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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瓦房寨帮扶

瓦房寨帮扶

刘春天反反复复咀嚼跃进这怪怪的名字,觉得这名字有点像嚼橄榄越嚼越有味道。“跃进”不就是“飞跃”“进步”的意思吗?跃进这人思想应该是进步的,最起码比其他贫困户思想进步。至于文学就不用唠叨了,刘春天爱写点小文章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是文学“谜”,老觉得“文学”这名字有一种亲切感。

刘春天选跃进和文学做他的帮扶对象,当时同事们纳闷他本人也纳闷,这大概是好奇心作怪吧,刘春天所以就选跃进和文学做了他的帮扶对象。

刘春天想了想作为贫困户,所谓帮扶无非是思想上帮一帮扶一扶,首先帮助其解放思想才能摆脱贫困,最后就发家致富,就算帮扶过程中掏腰包,那也在情理之中。

跃进和文学家那个地方叫瓦房寨。文学五十岁左右年纪,他和爱人板仙在家种地,儿子文化在城里读高中。但想不到跃进是一位老单身汉,已经快七十岁了。刘春天选择了这样两户人作为帮扶对象,同事们都说选文学这家人做帮扶对象是选对了,家里不缺劳动力,有娃儿读书,不管从经济上或精神上都是扶得起的,像跃进这样的老单身汉,仰着身子一条球,俯下身子球都没得一条,令人大失所望啊!

刘春天没真正到瓦房寨与跃进和文学“同吃同住同劳动”前,只是在单位干自己的业务工作,按县委、县政府文件和会议精神,每周末都来走访一趟。在选择帮扶对象时,单位领导就跟办公室主任说要尽量选那些扶得起来的贫困户给他,不要选一些无儿无女又好吃懒做的老单身汉给他,今天扶明天扶外甥打灯笼照舅(旧),就显得他这领导没魄力。刘春天阿Q地想我一个职工不图前程只图工资,分得像跃进和文学这样的贫困户也是合情合理的,分得像跃进和文学这样的贫困户,那也是我刘春天和他们前世有缘。

刘春天发自内心说真的不骗你,骗你我这“刘”字我拿倒转来写,要不是国家这精准扶贫政策,我们单位的这些干部职工是不会到瓦房寨这地方来的。我刘春天也根本不认得跃进和文学,根本不晓得他们两家门朝东朝西,更不晓得他们贫困不贫困,更不会零距离接触瓦房寨这么多困难群众,瓦房寨可以说是中国千千万万贫困村寨的缩影。

刘春天走访帮扶对象跃进和文学家,先头是村主任张明带去的,走访跃进和文学家用了整一天时间。上午走访的是跃进,下午走访的是文学,好在两户人家鸡犬之声相闻,相隔才三四里路程,走访起来不费劲。

 “这是县里来的刘干部,有啥困难就跟他讲,他来就是帮扶你家。”张明温温和和给跃进说,习惯性把县机关下来的人称为“干部”。

刘春天抬起右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走进跃进那屋里寻一张小板凳坐下,张明也主动地在屋角拉一张小板凳坐在他旁边,拿出笔和本子做出要作记录的样子。跃进坐在他们对面的床沿上,从他那瘦削的脸颊上看,好像近七十岁光景了。

跃进给刘春天的印象很好,跃进这人是“老单身”不假,却是个讲究卫生的人,床上那被子颜色虽说不鲜艳了,却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就说身上穿的那半新旧的衣服吧,也十分整洁。跃进给刘春天印象根本不像他见过的那些老单身汉,倚老卖老邋里邋遢的,衣服脏不洗,被子脏不换,一屋子乱七八糟比猪圈还猪圈。

刘春天用手拇指从舌尖上蘸了点口水,轻轻地翻开本子,拿出笔拎开笔帽,就对跃进开始攀谈。

“我叫刘春天,今天来想了解一下你的生活生产基本情况,好结合你的实际情况帮扶你,我是一个小职工,帮扶能力自然非常小,但我会尽最大努力帮扶你。”

跃进一听到刘春天是县机关下来的干部,眼里闪着喜悦的光,话语里有了感激之情。

“我有养老金,还有低保金,一个月千把块钱,够我吃够我穿了,村干部对我挺好。我想刘干部你既然来了,可不可以争取项目资金,帮助我们硬化门前这泥巴路,然后在住户集中的公路边安放垃圾箱,让村寨里的垃圾得到处理。”

刘春天听了帮扶对象跃进的话后,觉得跃进这人其实思想是好的,并不像同事说的那样糟糕。

“你提这问题提得好,这些都是我们帮扶工作要做的事情,我会把这问题带回单位请示领导。”刘春天开门见山地对跃进解释。

张明也趁机补上一句,言下之意在帮刘春天说话,让他这个县机关下来的干部有脸有面。

“跃进老哥啊,你这问题刘干部会解决的,你要记住从今天起,如果有人问刘干部走访的事,你就说一个星期至少来你家一趟。”

刘春天认真记录完跃进生活的基本情况后,收起笔合上本子,又来到了帮扶对象文学家。文学家住瓦房寨边角上,先走一段水泥路,又再走一段泥巴路就到。村主任张明说刚刚那一段水泥路是“村村通”项目硬化的,这一段泥巴路看来要争取“组组通”项目来实施。

刘春天知道他说的“村村通”和“组组通”就是村村组组通水泥路,这是省委、省政府提出的“决战交通、三年行动”计划,也是结合以后乡村振兴战略的项目来做的,农村群众相当支持这一民生项目。

村主任张明那天好像事先是跟文学讲好的,文学那天早上没去地里做活,在家里一直等着他。文学像迎接客人一样,老早就把院坝打扫干净,还特地换了一身新衣服穿上,老远见刘春天和张明来忙去屋里抬板凳。

“真不好意思,我们农村不像你们城市,大街小巷水洗过一般,走在那街上脚不粘泥鞋不染灰,既然来农村就不要嫌我们穷,不要嫌我们环境卫生差,才和我们打得了堆。”文学一边把擦干净的板凳递过来一边解释说。

刘春天打小就在农村长大,在农村放过牛打过猪草种过地,农村方言土语他熟悉。文学说“不好意思”就是“惭愧”的意思,“打得堆”意思就是“合得来”。

刘春天坐在文学递来的板凳上,同样从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打算对文学家的生产生活情况记仔细一点,也就是家里有多少劳动力,有多少亩土地,地里种的是洋芋是包谷,一年洋芋大概收多少,一年包谷大概收多少,退耕还林政策惠及没有,医疗保险政策享受没有,等等都要记清楚。

“别客气,别客气,坐起慢慢说,我家也是农村的,老爹老妈还在农村。你说农村环境差那只是暂时,以后乡村振兴战略实施起来,一切会慢慢变好的。”

刘春天说着说着,感觉脱贫攻坚工作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怎么又扯到乡村振兴战略上来了,忙收住话转入正题。

“你就叫文学吧,是建档立卡贫困户,我是你家帮扶责任人,今天周末抽空来走访,也就是像你们村主任张明说的是来帮扶你家。”

“是是是,我就叫文学,我只读过五年级,村里干部叫我'文学家’,专门拿我开玩笑。”文学看着刘春天手上的笔和本子,知道要是把他说的话记下来,便爽爽快快地说。

“不瞒你刘干部说,我家才三口人,我和爱人板仙在家种地,儿子文化在城里读书。”

“初中还是高中?”刘春天问。

“高中,好像是市第一中学。”

“你叫文学,你儿子叫文化,这名字真有意思。”刘春天禁不住这样说。

文学笑了,笑得很自然。“我这名字是报名读小学一年级老师给我取的,儿子文化这名字仍然是我那个老师取的,他说你叫文学简直是大肚子不生娃枉背虚名,你儿子就取名叫文化吧,那怕是砸锅卖铁也好好扶他读书,读完小学上初中高中,然后上大学当干部,但愿丁山强过薛仁贵,宗保强过杨六郎。”

文学说一句刘春天记一句,记的同时刘春天不由瞟了一眼文学,发现那乱蓬蓬的头发好久没有理了,长得盖住了耳根,脸庞显得瘦瘦的。文学一双眼睛全神贯注刘春天,眸子里流露出希望和信赖。

“你家贫困我知道的,你要讲真话,你家有劳动力,有娃儿读书,就凭这你家一定能脱贫。”

刘春天把目光收回本子上,看看记得洋洋洒洒的字句,直埋怨这字为啥写得这么差哩!

“请问你家家庭收入主要靠啥,一年收入多少?还有就是喂猪喂鸡没有?”

“我家家庭收入主要靠种地,种洋芋种包谷,喂有一头猪,十多只鸡,一年收入万把来块钱。”文学底下头红着脸说。

刘春天想了想又问:“那么说明你这家庭收入不是很理想,你打算怎样才摆脱贫困?比如搞种植啊养殖啊这些。”

文学那爱人板仙正好端着两杯茶从屋里出来,茶水冒着热气,一边递茶水给刘春天他们,一边接过话茬。

“儿子文化在城里读书,一个月要千把来块钱才够用,生活费等七扯八拉一年要两万多块钱。刘干部你说到种植养殖,算是说到心坎上来了,想多喂几头猪多养几只鸡,可惜就是没本钱。”

刘春天噘着嘴抿了一口茶水,那茶是文学和那爱人板仙自家种的,是从六十多年老茶树上采摘制作的,经开水浸泡后回味极好。

刘春天说你们有这想法不错,瓦房寨作为我们单位的帮扶联系点,单位领导的意思就是先买一批鸡苗给你们喂,用这种“短平快”方法来帮助你们脱贫。

文学和那爱人板仙说刘干部张主任到时候不要把我家漏落,谈到养鸡我们是喜欢的,养鸡见效快本钱小,这吹糠见米的事情不好找。

村主任张明说你们放心,到时候鸡苗来了,我们村里面会通知你家,只要不辜负上级帮扶单位的深情厚望,有啥子好政策都优先考虑你家,况且你是刘干部的帮扶对象,你摆脱不了贫困刘干部猫儿抓糍粑是脱不了爪爪的。刘春天说张明主任讲得好,脱贫攻坚路上,你同样有一份责任的,不漏一户,不落一人,不让一个贫困人口掉队这话不是吹牛,是要落实在行动上的。

刘春天那天还请村主任张明用自己的手机拍了工作照,一张拍的是刘春天和跃进,照片中表情自自然然,跃进在笑刘春天也在笑;另一张是和文学夫妻俩拍的,照片里三个人坐一堆儿,互相面对面在亲切交谈,刘春天拿着本子和笔,文学和那爱人板仙在聚精会神地听讲。这两张照片都是从十多幅照片里筛选的,刘春天自我感觉这两张照片拍得生动有趣,真实地展现了帮扶干部和贫困群众打成一片心连着心。其他的十多幅照片,内容拍的是跃进和文学家房子、厨房、卧室、圈舍,刘春天说那是他自己胡乱拍的,这些照片留着以后做印证资料。

刘春天和同事们就这样利用周末周而复始走访半年之后,县委、县政府根据各单位实际情况,要求三分之二的人要下到基层一线,三分之一的人轮换着在单位抓业务,周末走访贫困群众同样不变,业务工作要和帮扶工作紧密结合起来,“双促进”“双丰收”。

到驻村帮扶轮战点帮扶那天,是正月十五元宵节,县委、县政府在人民广场召开动员大会,县直各部门一千多名帮扶队员出征前,统一迷彩服解放鞋,挎“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帆布包,精神气十足。人民广场边上十多辆大巴一字排开,严阵以待运送这些干部职工到轮战帮扶点。整个人民广场一时间热闹非凡,人头攒动,红旗招展。

刘春天说动员大会太热烈了太热烈了,县直各单位各部门一千多名帮扶队员个个庄重严肃,都在聆听县委、县政府领导作指示。大会号召全县上下要以“咬定青山不放松”的韧劲、“不破楼兰誓不还”的决心、“敢叫日月换新天”的气概,万众一心、全力以赴、合力猛攻,全面发起最猛烈的脱贫攻坚总攻;大会强调全县上下要切实把思想和行动统一到县委、县政府的安排部署上来,以强烈的政治意识、发展意识和机遇意识,情系贫困村,心连贫困户,坚决打赢打好脱贫攻坚战,奋力夺取全县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新胜利。

刘春天他们单位驻村帮扶轮战点叫茅草坪乡,这个乡共有营盘、星光、红旗、麻窝、瓦房寨五个村,每个村都有他们单位的干部职工驻村帮扶。刘春天驻村帮扶的那个村正好是瓦房寨,离茅草坪乡政府所在地大约二十公里路程,帮扶对象文学和跃进一家就住这个村的瓦房寨组。刘春天经过去年半年来的走访,他和村里的也是炒面捏娃娃熟人了,村主任张明对他说外面的人一听到瓦房寨这个名字,都感到好新鲜,觉得这地方挺好,这里的人挺富裕。那晓得到这里一看,这地方地势偏僻土地贫瘠,心头就冷到脚后跟。张明说瓦房寨名字民国手头就有的,这名字算起来有一百多年历史了,那年头这瓦房寨只三栋瓦房,其余的人家住的全是土墙房茅草房,瓦房寨人好面子,就特意取了这样一个好听的名字。

刘春天他们那天从县政府对面人民广场坐大巴车一路颠簸,折腾两个多小时路程后,来到了茅草坪乡政府门前的篮球场上,各学校学生穿着整洁校服戴着红领巾,向他们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驻村帮扶轮战队,进驻我乡”的口号,连那些老人也打起腰鼓扭着秧歌迎接他们。那天下午在乡政府篮球场上举行完欢迎仪式,各个村的支书主任便开着车来把他们接走,帮助他们在村里面安排住宿。

刘春天感到好新鲜,如今的瓦房寨多数是平房,这些平房都是年轻人到浙江、上海、深圳等地打工挣钱回来修的,有的楼房像小别墅一样气派,根本不比城市郊区的楼房差。

刘春天和同事小陈两个人驻扎在瓦房寨里面,居住的那栋楼房位于通往瓦房寨委会的公路边,这家年轻人拖家带口到浙江那边打工,只留两个七十多岁的老年人在家。刘春天他们按单位规定每月给这家人两百块钱房租,一年算下来有两千多块钱,两个老人见空房子也有人租住,简直欢喜得不得了。

刘春天他们下到瓦房寨安排好住宿后,在乡村干部带领下,第二天就开始分别进村入户走访贫困户去了,在走访过程中他们对所有贫困户情况都要仔仔细细的走访,每一户贫困户家住什么地方,家里有几口人,都在从事什么工作,住的是茅草房或土墙房,家里经济来源靠什么,以至于猪有几头鸡有几只都要清清楚楚,达到精准再精准。凡是涉及到扶贫内容的都要一一记录好,每走访一户都要有图片作印证。

刘春天他们少部分时间单独走访自己的帮扶对象,边走访帮扶对象边根据实际情况帮扶,缺什么补什么,向他们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向他们讲解农业科技知识,一句话说完就是在想方设法带领他们走出贫困。

刘春天他们多数时间都在住宿点吃饭,有时候就和乡村干部打平伙。

刘春天和同事小陈轮换着做饭,吃的轮换着到茅草坪街上买,或者就从城里头随带。

农历二三月,天气乍寒乍暖,太阳小姑娘似的怕羞很少露面。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瓦房寨没去外省打工的年轻人都在家里忙碌着。

跃进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况且已快七十岁光景了,那一亩三分地早没种了,全部纳入了退耕还林,闲着没事就到门前公路上逛逛,或者就缩在家里。

刘春天这次走访是从跃进的身世展开的,因为他一直对跃进这名字充满好奇。刘春天为搞清楚跃进这名字的来头,还事先从电脑里查阅了一九五八年“大跃进”时期的资料。

“跃进老哥,今年多大年纪了?读过书没有?你这个名字好听啊!”

“过了今年我就吃六十九岁的饭了,我一天书没读过,我是五八年'大跃进’那年生的。”

“那说明你父亲是积极分子,当年在'大跃进’运动中是个红火人。”刘春天觉得跃进这名字确实有来头。

跃进不住点了点头,眼里一片忧伤。“不过。瓦房寨的人都说我父亲挺好,可惜就是命短,后来饿饭死了。”

“那你母亲呢?是不是也饿饭死了?”刘春天心里一阵难受,他同情跃进这身世。

“我母亲没死,后来就逃荒去了,一去就没再回来,我就成了孤儿。”

“也就是说你上无父亲母亲,下无哥弟姐妹,孤单单就一个人。”

这话触到了伤心处,跃进眼里满是泪水。

“我连叔叔伯伯姑姑都没有,我家就我一个人。”

刘春天抬起右手摇了摇,示意就此打住。“不说了不说这些了,你困难国家晓得你的,我想问你觉得现在国家政策好不好?”

“现在国家政策好得很,就拿我这孤寡老人说吧,要不是国家政策照顾,我日子哪有这么好过。”

“既然懂得感恩就好,那你就要多多支持我们搞扶贫工作。”

“不用说我会的,我经常都跟寨子里头的人讲要放勤快点,国家政策这样好,要抓紧脱贫,过这个干岩脚就找不到躲雨地方了。”

“说得好,说得好,看来'只有落后的干部,没有落后的群众’啊!”

刘春天通过半年来走访,基本上对瓦房寨这个地方人情世故都熟悉了,瓦房寨的老老小小都晓得他是县里面派下来驻村帮扶的,比他年纪大的叫他“小刘哥”,比他年纪小的叫他“大刘哥”,比他年纪更小更小的叫他“老刘哥”。

关于怎样帮扶跃进的问题,刘春天那晚上特意去了一趟村主任张明家,他说跃进是老单生汉不奇怪,恼火的是一个亲人都没有,像孤坟野鬼一般,这种人他是第一次碰上,情况比较特殊实属罕见。

张明抽一支纸烟给刘春天,刘春天摆摆手说我不抽烟你抽吧,我找你商量怎样帮扶跃进这个问题。

张明抬头看了看刘春天,意味深长的说:“你初接触跃进,你对这个人还不完全了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来话长,这个人原是个老上访户。”

“他上访什么东西呀?群众反映他这人勤快,村里那家大务小事他肯帮忙,还会跟富裕人家揽活路来做,一个单生汉能做到这算不错了。”刘春天真弄不明白村主任张明的意思。

“跃进在瓦房寨勤快家喻户晓,你比如他的那两间钢筋混凝土平房,就是他年轻时自己挣钱修的,应该说一些有婆娘儿女的人还没这点出息。”

“既然又不是憨包又不是懒鬼,为啥不说媳妇呢?是不是生理有缺陷?”刘春天忍住笑,他说的生理缺陷就是没生育能力。

张明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放入烟灰缸里,那烟蒂上最后一缕青烟在悠悠飘散,先头像一个问号,一瞬间个不见了。“恰恰被你说对了,他这个人不是说不了媳妇,主要是选择高耽误这一生。明明自己穷得一无所有,说媳妇还要挑富裕人家的,没有本事不漂亮他瞧不上。就这样高不成低不就,一混一年一混又一年,'光杆司令’一个。”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好奇怪,一个勤快聪明人,咋会说不了媳妇,三只奶嘴嘴难找,两只奶嘴嘴多得很嘛。”

“就是,就是嘛,你别看他七十岁到脑壳顶了,他这人故事多得很,三天三夜说不完。”

“那你说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跃进可恨在那些地方?”刘春天刹住话头,盯着张明刚才的话问。

“我当村干部十多年了,他这个人确实又可怜又可恨,年轻时仗着腿脚灵便老爱乡里县里上访,一下子说瓦房寨吃水困难,一下子说瓦房寨的村组路修不好,一下子又反映他吃低保的问题,每一次去上访,我都得厚起脸皮去接他。在乡政府上访好办,乡政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烂德性,都会想办法打发他回来,可一到县里的单位上访就不好办了,乡政府的领导都要和我一起去接,把他当老祖公一样央回来,搞得我们乡村干部无脸无面的。”

张明越说越火冒,总觉得受了委屈似的,毫不保留把跃进上访的事抖了出来。

“张主任啊,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吗?为啥后来又不去上访呢?”刘春天话越来越少,只顾问。

“刘干部啊你真是不晓得啊,关于应对跃进上访乡村干部是费了不少心思,每次来救济政策包括一包米一桶油都优先考虑他。虽然他不上访了,还是对我们乡村干部不满意,总说我们这样不好那样也不好,好像他是纪委派来监督我们的。”

“跃进既然是我的帮扶对象,我就要对他负责,根据他这实际情况,你看我们想啥办法帮他?反正你看他那么大年纪了,关心关心也应该的。”

张明刚才说了那么多话,感觉有点不对劲,沉思了一下说:“跃进吃的住的基本上是没问题的,我看你刘干部就想办法跟他添置点穿的盖的吧,他一定会感谢你的。”

“感谢不感谢无所谓,单位领导提倡可以这样做的,干脆这个周末我轮休就到城里去买,具体买啥连文学也要考虑进去。”

刘春天在想怎样帮扶跃进时,不由又想到怎样去帮扶文学家。一提到帮扶对象文学,村主任张明高兴得眉开眼笑,他说文学和那爱人板仙在家种地,儿子文化在城里读高中,听说小伙子成绩不错,考个大学没问题,这家人扶得起来。

刘春天离开张明家时,已是晚上十二点钟,通组路两旁一盏又一盏的太阳能路灯明晃晃的亮着,路两旁一草一木清清楚楚映入眼帘。刘春天一步一步走回驻村帮扶点来,一起驻村帮扶的小陈已进入梦乡。刘春天用钥匙扭开没反锁的门,轻手轻脚摸到自己的床边脱鞋倒头便睡。小陈因为白天工作劳累,睡得鼻子吹牛角,根本不知道刘春天是哪个时候进屋来的。

这个周末刘春天轮休,跟村主任张明打了声招呼,算是汇报去向,急急忙忙就回城里来了。刘春天坐在茅草坪乡跑城里的中巴车上,一直在想这周末为跃进和文学买东西的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为他们卖点东西带回去,表示表示自己一点小心意。

眼下正是农历四月间,阳光已撒满了城里每个角落,高高耸立鳞次栉比的楼房,不同色彩的墙面经阳光反射,显得更加辉煌灿烂。

刘春天睡了个懒觉,起床已经是早上十点来钟,在这个时候,城里街道两旁的羊肉粉馆、牛肉粉馆、猪蹄粉馆正是生意兴隆的时候,还有就是每个小区的门前,卖豆浆油条的,卖包子馒头的,卖糯米饭的小商贩往来不绝,都在抓住早上这个黄金时段挣钱。刘春天洗了脸下楼来买了三根油条和一碗豆浆,提到三楼套房里胡乱吃了,感觉对驻村帮扶队员们来说,每一个周末都是宝贵的。

刘春天是中午十二点钟来县文化中心的,文化中心周边有卖服装的、卖玩具的、卖粮油的,一家挨着一家接连不断,一到周末人流如织异常热闹。这里美其名曰步行街,只要你有钱要买啥有啥。刘春天一路走一路思考,准备买一床被子和一件衣服给跃进,买一袋米和一桶食用油给文学一家,金额控制在五百元内。

恰好在这个时候刘春天手机铃声响了,他条件反射从衣袋里摸出手机,心想是不是驻村帮扶点上有事找,看是不是帮扶队员们的电话。

刘春天按下接听键一看是陌生电话,可当听到第一句问话时,就觉察到是县领导在瓦房寨检查工作。

“你好,我是刘春天,请问那位?”刘春天不敢怠慢,客客气气问。

“小刘啊!我是县里检查扶贫工作的,你的帮扶对象家住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年纪多大了?”

电话那头语气温温和和的,一点官架子也没有,刘春天心里放松了。

“领导您好,我的帮扶对象家住瓦房寨,名字叫跃进,今年快七十岁了。”

“他家经济来源主要靠什么?共几口人?”

“他基本上没啥经济来源,是个单身老人,就一个人。”

“你在这个地方帮扶的还有其他贫困户吗?”

“还有一户贫困户叫文学,相隔跃进家有三四里路程。”

“共几口人?说一说基本情况。”

“共三口人,他和那爱人板仙在家种地,儿子文化在城里读高中。”

“一家人的经济来源主要靠什么?一年收入大概多少?”

“经济来源主要靠种地,一年收入才万把块钱。”

“他家喂得有猪吗?养得有鸡吗?”

“有的有的,喂得有一头猪,养得有十多只鸡。”

“你打算怎样帮扶他们?”

“最近单位争取得一个项目,准备发动他们养鸡增加收入。”

“他们对这个养鸡项目满意吗?”

“满意,十二分满意。”

就这样一问一答,好在刘春天对工作熟悉,半点也没疏忽大意。刘春天总怕出了纰漏,给帮扶工作增加麻烦,要紧的是怕影响单位领导。

“你慢着关手机,我还要问你,你现在在哪里?”

“今天是周末,我轮休,我在城里。”

“你哪天才回来?”

“我为帮扶对象买好被子和衣服,买好大米和食用油,星期一就回来。”

“你用你自己的工资吗?”

“不好意思,一点微薄之力。”

“我是县政府王继续,小刘你辛苦了。”

“哦!原来是王县长啊!你更辛苦。”

刘春天在城里买了被子、衣服、大米、食用油后,星期一早早就搭上其他单位一起在茅草坪乡帮扶轮战的便车,心急火燎地向瓦房寨赶去。刘春天在瓦房寨委会一下车,就约起村主任张明去瓦房寨开展“送爱心”活动。

张明和刘春天一到跃进那门前,跃进就忙走出来迎接他们两。

张明说跃进老哥你好运来了,一定要多支持村里面的工作,别老是上访,上访。你看人家刘干部对你多好,给你送穿的盖的来了,一床被子一件衣服花了三百块钱哩!跃进一下子找不到好听的话表达,一迭连声说听张主任的就听张主任的,以后哪个再上访他就是龟孙。

跃进深情望着张明和刘春天,那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张明和刘春天来到文学家时,文学见刘春天和张明送大米和食用油来他家,赶忙抬凳子出来坐,连声说刘干部你们想得太周到了,我们这个月吃的不用买了,蔬菜自家种得有,跑进地割来就是。刘春天说一袋米一桶油值不了多少钱,只是让你们感受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脱贫致富不要有“等、靠、要”的思想,打铁还需本身硬,发家致富要靠你们自己。

文学和他那爱人与村主任张明交谈时,不由问到扶贫鸡苗来了没有,说想发展养鸡都想起梦来了,如果扶贫鸡苗来了就去领,领来就好好养。

“你放心,来了我们会通知你的,大概这个星期之内就来,你要赶快抓紧修鸡圈,要不到时候鸡苗来了,怕找不到地方养。”刘春天交待文学家夫妻俩说。

“是是是,我明天就动手修鸡圈,修它个四五间,我想养三百只。”

张明说这批扶贫鸡按“以一还一”方式实施,目的是带动大家发家致富的积极性,就是按斤发放鸡苗给你养,一个季度大鸡出栏后,你要按出栏大鸡的原鸡苗斤数返还我们村里,村支两委又把返还的大鸡换鸡苗给其他人家养。这种模式既壮大村集体经济,又让你们不投资一分钱,就能“白手起家”搞养殖。

文学一听这种养鸡新模式,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容,他打算把鸡圈修好后,就按村合作社的协议大干一场,把“扶贫鸡”养成“致富鸡”。

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那天离开文学家已经是下午三点钟,刘春天和张明走在通组水泥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回单位驻村帮扶点吃饭。自从到驻村帮扶以来,刘春天和村里的干部处得相当好。驻村帮扶点有厨房,村委会有食堂,有时候刘春天他们请村委会的干部,有时候村委会的干部又请他们驻村帮扶队员。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互相吃请,关系得加强了,工作也推进了。

刘春天他们单位驻村帮扶点和村委会一样是吃自助餐,洋芋、豆腐、瓜儿、肉片分门别类装在几口盆子里,每个人一个大碗儿,自己喜欢吃啥就舀啥,自己能吃多少就舀多少,真所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点也不浪费。

小陈本来在家就是一位“模范丈夫”,做吃食是他的特长,在单位上是有口皆碑的,听刘春天说他们三点钟搞完“送爱心”活动要回来吃饭,老早下厨做好饭菜。他刚才拨打了几次刘春天的电话,就是催吃饭这个事情。刘春天因为上午没吃早餐,加上已经是下午三点钟,感觉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这一顿饭吃起来特别香特别饱。

小陈说星期天王继续县长下到茅草坪乡来督查工作,选择性地走访了瓦房寨跃进和文学一家,后来就到其他乡镇去了。王继续县长每到一户贫困户家中,都与贫困户亲切交谈,了解其生产生活情况,并对我们帮扶责任人明察暗访。那一天我们一直陪着王继续县长,特别是在询问刘春天你老兄的时候,我们都替你捏着一把汗,生怕你在电话那头回答出差错,想不到你对答如流过关了。小陈说王继续县长离开瓦房寨还当着很多群众表扬了你,对你的帮扶工作挺满意,还嘱咐跟着的记者说这小刘挺不错的,这样的帮扶干部要多宣传,有可能过几天记者要来采访你。

刘春天笑笑说这有啥好采访的,扶贫工作是大家的责任,又不我一个人干出来的成绩,况且这么艰巨的脱贫攻坚任务压在身上,采访也得干,不采访也得干。小陈说驻村帮扶队长伍局长说露露脸也是可以的,你是代表我们单位,你荣耀我们单位也跟着荣耀。

“串户路”是刘春天他们驻村帮扶轮战队最重要工作之一,属于省委、省政府提出来的“决战交通、三年行动”计划其中一项内容,也就是要把村村寨寨的公路修通,茅草坪乡瓦房寨和全国各地的农村一样,在乡村两级干部和驻村帮扶轮战队的努力下,全乡上下掀起了构建畅通无阻农村路网的建设高潮,一条条惠及民生的产业路、致富路正不断延伸到每一个村寨,架起了广大群众脱贫致富的幸福通道。

刘春天帮扶的对象跃进家门前到文学家那一段还是泥巴路,可以说是瓦房寨“组组通”“最后一公里”,经过驻村帮扶轮战队多方协调,按照财政奖补“一事一议”的办法,政府无偿提供水泥和砂石,寨子里群众投工投劳负责硬化。跃进听到刘春天他们这个好消息后非常支持配合,硬化这一段泥巴路跃进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硬化串户路那两天,六月间的太阳火辣辣的,树上的树叶地里的禾苗都无精打采的,蝉躲树荫里不住叫嚷,那叫嚷声好像是“热死热死”,又好像是“知了知了”。

要不是通过硬化串户路,刘春天还真看不出跃进在瓦房寨有这么高的威望,那两天,瓦房寨里的男男女女都听跃进的,都各自放下家里忙着的活路,拿着撮箕、镐刀、铲子等工具积极投工投劳。

“快点快点放快点,不要懒眉懒眼的,快点做活路,上面有这样好的政策,我们要抓紧。”

跃进一点不怕天气热,汗珠子爬满了脸上,用帕子揩干后又接着干。砂石和水泥是刘春天他们去协调搅拌机师傅来搅拌的,农户只负责把搅拌好的混凝土用手推车运到预先浇筑好的路肩墙里面铺平压紧压实,泥水工师傅然后用抹子抹平,路面就算是基本上硬化了。

“硬化水泥路后,走起平平坦坦的,坐车又不抖,特别是年轻小伙们,说媳妇都要好说点。”跃进边干活边还跟几个年轻人开玩笑说。

“是啊是啊!小伙子们快干快干,路硬化了,媳妇就来了。”刘春天也附和着跃进说

文学乐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一笑嘴里就露出黑不溜秋的氟斑牙,刘春天从他快乐的脸上,看到了瓦房寨人的真诚和朴实。

文学今年五十打零了,身板好得很,穿着长筒水靴,走进灌满混凝土的路肩墙里,铲起铲子来好像有使不完的劲,水泥砂浆被刮得哗啦哗啦的响,做活路一点也不比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差到哪里去。

板仙一高兴,忍不住也拿跃进开玩笑:“特别是你跃进老哥要多出点力,修好路搞个老伴来捂脚哦!老了也好好欢一欢,你可能还没碰过女人哩!”

板仙的话逗得男男女女一阵哄笑,跃进反倒不气不恼非常高兴,干起活来劲头更足了。

“你们又不是不晓得,我已经六七十岁了,说得行不得了,就看你们年轻人的本事了。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开起小包车到处耍,今天媳妇,明天媳妇,不知那一个是真正的媳妇。”

文学乐呵呵的说:“跃进老哥别灰心,人老骨头硬,越老越展劲,你应该还可以的嘛!”

“哎呀,你们快做活路,别只顾说笑话逗我,你看太阳要落山了,一天没几个时辰哩!”跃进红着脸催促。

串户路才两天就硬化了,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根本想不到会这么快。刘春天说硬化路面之前,就是怕发动群众投工投劳困难,想不到通过跃进挨家挨户一动员,群众奔走相告赶来了,把这个路当做自家路来修。文学那爱人板仙爱唱山歌,还自乐自娱编了几首山歌唱起来,大家鼓掌欢呼连声叫好。

这条大路修得宽,全靠政府来买单。

投工投劳得实惠,家家户户心喜欢。

这条大路修得长,阳光照着亮堂堂。

今年硬化水泥路,明年花草种两旁。

这条大路修得高,山脚修到半山腰。

人背马驮不用了,发家致富不用焦。

在刘春天他们单位驻村帮扶轮站队帮扶下,仅仅一年半时间,瓦房寨二十个村民组的串户路全硬化了。“路是农村的命脉,路通了农村才能振兴。”“农村公路越修越好,致富路也越走越宽。”

“修成一条公路,致富一方百姓。”这些话千真万确的,也正如文学那爱人板仙山歌里唱的,随着通组公路的硬化,瓦房寨村容村貌有了新变化,要致富,先修路,路修好了发家致富就不愁了。这是千千万万帮扶干部实践工作中总结出来的真理,也是广大农村群众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愿望。

跃进家门前那一段泥巴路硬化保养期过后,刘春天又和乡村两级干部到县相关部门协调,在瓦房寨的公路两旁人户集中的地方安放了垃圾箱,像文学这样的贫困户安排来当保洁员,每天抽出时间来打扫卫生,一个月有六百块钱补助。

刘春天他们看着驻村帮扶为村寨带来的巨大变化,乐在脸上喜在心头,特别是村主任张明更是感慨不已,他说这样一来跃进就找不到理由上访了,要不他一去上访,乡村干部又要遭殃了,又要到县信访局喊他做老祖公了。

“其实通过帮扶他以来,我根本没发觉跃进有上访的苗头。”刘春天大惑不解地说。

“亏你还是县里面下来的干部,不是说现在若无理缠访闹访,公安部门要抓人的,量他跃进一百个胆也不敢了。”

张明皱了皱眉头说:“跃进这人啊!前几年就因瓦房寨吃水难的问题,他到县水利部门上访,直闹得我们文不安武不乐的。”

刘春天想了想说:“通过我到瓦房寨来帮扶,进一步深入了解,我认为他们群众也有他们的苦衷,你们村干部也有那么点难言之隐。群众想做的事情你们也想做,可不是你们一想做就做成了,啥事情得讲个过程啊!”

“是啊是啊!我们瓦房寨今年算是基本上组组通了,刚才说到吃水难那问题,是你来驻村帮扶的头一年解决的。”张明苦笑了笑,笑声里夹杂一种辛酸的滋味儿。

“应该说吃水难那问题全靠跃进上访,那件事引起了县委书记、县长重视,如今家家户户吃上自来水,都说是跃进的功劳,不是说爱哭的娃儿有奶吃吗?上访是上对头了,儿不哭娘不知啊!”

“你说的我懂我懂了,你说可爱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就是跃进的可恨之处吗?”

村主任张明说的全是心里话,跃进确实是个有故事的人,并且故事很精彩。刘春天听了这些故事,感到又好气又好笑,这故事真实地反映了瓦房寨人们的美好追求和向往。

就说跃进娶媳妇这件事吧,当时在一个瓦房寨算得上是爆炸新闻,连周边其他村的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知道了。

张明说那是一九八五年那年,跃进二十九岁,一个气壮如牛的棒小伙。那年土地承包到户已经五六年了,生产队老队长陈友德为他以后着想,当年土地承包到户还多分了他一个人的承包责任地给他,其目的就是希望他以后娶媳妇生儿育女有饭吃。

跃进娶的那媳妇叫梅子,是城里头的姑娘,比他小十二岁,是城里的亲戚帮忙介绍的。人自然是长得不好,矮胖矮胖的,一双眼睛老眯着,走起路来半步半步的挪。

刘春天好生奇怪,土地承包到户那年头,城里同样不比乡下差,好端端一个城里姑娘不好好在城里,为啥会跑到瓦房寨这穷山沟嫁人,真是鬼摸她妈的脑壳了,世间事真是无奇不有。

“其实,那个时候的城里也好不到那里去,并不是像现在到处是高楼大厦,到处是柏油路,到处车辆穿梭如织,一到晚上灯火通明,天堂般热闹。不用说,一个城里姑娘嫁到我们这瓦房寨来,说不委屈鬼二哥都不信。”张明满脸忧虑,挺认真的说。

“委屈委屈,委屈什么了?难道在城里嫁不出去,不至于吧!”

“这还用讲吗?这姑娘原因是城里出了丑的,租她家房子住的一个外地人弄大了她肚子,弄大肚子就弄出一个娃来啦!”

“就是嘛!原来是这样,要不一个城里的姑娘,怎么会嫁到你们瓦房寨来。”刘春天不紧不慢的说。

“听说那外地人被梅子爹妈狠起心肠捶了一顿,那外地人无挂无碍的,挨了打什么也不说,自认倒霉悄无声息走了。”

“跃进这人也真是,自己一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这机会丢了太可惜啊!”

“不知道跃进老哥是咋个搞的,梅子和他生活了一年整整,就不见梅子肚子鼓起来。”

“是不是李跃进那东西是坏的?”刘春天不由笑着好奇地问。

村主任张明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好像有些拿不准。

“要说是坏的,两个人一起住了那么长时间,梅子肚子老是瘪塌塌的,八成想梅子不想和他做一家人,还在想着那外地人。”

“哎呀,一个男人,没一个家,没儿没女,日子真不好过。”刘春天发自内心地说。

“是啊是啊,跃进要是和梅子成了,有了儿和女,说不定早就搬到城里去了,就不是贫困户了。梅子家爹妈原来表过态的,答应接跃进和梅子进城去,要分房子给他们,要帮助他们落户口,哪曾想这跃进太叫人大失所望。”

那个时候瓦房寨修平房的人家并不多,多数人家还居住茅草房和土墙房,那个时候跃进正值壮年,凭着一双勤劳的双手,一个人挣钱一个人花,居然在瓦房寨里修起了第一栋平房。平房修起来后还办了搬家酒,请瓦房寨的乡亲父老来家里坐,乡亲父老也没空着手来,一家跟着一家三块五块来送钱吃酒,有的亲戚还买了鞭炮在新房子前鸣放。

一提到跃进和他那房子,不由又引出了一段笑话,仍然还是跃进说媳妇的事。

“记得跃进新房子办酒那几天,真是乐得心花怒放,他说原来说不成媳妇是因为住土墙房,现在修起了钢筋混凝土平房,媳妇应该会跑上门来了。”村主任张明笑着说。

刘春天拿他家老祖公打比方说。“这真是大笑话,我家老祖公人原来住岩洞,算起来我们还有三个老祖婆,现在我老祖公的子孙就有一百来号人哩!”

“就是嘛,俗话说鸳鸯相配,棒打不退,梅子离开瓦房寨回城去了,据说又和那外地人好在一块,又生了一个娃儿,外地人一无所有,可梅子偏喜欢他。”

“跃进这人啥都不缺,就缺媳妇,要是有媳妇料理家,在瓦房寨是致富带头人哩!”刘春天补了这么一句。

“人啊,不相信命得相信运,一个快七十岁的人,砖出了窑定形了,太阳落山了天要黑了。”张明禁不住替跃进一阵惋惜。

刘春天想了想像跃进这种情况只能兜底扶贫,一直揪心的是怎样去帮扶文学家。不是说“一看房、二看粮、三看家里有没有读书郎”吗?文学家房子是木瓦房,粮食自种自吃,文化是一家人的精神支柱,只要苦苦读出书来,摆脱贫困发家致富就有希望。

村主任张明说文学家有是有房子,原先那房子在瓦房寨人心里还是房子,可这几年属于老旧危房了,是拆除的对象。为拆除文学家这木瓦房,刘春天曾多次去做他和板仙的思想工作。

文学和板仙两个都是勤快人,两个人一年四季少不了都在地里忙,刘春天走访他家白天很少去,一般走访多数是晚上去,农村人辛苦劳作,只有这时候才会有时间和你闲聊。

板仙问吃饭了没有?若没吃就将就,汤饭还是热的。“哎呀,刘干部你们扶贫真是辛苦,连晚上也不休息。”

刘春天对板仙说:“饭我是吃过了,你家还是把老房子拆了算了,政府补助另外修新的。”

“拆除倒是简单,几大挖机就挖平了,只是不知跟我们修好多个平方,修少了不够住,修多了我们没钱贴。”文学忧心忡忡的样子,说的全是内心话。

“这个你不用焦,至少要跟你修一两百个平方,新房子一定比你这老房子还要宽,农村习惯修个炕楼,到时候就挨着新房子修一间厢房做炕楼,楼上炕包谷,楼下堆洋芋,厢房作为库房,有啥都可以储存在这里面。”

“刘干部说的好是好,我们怕一旦老房子拆了,新房子一下子修不起来,住露天坝里受罪得很。”

“放心放心,修房子有施工队来干,一年保证能住上房子,质量一定过关。”

“这老房子不拆不行吗?我和板仙在里面住二十多年了,我们和房子有感情,真不想拆。”

“拆是必须要拆的,政府要求拆除旧房修新房,其目的就是改变旧面貌,建设一个生态美百姓富的新农村。”刘春天摘下眼镜擦拭,耐心地解释。

文学听了刘春天这番话,心里像吃下了定心丸,终于下了决心。

“好吧,我先借其他外出打工的空房子住,我家这房子七八十年了,我爷爷奶奶手头修的,想想也应该拆除了。”文学这样对刘春天说。

“你不是看到了吗?各乡镇都有易扶搬迁点,那楼房一排一排高高大大漂漂亮亮的,楼下有超市有工厂,想买啥有啥,想就业就当工人。那楼房清一色有标准的厨房,标准的卫生间,水电样样搞通,做起可舒服啦!”

那两天好像是个七月间,关于拆除农村老旧危房,全县各乡镇都在行动。这些老旧危房大多部分是七八十年代修建的,其中少部分是解放初期修建的,时间短的有四五十年,时间长的有七八十年。还居住这些房子的人都是条件不好的农户,也就是像文学家这样的贫困户,条件宽裕的农户早搬到公路边或乡政府所在地去了,住进了一栋栋高高的楼房。

文学家拆除老房子那天,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为安全起见,驻瓦房寨所有的帮扶队员全部出动,现场外围拉起警戒线,内围不准闲杂人员进去,专门固定几个人在里面指挥挖机拆房子。

拆除文学家老房子过程中,那滋味本来是真不好受的,柱头上横梁上瓦片上的灰尘四处飞扬,弄得整个拆除现场灰蒙蒙一片,灰土喷得刘春天他们脸上身上到处都是,禁不住用手一抹脸上,经汗水一粘糊成了大花脸,比京剧演员还难看。

文学家那老房子终于拆除了,那房子在这个年头根本值不了啥钱。

文学多少有想法是情有可原的,那房子既然是他爷爷奶奶手头修的,那房子当然凝结着他爷爷奶奶的劳动和汗水。可话说回来要不是遇到今天这扶贫政策,要不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大势所向,刘春天他们这些帮扶干部不来帮助拆除,他家仍然还要居住这老房子,不知还要住多少年。

刘春天那天拆除完文学家那老房子没有离开,留下来还在做文学的思想工作。

刘春天说你不能把人家房子拆了拍拍屁股就不管不问了,还要落实下一步修建新房子的事情,到底哪一天安排施工队进场?施工队进场要怎样去配合,这些都要给文学交待清楚。刘春天说退一万步想干部职工那一家随便往上三代数,祖祖辈辈都是当过农民的,农民是我们的根啊,既然当干部就要为群众做好事实事,何况今天是在脱贫攻坚这样的历史大背景下。

“你就暂时借其它外出打工的房子先住着,你要做好充分准备,老屋基上破砖烂瓦烂木头该清理要清理干净,施工队进场修房子操作起来方便。”刘春天和文学搬运着老屋基上的柱头和板片,语重心长的说。

文学那爱人板仙看了看刘春天,好像不相信似的,怅然若失的样子。

“反正老房子拆除了,有啥子想法也是白火石两块,不管想什么办法,你们政府也要修一栋跟我们居住,天天借房子住是不行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好。”板仙受了委屈似的,心欠欠的说。

文学看着老屋基上的破砖烂瓦烂木头,心想好端端的房子刚刚还站立着,三下五去二就拆除了,老房子虽然破旧还是挺留念的。“说句良心话,老房子虽然破旧,我还是舍不得拆除的,我的两个姐姐和我,还有儿子文化都是在这里面出生的。”

刘春天觉得不过话又说回来,拆除老旧房修建新房,县委、县政府是操了很大心的,派出了那么多帮扶干部深入群众第一线,花那么多财力物力人力,目的就是要帮助贫困群众铲除贫困斩断穷根,创造更加美好富裕的幸福生活。

刘春天对文学和他爱人板仙说:“你们别有什么想不通的,你们既然没钱就修一层楼算了,厨房灶台,庭院硬化,门窗玻璃不用管,施工队会按政府建设合同完成的,房子修好后,政府还要帮助买沙发买茶几买碗柜,住进新房子就过上了好日子。”

文学听刘春天这么一说转忧为喜,心情好多了。“但愿刘干部说的是真话,那就全靠政府家操心了,以后文化考上大学还要请你帮忙哩!”

“这个你们千万不要怕,只要文化考得上大学,我协调爱心企业家来扶他读书,读完大学就在企业上工作,加上贫困大学生还有助学贷款,到时候我为你们担保,扶贫先扶智嘛!”刘春天信心十足地说。

十一

刘春天他们在拆除文学家老房子那段时间,驻村帮扶工作进入最艰苦的阶段,白天要指挥群众拆除老旧危房,晚上要集中开会,一是汇报白天的工作情况,二是研究第二天工作的内容。有时候晚上针对白天工作存在的问题集中讨论后,紧接着又要到群众家走访,去把他们所思所想记下来,能够解决的要拿出解决方案,不能解决的及时上报。

刘春天说不怕你笑话,自己就是这段期间接受县融媒体中心记者采访的,上电视,上报纸,上广播,他是大姑娘上轿头一会,连跃进和文学也跟着沾光,跟着第一回上了电视、报纸、广播。

刘春天说上了电视、报纸、广播,名气倒是有了,总感到帮扶跃进和文学的力度还不够,要不是那天王继续县长指名道姓叫记者采访他,他真不想露这个脸,这个脸一露,工作压力就大了。他真不想上电视、报纸、广播,不是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吗?人一出名一些是是非非就来了,一大堆烦心事叫你躲都躲不开。

县融媒体中心那个记者姓马,县委宣传部的那些人叫他“小马哥”,刘春天他们直接就叫“马记者”。马记者为采访刘春天心思费了不少,先头是在电话里软缠硬磨,软缠硬磨败下阵来,最后便用起了激将法,说不是县融媒体中心想采访刘春天,是县委宣传部安排的活路不干要挨板子的。

刘春天算是婉言谢拒了马记者,他还是有一种预感,马记者不会善罢甘休,他会直接找单位的领导。他知道这些记者鬼点子多,他们的一惯运用的手段叫“迂回战术”,防火防盗防记者到头来防不胜防啊!

刘春天那天正在找帮扶对象跃进闲聊,果不其然单位分管宣传的张副局长来电话了,开门见山就是要配合马记者完成采访任务。

“老刘啊!最近几天你一直忙我是知道的?县融媒体中心的要来采访你,再忙也抽时间出来,配合马记者完成这个采访任务。”

“领导啊!我感觉我没啥值得采访的东西,还是推荐单位其它同志吧,我况且翻五十岁了,已经不求上进了。”刘春天直言不讳地推脱说。

“看你说的,你不是常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吗?在脱贫攻坚工作中,你们老同志功不可没啊!”张副局长电话那边夸赞刘春天说。

“领导你说的好是好,我就怕真的没有什么闪光点,丢单位的面子。”刘春天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

张副局长开导刘春天说:“这个你就用不着操心了,马记者那一支生花妙笔我晓得的,不是老刘你没有闪光点,是你缺少一双闪光的眼睛。”

“那我就只好听天由命了,按你的意思去意思意思,配合就是了。”

“这就对头了,宣传你就是宣传咱们单位,你的形象就是咱们单位的形象,于单位于你于你的帮扶对象都是好事儿,请记住只能弄好不能弄砸。”张副局长反复强调说。

刘春天不由问道:“不知马记者哪天来,我得预先有思想准备,另外还要采访那些人,也要预先安排一下。”

张副局长说:“小马记者会和你联系的,辛苦老刘了。”

刘春天知道张副局长是马记者搬出来压服他的,俗话说官大一级好吟诗,他只好屈服了。刘春天心里嘀咕说采就采访吧,都是正面宣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刘春天当晚就接到了融媒体中心马记者的电话,叫他收集整理好走访帮扶对象的走访记录资料,还有走访时的一些工作照片,还有在一起工作的同事,以及所帮扶的对象都要接受采访。马记者说红花还要绿叶护,你是一朵红花,你身边的人是绿叶,一朵红花有了片片绿叶拥护,这朵红花才显得更美,才会绽放出它无穷的魅力。

刘春天听了这一堆话,自言自语这些记者也真是,花言巧语一大堆,说对真是天花乱坠头头是道,不服也得服。

十二

刘春天屈指一算,不知不觉来瓦房寨驻村帮扶快一年了,加上在单位边干业务工作边利用周末走访那几个月,已经是快两年了。

现在正是八月桂花开放时节,瓦房寨山上的树木仍然郁郁葱葱,树叶在清凉的微风中飒飒作响,山下田间地头,桃树李子梨子这些果树挂满果子,绿油油的包谷背包半中腰,个头像牛角一样壮美,到处一片丰收在望景象。

刘春天看着这秋天醉人的景色,心里说不出来的喜悦,来到瓦房寨帮扶这么长时间,感觉已和这里山水树木庄稼有了感情,特别是和这里群众有了更深更深的感情。

接受采访的那天天亮起来,刘春天顾不上吃早餐,抹把冷水脸就来到跃进和文学家,向他们说明马记者要来采访的事情。另外他又到瓦房寨里搞养殖和种植的农户家去,叫明天多组织人做活,采访要拍一些空镜头用。

县融媒体中心马记者来瓦房寨采访那天,好像是一个星期五,马记者早上来到瓦房寨时已经是十点整整。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老早就按马记者采访的内容作了安排。

马记者也是农村出生的,三十岁左右,一米六五的样子,古铜色的脸盘,大学新闻系毕业的。马记者说在没来县融媒体中心之前,他在省电视台打工,在省电视台学到了不少知识,对他现在从事新闻宣传工作打下了好基础。

马记者来了就先吃饭,饭菜是一起驻村帮扶的同事小陈做的。马记者对这些家常便饭一点也不挑剔,吃得有滋有味的。刘春天端起碗挨近马记者,边吃边向他拉开话匣。

“这个地方离街上远,要吃合口味的要到茅草坪街上去买,工作忙得人晕头转向的,没时间去买,请马记者多多理解,将就吃吧。”

“老刘哥看你说到哪里去了,记者下来是搞新闻报道,又不是下来吃吃喝喝,我还生怕完成不了你这采访不好交差哩!”马记者一副爱岗敬业的样子,反弄得刘春天心里好生惭愧。

“别跟我一样,我是个直人爱说直话,不像你们记者弯来拐去的。”刘春天笑笑说:“不得三下两下,那个敢穿褂褂,你在省电视台干过,我看这小采访不在你话下。”

马记者说:“别说这些了,采访这事都准备好了吗?吃完饭就开始行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大早就是等你闪亮登场,马记者你尽管吩咐,我们一定配合好你。”村主任张明爽快地说。

刘春天说:“我早就给跃进和文学讲好了,他们都在家等着的,还有瓦房寨里那几个也打了招呼,想采访哪个都可以。”

马记者很高兴,吃饭吃得更快了。“那好那好,吃完饭就采访,争取拿到省电视台去播。”

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一整天都在尽心尽力配合,那天的采访非常顺利,除了采访刘春天和跃进和文学外,另外还采访了几个搞养殖和种植的农户,马记者叫他们采访对象,刘春天戏谑他们叫“群众演员”。

马记者说应该你刘老哥驻村帮扶工作是值得大书特书的,感人至深催人奋进的故事是很多的,可这些镜头画面如今那儿去找呢?等一下采访,少不了要用“摆拍”的手法,若不用这报道真无法完成。所以那天刘春天接受采访像当了一回演员,任凭马记者摆弄。

十三

刘春天是那天重点采访的人物,着重采访他在瓦房寨这偏远山村开展帮扶工作的感人事迹,也就是如何把贫困群众当亲人,如何全力以赴的帮扶贫困群众。采访跃进、文学、张明三个人都是围绕刘春天展开的,都是在肯定刘春天在驻村帮扶战线上做出的成绩。

在跃进家,马记者拍摄了跃进生活的画面后,接着就在他家门前的刚刚硬化的水泥路上,架起摄像机采访了。跃进站在摄像机前面一丈开外,第一此面对镜头,一想到要上新闻联播,显得略微有些紧张。

马记者问:“跃进老哥你好,听说你是咱们刘干部的帮扶对象,我想向你了解一下,他是怎样帮扶你的?”

跃进一听马记者要了解刘春天帮扶他的情况,不假思索竹筒倒豆子般说开了。“刘干部对我可关心啦!一到瓦房寨他就来看望我,问我日子过得好不好,前几个月他还在城里为我买了一床被子和一件衣服,为文学家卖了一袋米和一桶食用油,真的,我们真是太感谢他了。”

“在帮扶工作当中,也就是说在瓦房寨,刘干部为你们做了哪些具体事情,就说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群众认可的。”马记者伸手揉了揉鼻梁,眨眨眼睛,慢慢的引导跃进。

跃进想了想说:“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他一来就带领村干部们把我家门口那泥巴路硬化了,还在路两旁安装了太阳能路灯,安放了垃圾箱,他还准备争取项目资金发动我们养养'致富鸡’。”

“对对对,瓦房寨有了刘干部这样的好干部,瓦房寨脱贫致就一定能实现,日子越过越红火,芝麻开花节节高。”

采访文学仍然是在他家门前院坝上进行,这两天学校刚好放暑假,文学家在城里读高中那儿子文化也正好在家,马记者抓住这个机会又采访了文化。

文学那儿子文化已经十七八岁了,高挑的个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眼睛亮亮的,嘴巴小小的,因为一直在城里读书,太阳不嗮雨不淋,长得白白净净的,和文学相比身上多了一股书生气,说话文质彬彬的,根本不像一个山里娃。

文学对马记者说,国家有这样好的帮扶政策,有刘春天这样好的帮扶干部,他家摆脱贫困是成不问题的,他修建了三间鸡圈,就等鸡苗来就领三百只来养,争取早日脱贫奔上致富路,为国家减轻负担。

文学那儿子文化也说,他一定努力读书,不考大学誓不为人,大学出来做一个对父母和社会有用的人,为改变家乡贫困面貌奉献一份力量。

村主任张明采访中跟马记者说刘干部好着哩!他到我们瓦房寨,经常走进贫困群众家中了解民情,每逢端午节、中秋节等节日,总是从自己的工资里挤出几百块钱,买米啊买油啊买水果啊买衣物啊走访贫困群众。他不但和村干部一起谋划瓦房寨发展规划,还帮助村干部收集整理各种扶贫资料。

刘春天记得相当清楚,那天面对马记者采访,他的口才算是发挥到了极致。

刘春天说作为一位驻村帮扶干部,一年多来和乡村干部肩并肩手挽手一起艰苦奋战,促进了瓦房寨农业产业结构调整,加快了贫困群众脱贫攻坚步伐,贫困群众从“输血”型向“造血”型转变,有效地提高了自我发展能力,较好地实现了农业增效、农民增收目标,生产、生活条件都得到了极大改善。

刘春天说他将和乡村两级干部一起,继续推进小康路、小康水、小康房、小康电、小康讯、小康寨“六项行动”创建工作,大力改善农村生产生活条件,为实施下一步乡村振兴战略夯实基础。

那天马记者对刘春天他们积极配合表示挺满意,采访完刘春天和帮扶对象跃进、文学、文学家儿子文化,还有村主任张明,按镜头需要的画面,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又领马记者到村里养殖基地、种植基地拍摄了好多好多的漂亮画面。

关于采访刘春天的新闻报道在县融媒体中心新闻联播播出时,马记者离开瓦房寨正好一个星期,那天晚上八点钟,瓦房寨凡是安装闭路电视的人家都看到了新闻报道。马记者因为事先用手机联系过文学和跃进,他们家里没安装闭路电视,那天晚上他们就跑到安装闭路电视的人家去看,第一次看到自己上了电视,心头乐滋滋的。

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是在村道德讲堂收看新闻联播的,看完之后两个人相视笑了笑,不声不响走出了村道德讲堂。

过了几天,刘春天这则新闻报道又在市电视台新闻联播里播出,接着又在省电视台播出,连报纸、广播也跟着报道。通过多家媒体一报道,刘春天出名了,瓦房寨出名了,全县干部职工都知道茅草坪乡有个村叫瓦房寨。瓦房寨有两户贫困群众,一户叫跃进,一户叫文学,他们是刘春天的帮扶对象,正一步步走出贫困地带。

十四

过一小段时日,刘春天他们协调的养鸡项目终于下来了,以瓦房寨组为重点,整个瓦房寨各村民组也相应得到覆盖。爱干净的人总是爱干净,跃进听说要在他门口发放鸡苗,第二天天蒙蒙亮就起来打扫院坝水泥地板,扫把扫了两三遍,不满意就用水来冲洗,直到那水泥地板一尘不染才放手。

跃进打扫门前卫生的时候,心情是快乐的,满脸挂着笑。其实没那个要求这样做,这是他主动做的。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原来只是说跃进那门前院坝比较宽敞,发放鸡苗是个好地方,所以跃进就揣摩他们的心思做了这么一件让人惊喜的事。从跃进这件事的所作所为来看,通过县、乡、村三级干部的帮扶,跃进思想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心里亮堂多了。

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到跃进家门前时,整个院坝上已经挤满了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笑着,像赶场一样热闹极了,大家都在等着领鸡苗,领了鸡好拿家养,好多增加点收入。

张明看着这闹热场面打趣说:“跃进,今天这样勤快,门前扫得亮堂堂的,是不是又想上新闻联播了?”

“哪里哪里,我不收拾干净点,我真怕有上级领导来看了,说你们帮扶不到位,到处脏兮兮的,连环境卫生都搞不好,还谈脱贫。”跃进说话直来直去的,一点也不考虑这话中不中听。

“要是大家想法都跟你一样太好了,我们就拿你当典型请记者来报道,号召全村群众学习你。”张明半玩笑半认真说。

“千万别别别,我一个老单身汉,说服不了人,要报道就报道我们'文学家’,他们两口子勤快,如今旧房子拆了,新房子修起来了,儿子明年就要上大学了,那才值得报道哩!”跃进用手指了指跃进说。

跃进说起话来入情入理,张明不由向他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你说的有道理,我说的也是实实在在的,多数贫困群众什么都好,就是卫生搞不好,天天讲日日讲,他老听不进去,搞个卫生都好像是跟我们干部搞,实际上卫生搞好了,自己居住也舒服,来个客人也愿意多呆几天。”

“是哩是哩,张主任说的和我想的一样,一个屋子不收拾干净,跟住猪圈又有什么区别”跃进附和着说。

刘春天见村主任张明说了这么多,禁不住也跟跃进说开了话。

“我这个人肯说实话,我走过的地方不少,见过的单身汉也不少,一分为二评价,像跃进老哥这样讲究卫生的单身汉不多见,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跃进老哥你是单身汉。”刘春天发自内心地说。

“刘干部你别夸好不好,我这老单身汉无儿无女,全靠你们政府帮扶了。”跃进这话让人听了好感动。

“跃进老哥你就放心好了,如今脱贫攻坚工作即将进入收官阶段,县委、县政府要求我们找差距补短板,我想到扶贫部门争取点钱,把你这东拼西凑的窗玻璃换新的,还有这破木门也要换,房子外墙内墙重新粉刷一道,过年给你整几副对联贴上,叫你日子更风光。”

“如果这样的话太好了,我一直就说共产党好确实好,首先感谢刘干部你们了。”

跃进见刘春天这样表态,心里头热乎乎的,忙跑进屋去拿纸烟来装大家,刘春天不习惯抽烟当然没接。跃进拿着纸烟人群中走了一转,凡是会抽烟的每人都接过一支,两盒纸烟装了只剩五六支。

刘春天想每年春节来临,县文联金主席都要组织书法家到各乡镇开展义写春联活动,今年何不就请他到瓦房寨来帮帮忙,为瓦房寨新春佳节增加点浓厚氛围。

刘春天表明他对县文联金主席的书法作品十分赞赏。“跃进老哥,我现在想好了,你这对联就请县文联金主席来写,他老人家不但小说写得好,字也写得好,连县委书记和县长都瞧得着哩,他写的对联贴在你这门窗上,叫你一年四季喜洋洋。”

“我没有文化你刘干部是知道的,不懂啥喜不喜洋洋,到时候对联贴在我这门窗上,可以给有文化的人欣赏嘛!”跃进说得很实在。

鸡苗是下午两点钟开始发放的,县农业农村部门一共运来了三车鸡苗,足足三万只左右。

一提到这养鸡致富“良方”,文学说请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放心,就按协议发三百只鸡苗给他,一季度三百只鸡出栏时,就按鸡苗的斤数返还。

文学说按一只出栏大鸡平均五斤计算,六十只鸡准能还清鸡苗本钱,剩余两百多只鸡就是他的私有财产了。腊月间一百只鸡可卖八千块钱,两百多只鸡就可卖两万来块钱。

跃进听着那鸡苗叽叽啾啾鸣的叫声也心动了,也跟刘春天和张明讲清楚领养了三十只。

跃进说养鸡不但可解决剩汤剩饭,另外老了做不了什么就种点瓜菜来喂养,鸡长大后想吃就揪来宰起喝口鲜汤。

文学是瓦房寨养鸡养得最多的人家,一共领了三百只鸡苗,夫妻俩欢喜得不得了。

“这下子好了,得到了政府家的帮扶,把这些鸡喂好养好,收入就增加了。”板仙边往竹筐里装鸡苗边说。

“是啊,发放这些鸡苗给你们,就是希望你们多增加收入,早日摆脱贫困”。村主任张明接过板仙的话说。

刘春天补充说:“这下子好了,大家的得到了政府家的帮扶,致富门路有了。只要好好把这一批鸡苗养成功,以后扶贫项目下来,同样优先考虑你们,比如养猪啊养牛啊,只要有信心,我们又去找相关部门争取。”

“是哩是哩,有好政策就要抓住,到时候我又改行养牛,也搞四五头牛喂起,一头牛长大出栏,要管一两万块钱,收入比养鸡来彩。”文学喜滋滋地说。

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看着文学实诚的样子,都希望他赶快富起来,做瓦房寨脱贫致富带头人。

十五

春节即将来临的时候,刘春天帮扶的文学家那新房子早修好了,按照新农村建设的要求,墙面已进行了外墙粉刷,新房子和原来那老房子比起来,自然是旧貌换新颜。新房子里的床和沙发都是刘春天他们亲自买的,结合“三化三改”规定,厨房里安装了灶台和煤气炉,离新房子不远又修了厕所。自来水拉进了屋里,扭开水龙头水就来,淌得哗哗哗响。另外所谓的老单身汉跃进,按照“补短板”要求,刘春天和村主任张明找人把那东拼西凑的窗玻璃换成了新的,还有那破木门也同样也换了,屋里墙面还刮刷了一道磁粉。

县文联到瓦房寨开展义写春联活动那天,天气突然放晴,瓦房寨新硬化的道路和那路两旁一栋栋农家新楼房在发出耀眼的光。好天气带来好心情,书法家们一支支毛笔在龙飞凤舞,浓浓年味跃然纸上。

县文联这次书写春联以农村经济发展、社会和谐、脱贫增收、新农村建设为主题,春联都是县文联组织本县诗词楹联爱好者们创作的。县文联义写春联由文联金主席带队,县教育局、县文广局、团县委、县工会等单位都派人参加了活动。瓦房寨的群众一听说村里写春联活动,一大早就赶到村委会院坝上,等着书法家们写春联。跃进和文学也同样兴致勃勃来到活动现场,准备领几幅对联回去贴在门上窗上过一个欢乐吉祥年。

“刘干部,我家那房子修好了,我想也应该写几幅对联贴上去。”文学走到刘春天身边说。“我和板仙没文化,就不知选哪样的对联合适。”

“好好好,就选'旧房拆除春回大地,新屋落成福满人间’这一幅吧,这一幅很好的。”刘春天挤到人群中间拿起书法家们写好的春联,挺认真的说。

文学不置可否,只是抿嘴朝着刘春天笑。“刘干部是文化人,你说选哪幅就选哪幅,听你的准没错。”

“还有,你家文化不是在城里上高中吗?明年就要上大学了,再选一幅'知识创造财富,读书成就未来’吧,横批叫'扶贫扶智’。”

文学一听很中意,忙不迭的接过话说:“行行行,好好好,你说的这几幅都很好,感谢党和政府的也选几幅。”

刘春天那天一共帮文学选了六幅对联,每一幅内容都与脱贫致富有关。

刘春天为文学选完六幅对联后,他又兴致勃勃地为跃进选了两幅春联,一幅叫做“欢声共庆新春节,举杯同歌幸福年”;一幅叫做“有说有笑辞旧岁,无忧无虑度晚年。”

“跃进老哥啊,你看我选的这对联合不合心?对你来说,我觉得最切合实际。”刘春天把两幅对联递给跃进,热情地说。

跃进心情激动,眼里有点潮湿。“你说的是真的,我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人啊!全靠共产党啊,要是在旧社会,我早饿死了,哪里还谈无忧无虑度晚年哩!”

十六

辛辛苦苦忙碌了又一年整整,一年一度新春佳节又来到了,刘春天暂时离开了瓦房寨,离开了帮扶对象跃进和文学,回到了城里过年,等着过完年还要回瓦房寨去,继续开展驻村帮扶工作。

刘春天因帮扶工作忙的缘故,好久没敲击键盘写东西了,于是有了一种跃跃欲试的想法,也就是想写一写驻村帮扶这方面的东西。金主席那天来瓦房寨就跟他约稿,叫他写写驻村帮扶方面的作品,春节期间好拿在县文联的文艺刊物上发表。刘春天坐在电脑前苦思冥想一个早上,结合自己驻村帮扶的深切感受,以新春走基层为题,生拉硬扯终于写下了一组文字。

走村入户进农家,文学脸上笑如花。

如今我家脱贫了,过年杀鸡又宰鸭。

难忘农家杀猪饭,桌上酒菜满杯盘。

刘干部是好干部,与我文学划几拳。

阳光灿烂洒满村,瓦房新村更迷人。

土墙草屋不见了,洋楼别墅满眼新。

瓦房寨里宝马来,是否农家有远客。

车门开处彩裙舞,村姑回家来过年。

在键盘上敲击完这一组文字后,刘春天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用微信把这不叫作品的作品发给金主席,金主席微信里回复说有真情实感可以用。这天是2021年新春佳节大年初三早上,刘春天扒开客厅里落地窗帘从楼上往外看,只看见满大街游人如织,每个人的服装都那么光彩迷人,脸上洋溢着笑。刘春天想跃进和文学一家这个春节也应该过得不错,现在文学板仙和那儿子文化一家人是不是在瓦房寨文化广场上观看“三下乡”文艺演出哩!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石光举,贵州水城人,小说、散文、诗歌均有涉足,作品散见各级报刊、媒体、网站,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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