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筝
刘景岗||湖北
有人说，六十岁是人生的第一次清零，且不说多数人将离开职场、官场、生意场，按自然规律，不管你是否愿意，死神也会开始慢慢地向你走近。
离开职场后，作为有闲的一族，这些老人们聚在一起时，家长里短中总会谈及自己的儿女。
在中国传统家庭幸福的标准中，儿孙满堂是一种很高的境界；高堂上坐，儿孙绕膝便是一幅家庭美满祥和的风景画。
然而，时代在变，人们的观念也在变。如今还有多少人，仍然能坚守着“父母在儿女不远游”的信条呢？
在这个世界上，亲情是最能牵动人的一种感情，血缘这个神奇的纽带总能把亲人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共同去品味人间的酸甜，去承担凄苦的风雨，去沐浴幸福的阳光。所以，不同的父母，对儿女产生了不同的期待，有的刻意缩小儿女离家的半径，期待儿女们就在自己身边相濡以沫、其乐融融；有的父母则放任儿女展翅飞翔，实现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的宏伟志向。
于是，今天的老人出现了两类。一类是儿女就在身边的，他们每逢周末或节假日，儿女们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家里，由爷爷或奶奶烧上一桌美味佳肴，在觥筹交错的饭局中尽享天伦之乐；另一类，是老人的儿女远在异国他乡，他们只能在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愁绪中，释放淡淡的思恋。
究竟谁是幸福的呢？两类有闲族的老人各自都偷着乐，且都乐在其中。当他们在向我寻求答案时，我笑答道：“其实是否快乐不在你们，重要是孩子的感受！”
人生本来很难找到其意义所在，要刨根问底，在我看来，不过四个字：生存、延续。
生存，涵盖了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病魔斗以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间，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所有内容，内涵丰富多彩，不一而足。
延续，即结婚生子。在我看，这是人生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这种生命的延续不应该是简单的重复，它应该是一种超越，是在父辈的奋斗的基础上，追求更高的人生境界。优秀的子嗣应该是实现父辈曾经拥有过而没能实现的梦想；他应当站在父辈曾经想攀援却没有达到的人生高度；他必须续写父辈曾孜孜以求地追求却无法达到的人生的辉煌！
当一个孩子呱呱落地之后，他不仅是你的儿女，他更应该是地球村的一员，随着他一天天地长大，从某种意义上，他已不属于你，他应该开始拥有自己的空间，对人生的选择，只要是正能量的，而且他也是快乐的，这应该是做父母最为期待的，正像有的年青人义无反顾到边疆，到贫困山区，到基层施展自己的才华，实现自己的抱负，尽管他的这种选择可能会与作父母的想法有很大的冲突与反差，但他觉得是正确而快乐的选择，做父母的你又能作出什么改变呢？
我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回忆起来，每当她在人生重要关头做出选择的时候，我的态度是：尊重她的意愿、尊重她的选择、尊重她的感受。
我的女儿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学霸型的学生，但在高考时却马失前蹄，失败了。是选择复读还是去已录取的中国地质大学就读？当时，我和她都是十分纠结的，她知道我对她的期望值很高，这个结果是让我失望的。那些天，她总是复读与就读之间摇摆，最后她问我怎么办？我说：“上名牌大学固然重要，但只要努力，在任何一所大学，都能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建议你放弃复读，这个意见仅供你参考，你自己拿主意。”权衡再三，她选择了就读地大。
大学四年下来，又面临读研的选择。当时，她可以选择就读本校和武大研究生，也可以读国外研究生，究竟如何选择，我又把这个课题交给了她本人。她也是反复权衡，最后选择了出国，通过雅思考试，她顺利地拿到了澳大利亚悉尼大学的硕士录取通知书。
去澳洲才两个月，女儿告知我，她要边打工边学习。我立马告诉她安心学习，不必担心家里的经济承受能力。当年，为了女儿能出国留学，妻子特意下海开办了一个门诊部，通过几年的努力，基本上已备好女儿出国的费用。但女儿坚持要每周打两天工，她对我讲了三个理由：一是提高自己语言的交流能力。刚去澳洲，应该说外语运用的还不是十分熟练，女儿打工是在一家超市做营业员，一周两天，她是想在那里接触更多的人，在不经意的交流中达到提高语言交流能力的目的；第二个想法是融入这个对她来讲全新的社会。她说，想了解这个国家和社会，光在学校是远远不够的，必须走出学校，到社会上去参与，只有这样才能更广泛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国家，才能更早地融入这个社会，学到更多在学校无法学到的知识。第三自然是可以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她告诉我每周打二次工即可解决她生活和房租费用，这在当时对我们家来说也是一大笔钱。
听罢女儿阐述的三条理由，我心悦诚服地同意了她的选择，同时在内心深处告诫自己，女儿已经拥有自己的思想与见地，正在迈向成熟。
不到两年，女儿顺利地拿到悉尼大学会计学硕士，学校专门为我与妻子发出了邀请，希望我们去参加女儿授硕士衔的仪式，我们因为工作太忙抽不出空，没有前往，女儿有点失望。不久她告诉我，她准备留在悉尼，边工作边通过积分考试获得澳洲国籍，我对女儿说，中国这边这些年发展不错，没有必要放弃中国国籍吧！但女儿没有采纳我的意见，她态度非常坚决，并对我说，也许我说别的您难以接受，打个比方，人就像一棵树一样，有的只适应在阳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南方生长，有的却可以在冰天雪地天寒地冻的北方生长，如果把南方生长的树移栽到北方，那棵树一定会凋零、枯萎、死亡。我觉得这里的环境更适应我的生活。再说作为技术移民，我至少为您们节约了百万以上的移民费用。顺利加入澳洲国籍后，女儿最后选择了在澳洲定居，起初，我是有几分失望与抵触的，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步接受了女儿的选择。
如今，我的女儿生活得很幸福，她的奋斗轨迹让我悟出了人生的一个道理，一个孩子在他尚未成年的时候，你可以用力所能及的条件去呵护他，用正确的思维方式去引导他，用健康向上的行为去影响他，然而当他长大成人，拥有独立的人格之后，你千万不要强人所难地为他规划人生，你大可放手让他去拼、去搏，去读万卷书、走万里路，让他在广阔的视野中提高自己的认知，找到自己人生的坐标，自信并勇敢，坦然、从容地迎接人生的挑战！
更何况一个独立的人从大的方面讲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谁也没有权利以种种堂而皇之的借口去干涉他合法的选择。
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越来越开明，人类相互之间也越来越包容。当我们看到许多进步与文明的国度里，各种肤色的人融融乐乐地生活在一起，看到许多国家是以移民为主体构成的，他们不仅能和睦相处，还为这个世界创造了无比巨大的财富，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去用道德绑架，或者是人为地设立篱笆，来阻止任何一个个体的自由流动呢？
至于老有所依的问题，如果我们还把照顾老人的责任一股脑地甩到儿女的身上，那岂不是回到了刀耕火种的年代。养儿防老的传统路径早已被证明是一条并不十分靠谱的途径，正如过去老人由儿女赡养到如今已基本上由社会养老保险取代一样，一个迈向文明与进步的国度，应理所当然地建立起社会养老的体系并义无反顾地承担起赡养老人的责任。
其实，人类不管出台多少种类繁芜、刚性十足的游戏规则去管理这个世界，亲情依然是温馨的，你的儿女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就像风筝一样，有一根思念的线总握在你手上。
不用说每天我都会有与女儿女婿的微信交流，每逢我和她妈妈的生日或结婚纪念日，除了问候，还会有一份精美的礼物如期而至，让你获得满满的欣喜。
今年三月，我的第二个外孙女出生，女儿希望我们去帮她照看一段时间，见到通过微信传来的小宝贝十分可爱的照片，我们心里都很急，恨不能长上翅膀飞过去，但我因为在行政部门工作，出国审批程序比较复杂，一时批不下来，就提出让夫人先过去，待审批下来我再过去，女儿说：“妈妈一个人过来解决了我的问题，但爸爸没人照顾了，咋办？不急，我们这边先克服一点，待爸爸的手续办好再一起过来。”
听罢这番贴心的话，一股暖流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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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景岗，湖北仙桃市人，中文专业大学本科，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从事过中学教育，做过市委机关文字工作，担任过镇及市直机关主要职务。在市人大副职岗位上退休。其间在多家省级以上刊物上发表小说散文数十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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