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白发
在我看来，人衰老的过程就是与白发从斗争到共存的过程。
二十多年前，当我第一次从镜子里发现自己头上有一根白发时，我有点惊讶。我马上紧靠镜子，双手小心翼翼的将那根白发单独挑拣出来，就像农民在稻田里拨开稻子找出稗草，然后毫不犹豫毫不留情的将它拔掉。那一瞬头皮局部感觉轻微痛了一下，我顺手拿到眼前一瞧，白发的根部还粘着一丁点头皮肉，白白的半透明状。我确认已是连根拔除了才放下心来。我对自己说，对付这样的异类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绝不能让它在此滋生蔓延。
拔下来的白发我并没有一扔了之，而是放在桌面上仔细端详认真研究了一番。我用手指轻搓细捏反复拨弄，像科考一种新型材料。整根发丝是银白色的，有些晶莹透亮，手感没有黑发那样柔软顺滑，似乎要僵硬许多。古人用银丝来形容它真是贴切。
这根白发长在我头上是啥意思？要传递何种信号？我还不到四十岁，难道真的就老了？沉思良久，然而并没有得出什么能说服自己的答案。不就是一根白发吗？我随即便丢弃了它，洒脱地走开了，心里却默默地祈祷:希望它离我远点，永不再来。
现实往往就是这么残酷戏谑，有时你不喜欢吃的那道菜，它偏偏就给你端上来。白发并没有如我所愿的远离我，而是变本加厉的在我头上遍地开花。一开始我和妻子一起拔，后来拔得我心疼下不了手了，我改变战术开始转用剪刀清剿，在靠近根部的地方将白发剪断，如此既不伤害头发根系，也不影响发型，感觉这种操作还挺理性管用。我和白发就这样在生长与收割的对抗中维系了几年的相对平衡。
闲暇时我偶尔也会思考一下白发渐多的原由。“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从李白的诗里我好像找到了答案：白发是愁出来的。李白愁的是"浮云蔽日"、"长安不见"，那可都是国家大事。他是大学士，大人物，而我一介凡夫，愁啥？柴米油盐？国际形势？似乎都犯不上，那看来病因只有一个——瞎操心！这看似荒诞不经的推理，却是人世间最常见的通病。试问人间有几个没瞎操心过？
人其实就是这么逗，年少时怕被人笑话幼稚轻率，总爱把自己装的老成一点，现在有白头发了，真老了不用装了，却又如此焦虑不安，也许这就是一种历练。
部队转业后我的事情越来越少，但白发却越来越多，尤其是近十年来，它如雨后春笋般的疯长，几乎达到失控状态。对白发我已经出现了视觉疲劳，就是懒得理它，麻木了，任由它去泛滥。
有人说你改变不了环境，但你可以改变心境。这富有哲理的话我倒觉得是明智的选择。但白发多了经常在外面也会遇到一些尴尬的事，那就是不时被别人当做“老人家”来处理，在心理上我显然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
有一次在大街上有个女人迎面走来向我问路，开口就是″老叔公"，听得我心里很是不爽。″老叔公"是当地百姓对年事较高老人的一种礼貌称呼，用在我身上明显对不上号嘛！我有那么老吗？遇上这么不会说话的女人，我很无语但又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因此还得很绅士的帮她指路。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内心还是泛起了微微波澜。白发啊，你过早地抬高了我的辈分！
本来上理发店去把白发染黑，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一点，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我傻自己想不到，那么多理发店的师傅可是无一例外的都给我灌输过染发的好处和必要，但每次都遭到我无情地拒绝。我固执的认为染发有造假嫌疑，不是生命的自然特征，所以我不喜欢。当然，染发太麻烦了以及对染发膏的不信任也是我拒绝的理由。撞上我这等不知好歹的顾客，理发师一定很失望。但我有我的执念和坚守，我认为老是自然规律，没什么见不得人，用不着掩饰和造作，即便你冠以艺术和美学的名义，我依然偏爱于真实和自然。
白发和黑发的较量过程就好比是在头上下一盘围棋。白棋从单个落子的极少数逐步发展壮大到占据全局的碾压之势，不过十年功夫；黑棋则从掌控全局的绝对优势到节节败退，最后满盘皆输。这黑白力量的此消彼长是生命由盛及衰的自然规律，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壮之美。一切的感伤都是因为青春太过于绚丽美好，我们才有这样那样的万般不舍与纠结彷徨。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时光匆匆人生短暂，李白的哀叹发自肺腑，也是无数中老年人的共同感慨。“走着走着就老了，时间都哪儿去了？”这诗一般的疑问，就让它成为一道永恒的迷。生命就是这样因短暂而倍加珍贵。
面对一头白发，从斗争到共存，从排斥到坦然接受，这是直面人生的无畏抉择，也是岁月给予的真切感悟。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只要我们怀揣一颗不老的心，纵然已是满头雪白，生活照样会回馈以别样的温馨精彩和满天霞光。
图片/网络
作家简介
帜旗，原名吴炽奇，莆田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多见于《人民武警报》《橄榄绿》《湄洲日报》《齐鲁文学》《中国诗歌网》《散文诗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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