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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

世界上再美的风景,都不及回家的那段路!

——题记

流火七月,空气中流淌着无尽的炙热和黏腻,不分南北,连一向温凉的晋西北,也难逃炙烤,风在高温的围堵下似乎也空荡了许多。沟坡上的几棵杨树,叶子耷拉着,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在无声诉说着被骄阳碾压的痛楚。

眼下正是谷子、莜麦、土豆拔苗的季节,然而,老天丝毫没有眷顾,干旱无雨,幼苗眼看就要被烈焰吞噬。母亲圪蹴在阳台上,侍弄几盆花儿,浇水,剪掉枯枝,她的身心始终停歇不下来,先是掐算二哥到家的日子,继而又盘算起三哥的几十亩庄户。

“说少种些,不听劝,种子下了地,全靠几场雨,我种了一辈子的地,这个理儿能不懂?”母亲自言自语道。

种地,母亲是把好手,年轻那会儿,顶着男人一样的重苦力,腰累弯了,还落下一身的毛病,受不了惊吓,重型低血压。田野是母亲的职场,也是母亲的念想,离开了田野,母亲就像失去了战场的战士,变得沉默不语,也变得萎靡不振。

摆弄母亲的情绪,二哥是有办法的。母亲喜欢在阳台上看风景,他就在阳台上种起了花草,有了这些,母亲就多了一种情绪,偶尔搭把手浇浇水,剪掉枯死的叶片,虽不同于田间地头,但花草蓬勃的生机,不断滋养着母亲心头那一抹深挚的念想。

二哥退休后要南下照顾女儿,侍弄花草的事母亲越发上心。年轻时没有见她养过花,老了反倒无师自通起来,花长得茂盛不说,还总是悄无声息的多出了不少盆,那是母亲和大哥捡回来的,母亲像照看婴儿一般精心培育着,花叫啥名,她一时半会也说不出来,母亲干脆比照着儿女,给每盆花编个号,个头大,不开花的是儿子,那些枝条爬藤,开着美丽花朵的视为女儿,要是想了谁,她一准一边摆弄着一边嘴上念念叨叨着与他(她)有关的事情。这是她的习惯。

每个周末和母亲视频,这是我们约定俗成的惯例。每次视频打开,她都要美滋滋把屏幕对着满是花儿的阳台扫一遍,我便能从她的情绪上判断母亲的状态。我不禁问起母亲:“哪盆花是我?”母亲笑着指向那盆粗壮的常青树,原来,在母亲的心里,我依然是这般的青春伟岸。

“妈,阳台太热,不能长时间呆着。”母亲摇摇头,和我说起了她的心情。

母亲已到耄耋之年,待在身边的子女却很少,母亲害怕孤独,她喜欢对着花儿说话。看着窗外的路人远行,翻着一页又一页的日历,哪天是谁的生日,哪天过什么节,她记得一清二楚。母亲当然懂得,儿女是一只只长大的鹰,都有各自的天空,各自的飞翔路径,上班的不自由,种地的跟着节气转,老的照顾幼的,大的带着小的,时光轮回,各有各的阳光,各有各的雨露。每次视频结束前,母亲少不了都要叮咛一句:“工作再忙,记得和妈视频。”我把母亲的这句话刻在心上。不由地揣想,等我老了,会不会和母亲有一样的心情。

随着鸟儿一只只的离巢,孤独的思恋成了母亲独自咀嚼隐秘的喜和痛,她嘴上不说,但我心里明白,每到寒暑假,她更是翘首企盼,小孩放假,老人就能活得跟孩子一样自由,过年,她和孩子一样开心。前阵子,她已经确信二哥回家的消息,还有伴随她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嫂子,还有没有亲近过的重孙女,顿时长足了精神,翻出几件花色衣服穿戴一新,花白的头发梳洗得没有一丝凌乱,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充满了期待。

母亲站在阳台上眺望,夕阳已经悬在半空,就像圆盘一般,照在她的脸上,脸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又是一个充满期待的黄昏。弟弟光着背在厨房备菜,等待第二天晌午二哥一家的到来。袅袅绕绕的炊烟,盘旋着,随着那台老旧的油烟机风道飘去,满室饭菜的清香。

疫情以来,二嫂就没有回过老家,年轻的时候她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尽管也是花甲老人,但还是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二嫂生性没心没肺,母亲虽没有多少文化,但明事理晓人情,她们俩偶有磕绊也是在彼此谅解的笑声中拨云见日。二嫂在江南生活了十年,她是投靠女儿的,如同当年母亲投靠她一样。她想起了母亲,那份思念,盘旋在眼前,萦绕在耳边,沉淀在心里。自己的女儿,自己的老人,惦念和牵挂无时不停,子女在哪或者亲人在哪,心就在哪,她是最能读懂母亲的。

哥嫂要踏上归程,我盘算起为老两口送行的事情,还是他们想在了前头,做顿家乡的莜面饺子,土豆丝丝,夹带着地皮菜,二哥学着母亲的做法,把馅子炒得喷香。地皮菜是真菌和藻类的结合体,在家乡算不上稀罕物,山头上,沟坡间,凡是阴暗潮湿的地方都有它生长的空间,我对它并不陌生,反而有点亲近。小时候,但凡下雨,大人们干不了庄户地里的活,男女老少便背着箩筐去采摘地皮菜。我们姊妹多,跟在母亲的背后,捡回的地皮菜足够打牙祭,地皮菜莜面饺子、莜面炖炖,要说最好的搭配,数不过地皮菜陷(馅)油炸糕。油炸糕是上等的饭,一年吃不了几回,奶奶怕我们偷懒,趁我们还没有走出通往窑头后的土路,喊上一嗓子:“谁捡回得多,过生日就给吃油炸糕。”我们信以为真,踩着泥巴,不顾路滑,一不小心把张嘴的鞋子飞出去,也顾不得找回来,生怕负了那顿油炸糕。

二哥的地皮菜饺子勾起的不止是遥远的思绪,还有我贪婪的味蕾。“饺子就酒越喝越有”,二哥常拿这句话逗我,他图的是心情。地皮菜是老两口翻过老山的背后捡回的,算算路程,估计有二三十里地。为了能吃上这顿饭,二嫂还丢了一部崭新的手机,老两口急得满脸通红,双眉拧成疙瘩,汗珠直往下掉,连胳膊上的青筋都爆的清晰可见。一阵热风灼过脸颊,暑气又浓稠了许多,二嫂觉得有些支持不住,眩晕踩着暑热,一起袭击着她,老两口像木头一样,钉在那里,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瘦弱的背影。二哥不再埋怨嫂子的粗心,反过来安慰嫂子,嫂子用鼻孔哼一声,说:“你是吹糖人儿的出身,口气怪大的。”说完,两个人笑了起来,为了回家,这点事不算个啥。

亲情、友情、爱情是人生戒不掉的情愫,有了它们的滋润,便有了近似完美的人生。二哥酒后像个孩子,他突然抖露出送给母亲的礼物,手捧出一块又一块的石头,他的呼吸与那些石头的呼吸互相连通,脉搏也与那些石头一起跳动。那些石头,大小不一,神态迥异,有的像人物,有的像动物,有的像物品,造型别致。我不认识石头,石头也不认识我。二哥说,石头也是有灵性的,人与石是有缘的。你要喜欢它,就会认识它,它与你之间自然产生一种熟稔的链接。不信,你默默凝望它,它就会深情地凝望着你。只要千千万万块石头肩并肩、手拉手,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变成狂风暴雨也冲不垮的山。我知道,二哥是把石头比作我们兄妹。石头是二哥河槽中挑拣的,他少年时代就是厂里的钳工,退休后又重操旧业,还买回不少工具,他挑选些酷似雨花石的石头,打磨成佛的样子,给母亲做成石头项链,他知道母亲喜欢,其余的压在母亲的花盆里。岁月已将二哥的青春焚尽,但坚强的信念仍在他心头闪光,他在我心中永远高大伟岸,伴我信步风雨人生,从来没有断过。

小区的步行栈道传来几声狗吠声,将寂静的夜撕开一个口子,我翻滚的思绪便从这口子里咕咕的泄了出来。月亮渐渐升高,遍体灿黄,宛如银盘似的脸,透过柳梢,温和地俯视人间,尘世的诸般色彩默默隐在夜幕之后,只剩下一片又一片银白色的光亮,重重地泼下来,突然发现,曾经不顾一切的奔向远方,然后在漫漫月色里明白了回家的意义,我的心上便也有了月光的颜色。

江南如月,我和二哥拉着呱,回家的念想水一样在彼此的言语中流淌着;塞北辽阔,母亲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急切的等待灼烧着她的神经,电视机播报着第二天的天气预报,会不会有雨延误航班?南京晴,呼市晴,她放心地依靠在沙发上,倦意沉沉袭来,打瞌睡现在也是她的常态,在孤独的等待中,她学会了用睡眠来对抗想念儿女带来的煎熬。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在江南生活的日子里,有太多的夜晚,因为想家,家乡便变成了我们手中的一壶美酒,喝到最后,我们都醉倒在乡愁乡思里,理不清的思绪,道不尽的过往。关了手机,熄灭了心中的浮躁,让驻扎在心底的那缕缕乡情乡音,随着酒意肆意蔓延,虔诚而又克制。

母亲就是一部原乡的历史,身上写满了岁月镌刻的痕迹,她有弱德之美,但她又不是弱者,相反,她是生活的强者。屏幕中的母亲已然苍老了许多,我的心莫名的揪着,摇摇头,在心里感叹,时光在丰盈了自己人生的同时,也催老了母亲的容颜。辗转又想,如果时光能够从头再来,也许我可以不去看外面的世界,就这样陪伴在母亲身边,安宁平静地过我们的山村生活。记得我读军校离开母亲的时候,母亲对我说,男儿要志在四方,别总是想家。可在每一个下雨的夜晚,我都抑制不住地借着雨声想着家,一直到若干年后,我才明白,思念可不是随风飞舞的落叶,因为牵挂是如此的简单,就像我总是沦陷在如烟的乡愁里一样,简单又朴实。我常常对着光秃秃的梧桐树,发出无声的叹息,因为我知道,思念与季节无关,与地域无关,甚至与年龄无关。

亲情是一条割不断的丝线。侄子二强传承了我很多特点,他十五岁就投奔了我,日子过得不宽敞,但他学会了坚强与宽容。母亲有几十个侄男外孙,二强是她最疼爱的一个。二强也有几年没有回过老家,儿子梓健放假了,他就打起了带儿子回家的主意。儿子出发前在包里装了一把弹弓,他听说家乡有不少的鸽子,属于正宗的野山货,若是打上几只,给老奶炖汤补补,或许老奶能精神许多。父子俩穿梭在机场的人群里,再次畅想着对家的思念。刚过安检就被警察带到了警室,反复询问带弹弓的动机,孩子吓哭了,咬定一句话,弹弓是打鸽子的。警察被孩子的天真感动了,最终决定放行,孩子顾不得擦眼泪,攥着弹弓笑了。

母亲见到重孙子梓健,惊讶与欣慰,交替在脸上演绎,她紧紧搂住梓健,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梓健对与老奶的亲昵并没有抗拒,反而有种许久未体验到的温暖。梓健五六岁的时候母亲来过南京,她和梓健住过高低床,梓健睡在上铺,母亲睡在下铺,临睡前总少不了玩几下捉迷藏的游戏,那种隔代亲的温暖深深地潜伏在心里。他永远都会记得,风起的时候,在他肩上的双手,有多么温热,伴他成长的背影里,有母亲渐行渐远的绵长目光。

在亲人团聚的日子里,母亲几乎没有疲劳困顿,侄女婿四有根不识字,他喜欢拿奶奶开心,天天盼子女守在面前,这下可好了,睡觉都要笑出声了。母亲蹲了下来,朝他甜甜一笑,嘴角微微上扬,抿着嘴,额上的皱纹舒展开来,稀疏的柳叶眉如一弯新月,让大小适中的面容越发显出几分厚道。那笑容如一股沁人的春风,给在场的亲人送来了无限的温暖。她的笑,诠释了世间所有的美好。母亲心里明亮着,她早就知道四有根已经订好了吃涮羊肉的饭店。

圆圆的饭桌上,摆满了一圈的涮羊肉片,锅里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孩子们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梓健和雅婷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火锅,眼珠里映着那些羊肉片。“开饭,大家坐下来吃饭吧!”四有根的脸上挂满笑意,大声宣布道,他还不停地用视频勾引我,把我回家的念头灼烧的越发炙热。孩子们迫不及待地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夹着一片片羊肉往嘴里塞,唇上沾满了油,“好吃,好吃!”根本顾不上大人们在说什么,这对可爱小饿狼如狼似虎的吃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饭桌上时不时蒸腾起朗朗笑声……母亲兴奋地蹲在梓健的座位旁,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眼睛里全是满足与慈爱。

母亲终究是老了,用她自己的话说,快要入土了的人了。二强性格耿直,每每看到一些不肖子孙,令自己的“双亲”老无所依的新闻时,总是一阵揪心。电视上经常播放的让“老有所依”的公益广告,也让他心痛。奶奶一生有八个子女,都很孝顺,他却更想尽自己的一点“孝心”。因为,奶奶的背是他童年的摇篮,他更是奶奶双眸里永远的焦点。他和儿子梓健睡在了母亲的身旁,才发现,奶奶脖子上的各种项链中又多了一串石头的,他知道,这是二爹亲手制作的,这一串串项链串起的是血脉亲情,是浓于水的爱与牵挂。父子俩听着奶奶如雷的鼾声,不禁想到,明天的离别,留给奶奶的,又将是一地的忧伤。

世界上再美的风景,都不及回家的那一段路,因为路的那头是团圆。团圆无疑是满足,是温暖,是幸福!无论是回父母家,还是去儿女家,路途再遥远,天气再寒热,内心都是踏实温暖的。因为,家是一曲温情的歌,余音绕梁,那里有思念,有疼爱,有挥不去的牵挂;当然也有遗憾,有牵绊,有分离的伤感,但爱是唯一的行囊,永远朝着家的方向前行。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赵继平,山西朔州人,现南京工作,用写作反思人生,让作品愉悦自己。在部队工作十八年,先后在《解放军报》《战友报》《河北日报》《内蒙古日报》等发表若干稿件。

部队转业后到省级机关部门工作,边工作边思考,完成数十篇的理论文章,先后在江苏省委《群众》杂志、《中国环境监察》杂志发表,部分文学作品在《中国环境报》《羊城晚报》《南京日报》等媒体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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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审校:严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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