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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老色树(十一)

老色树

柳叶走了,回娘家了,孩子们阿凤帮着照看着。

吃晌午饭的时候,子萱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我装作若无其事的。

但我知道,我这个妹妹冰雪聪明,一定是洞悉了我和柳叶的一切,但我心里很坦然,我和柳叶没做对不起人的事,我们的事马上就会是光明正大的。

而且,柳叶和根宝离了婚,子萱也就有了依靠,也许到时候根宝就带着子萱去南方当官太太了。

我这样想着,也为子萱高兴。

十六

柳叶回来了,不是一个人,还有他娘家大哥柳山一起回来的。柳叶见着我,没有我期盼的别后再见的喜悦,只是低下眼睛进了屋。

我回头看看身后的子萱,子萱眼神复杂的看看我,也低头回了屋。

十七

晚上,柳叶过来请我去陪他大哥喝酒,以前也这样,柳山来了,柳叶都会喊我和宗耀过去陪着喝酒。可今天柳叶没叫宗耀。酒桌上就我和柳山。

柳叶在灶膛忙活,孩子们被打发出去玩了。

我知道,柳山有话和我说。

柳山也是个痛快人儿,三杯酒喝下,酒盅往桌上一放,直来直去:“子仁兄弟,你和柳叶这事成不了。不是我这做哥的横拦竖挡,今天我就和你说说这不成的道理。”

“这其一,你们家是地主,根宝是国家干部,柳叶跟了你长远上说就是受罪,孩子们也跟着受连累;其二,这国家政策是说婚姻自由了,可你见着咱这四里八乡谁家离婚了,就是瞎嚷嚷,而且根宝也八成不同意,离婚一定会影响他的政治前途;这其三,你觉着你和柳叶在一起了,你能照顾柳叶了,是为她好,可是你想想,柳叶一个女人家,今后的名声就毁了,以后荷花,还有我的闺女都会受柳叶的连累,说门风不好,老百姓的嘴,你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柳山大哥的话还在继续,可我听的已经够了。

是啊,够了,这三条就够了,我成分不好,柳叶跟着我未必能过上好日子;根宝因为他的乌纱帽也未必能同意;这会坏了柳叶的名声,坏了他们柳家还有荷花的名声。

我不再听柳山说下去,端起杯子干了酒,站起身说:“柳山大哥,你说得对,我不能娶柳叶,从今后我就断了这个念头,你放心,咱五尺高的汉子,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

我头嗡嗡着走出东屋。

出了大门,我漫无目的就走到了老色树下。

靠着老色树坐下,我呜呜地哭起来,活了三十几年,我头一次觉得委屈,觉得有苦没处说,就靠着这老色树任由眼泪流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十八

不知什么时候,柳叶来了,轻轻靠在我身边—

柳叶说:“子任哥,是我对不起你,我不在乎将来吃苦受累,根宝也未必不同意,可我嫂子哭着和我说,我离婚再嫁给你,就坏了名声,将来我闺女荷花,还有我娘家侄女嫁人都会遭连累。子任哥,我嫂子这么说,我没办法,我自己再苦再累都是我自己的事,可我不能连累了孩子,连累了我娘家人啊!这些年,我哥哥嫂子没少帮衬我,我没办法。”

“子任哥……”

柳叶靠在我肩上,哀哀地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我搂过柳叶,搬过柳叶的脸,亲掉她脸上的泪,再把她揽在怀里。

过了很久,月亮到了中天。

我开口和柳叶说:“柳叶,听你哥哥嫂子的吧,和根宝好好过日子,好好拉扯孩子,等孩子大了,日子就会好了,没事,哥就是不娶你也一样能照顾你,看着你,护着你,守着你。哥就在你身边,日子还像以前一样,啊……”

我轻拍着柳叶的背,哄着柳叶,可我自己的心却撕裂似的疼,眼泪只能往肚子里咽。

十九

日子又回到了从前,可我的柳叶却日渐消瘦。后来有几次我看见柳叶偷偷站在房后干呕。

国庆节,根宝回来了,歇了一个月的探亲假,然后又走了。

一切都毫无改变。

根宝走了不久,就听阿凤说,柳叶又怀上孩子了。

二十

梨花开的时候,柳叶生了,生了男孩儿。子弘和南秀给接生的,听南秀说,柳叶在堂屋摔了一跤,孩子才七个多月就早产了。

听到这个消息,真想过去看看柳叶,看看孩子,可我一个大老爷们,和女人家不一样,不能随便进女人的月子屋。

这天下半晌,我从地里回来,正在做饭的子萱悄悄和我说:“哥,你去看看柳叶吧,这会儿院里没人儿。”

我知道子萱的心意,就去了东屋。

柳叶正在给孩子喂奶,看我进来,满脸的欢喜,抱过孩子让我看,嘴里说着:“子任哥,你看看孩子长得多好看,你给起个名字吧。”

我接过孩子抱着,逗弄着孩子的小脸蛋,小家伙立刻冲我咧嘴笑了。我的心立刻就软了。

我和柳叶说:“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和孩子,都好我就放心了,孩子名字还是等根宝起吧。”

柳叶说:“根宝不知道啥时候回来,子任哥,这名字就你给起吧!”

我一见着这个孩子就觉得亲近,喜欢,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别提心里多爽快了。

我再不推辞,低头想想说:“他两个哥哥叫冬生、春生,他也生在春天,不能叫春生了,那就叫书生吧,将来好好念书,一定有出息。”

柳叶特别高兴,接过孩子说:“我儿子有名字了,叫书生,书生,好,就叫书生。子任哥,以后就让孩子认你做干爹。”

我还没答话,就听柳叶指着我和孩子说:“书生,叫干爹,叫爹,叫爹。”

我心里突然有股暖流涌动,有泪涌上来。

我掀帘出了东屋,一抬头,正看见子萱含笑看着我。

晚上的饭桌上,多了一盘花生米,一盘腊肉,子萱还烫了一壶酒。

二十一

转年夏天,小书生已经满院子跑了,见着我总干爹、干爹的叫,而且时常发不全音,只叫成,爹……爹……

书生喜欢和院子里的哥哥姐姐们学着背书,有时候也会跟着哥哥姐姐到学校去,小小的年纪坐在板凳上,不吵不闹,跟着大孩子读书、背书。子任和南秀都喜欢他,也不管他,由着他在学校里呆着。

一岁多的孩子,刚学会说话,就能整段整段的背书,比那些淘气的大孩子背得还熟练。后来,他还学着大孩子写字,那字写出来,端端正正,胜过很多念了好几年书的孩子。

院子里的人都喜欢他,都喜欢逗他玩儿。

书生还是最喜欢我,每天晚上我从地里干活回来,他总会奶声奶气的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干爹回来了,干爹累不累?”

他还会拿着蒲扇给我扇风,看着他肉嘟嘟的小脸,头上顶着茶壶盖,一脸懂事的小摸样,我就是再累也不觉得了,我总抱着他转圈圈,给他当马骑。

柳叶这会儿常常会接着灶膛的门缝看着我们玩的高兴,也高兴地跟着笑。

上山的时候,我会顺手捡几个鸟蛋,逮一只绿嘴的小鸟回来给书生,没事的时候也会做个弹弓教书生打鸟,或者编个小草笼子给书生装蛐蛐。

夏天的晚上,我会抱着书生去老色树下玩儿,书生小大人儿似的坐在我旁边,听我给他讲故事,有时候,我故事还没讲完,他就睡着了。我把他抱在怀里,悄悄地亲亲他的小嘴唇,肉嘟嘟的,真是香。

村里长舌的女人们有时候会逗书生,说:“书生,你以后别给你干爹叫干爹了,就叫爹吧,看你和他长得多像。”

书生知道不是好话,小嘴一鼓,气呼呼的说:“我找我干爹去,看你们瞎说……”

柳叶听到这些话,从来不急赤白脸的,总是抿嘴一笑,低头干自己的事儿,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人们说得没意思了,也就不再说了。

二十二

村里开始吃大食堂了,家家喜气洋洋的,只要到了吃饭的时间,拿着吃饭家伙到队里的食堂打饭吃就行,天天吃得饱,吃得好。日子好像一下子过到了人们常讲的共产主义了。

可我看得出来,子弘和南秀的脸上没那么轻松,每次打饭回来,面上总带着隐隐的担忧。

我是大哥,不便问,但我知道,子弘和南秀是读过书、留过洋的人,他们的担忧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好景不长,村里大食堂里打回的饭菜越来越少,后来只剩下稀粥,再后来就是糠饽饽和棒胡粥了。

大人们吃不饱,孩子们饿得没了玩儿的力气,一个个面黄肌瘦的。

书生还小,也整天吃不饱,成了个头大身子小的萝卜头。

我去地里干活的时候总想方设法找些鸟蛋,山梨啥的给书生吃,可毕竟太少了,根本不顶用。

有一天,柳叶悄悄和我说:“子任哥,根宝最近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寄钱,也没寄东西回来,孩子们实在是熬不住了,听说有的地方有黑市,你拿我这副镯子去想办法换点粮食回来吧,我怕这样下去,孩子们会饿死。”

我知道这副镯子是柳叶妈临终时候留下来的,柳叶要不是实在过不去了,绝不会拿这个去换粮食吃的。

我没接镯子,只和柳叶说:“这镯子你收好了,吃的我去想办法。”

二十三

我拿上口袋镰刀出了门。

出村之前,我去老色树下拜了拜,我请老色树保佑我,能找到吃的,给我的女人孩子,给我的家人一条活路。

我走了大半天,一头扎进了深山老林里。我知道,这里从来都没人来过,山高林密,常常有豹子和狼出没,但我顾不了这么多了,我要找到吃的。

我在山上转悠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可吃的东西,后来转到一面阳坡,我想,这里适合长花根,当年,我祖上来这色树沟扎根,就是靠吃花根活命的。

我就在这片地里找,真是感谢老色树,我真的在这里找到了花根。

这里土厚实,从来没有人来过,花根长的特比大,小的像大蒜,大的像小孩的拳头,不多会儿,我就挖了半口袋,坐下来歇歇,我盘算着,天黑之前我就能挖满一口袋,这些够家里的孩子大人吃几天了。

我正坐着,就听见嘶嘶声,然后就见眼前的草分向两边,我头发一下子全立起来了,我知道,这回是碰着东西了。

躲是来不及了,也躲不了了。我眼前一闪,就见一条胳膊粗的大蛇吐着芯子扑过来,头上的冠子耀眼的红,看来是一条要成气候的大蛇。

我一闪身,蛇扑空了,没有咬到我,但整个蛇身子却麻利的缠在了我身上,然后蛇扭过头来,张开大嘴就要咬我,我用镰刀是来不及了,说时迟那时快,我双手伸出,掐住了蛇的脖子。

我和蛇较着劲,它缠我缠的越来越紧,我掐他的脖子越来越狠,可终于,我觉得自己身上软绵绵的,然后开始轻飘飘的,恍惚间觉得蛇头离我的脸越来越近,我甚至看见了蛇嘴里的两颗毒牙。

我心里说,我不能死,柳叶还在家里等着我呢,还有书生,还有弟弟妹妹们。

我提了提神儿,攒了点力气,一咬牙,我就咬住了蛇的七寸,狠命的咬下去,蛇皮坚硬,可终于还是挡不住我牙的尖利,一股腥臭的味道直冲我的咽喉,蛇缠的更紧了,我死死咬着蛇的七寸,坚决不撒嘴。

不知过了多久,缠在我身上的蛇身终于松了,然后软乎乎的滑下去。

我几乎晕过去,眼前发黑。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终于缓过来,托着无力的身子,扒拉开大蛇,站起来。

这大蛇软软的瘫在地上,蛇头拳头大小,长着一副鸡冠,蛇身胳膊粗,足有两丈多长。真是命大,我居然没被咬死缠死。

老人们说过,头上长冠子的蛇,至少也修行了百年以上,虽然没成精,却也是有道行的,它到哪儿,哪儿的树木花草都会自动分开,小动物们也会自动送进它嘴里,而且,这样的蛇已经会使风了。

我这时候后背才知道冒冷汗。

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么大一条蛇,这蛇肉至少也得四五十斤,够全院子的人吃些天了。

我拿镰刀剁下蛇头,剥下蛇皮,就地挖个坑埋了,还给留了坟头。我一边埋一边念叨:“对不起了,我把您埋在这,拿您的肉回去救我的家人和孩子,就算您做好事了。等将来日子好了,我一定专门来拜祭您。”

我把剥好的蛇肉装进袋子,也不挖花根了,趁着天没黑赶紧往回走。

我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了,全家人,还有柳叶,宗耀他们都在等我。

见我背着一口袋东西回来,浑身的衣服没一处好地方了,还隐隐的有血迹,柳叶先就哭了。

我冲大伙笑笑,然后软软的倒了下去---

我是累坏了,也是吓坏了,一直睡了三天三夜,幸而子弘是大夫,他给我把脉之后,和大家说,没事,我大哥就是又累又饿,又受了惊吓,睡醒了就没事了。

三天以后,我醒了,窗户透进的阳光刺得我的眼睛睁不开,等眼睛终于适应了,我就看见书生正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见我醒了,就高兴地叫起来:“醒了,醒了,我干爹醒了。”

后来,他们告诉我,我昏睡这几天,书生除了吃饭睡觉,就一直守在我身边,一会儿用小手摸摸我的头,一会儿给我喂点水,还叨叨咕咕的和我说话。

知道这些,我心里觉得值了,就是这回被蛇咬死了,也值了。

我好了之后,又去了老色树下,感谢老色树的保佑。

从此我更加相信,老色树是神树,是老色树指引我给我的亲人们找到了东西吃,还救了我的命。

后来我又去了几趟遇见蛇的那个山坡,每次都能挖回一口袋花根,这些花根,在那段困难时期,救了我们一院子人的命。

(未完待续)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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