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色树
虽然这些是封建迷信,在那个年代是必须要被打倒的。
其实说到底,我也没那么神,就是能不小心说中一些事情,比如张三能不能考上大学,李四这回招工能不能走,赵五哪年能娶上媳妇,胡六将来能不能做大官儿。
还有一些不好的,都留在我心里了,冥冥之中我知道,却不肯说出来,虽然我那时候只有五岁,但我却知道有可说,有不可说。但这些却留在了我记忆里,想抹也抹不去,某种程度上说,也成了我的累赘。
我的灵异来源之处也确实神奇,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农村的堂屋都会放着一口水缸,每天家里的壮劳力都会起早把水缸挑满,再下地去干活,这是很累的一个差事,不像现在自来水用着那么简单舒服。
我的神奇就来源于我家堂屋的水缸,小孩子没事,总喜欢这瞧瞧,那看看,什么都新奇。那天我闲来无事,趴在水缸上看水。
然后我就看见了老色树的影子在水缸里。我好奇,就拿着水瓢在缸里搅一下,水缸里水波晃动,老色树就跟着在水里晃动。
我看着缸里的老色树出神。
我奶奶柳叶这会儿正在灶膛边摘菜,看我趴在水缸沿上不动,就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华呀,你瞅啥呢?”
我说:“奶奶,我瞅水缸里的老色树呢!”
奶奶说:“净瞎说,老色树在后山上呢,你在缸里瞅啥?”
我说:“真的,奶奶,老色树真的在水缸里呢,刚才她还说,我二叔今天回来。奶奶,你做点好吃吧,我二叔晚半晌肯定回来。”
奶奶也不在意我的话,嘴里咕哝呢:“这孩子,净睁着眼说瞎话。”
我也转头把这事忘了,就跑出去玩儿了。
可下半晌,我当兵的二叔就真的回来了。
那年月,通讯不发达,写封信一个月到家也是常事,我二叔回来探亲,人到家了,信还没到家。
所以我奶别说知道我二叔今儿个回来,就是回来这事也压根不知道。
奶奶见着二叔回来,忙三叠四的张罗着做好的吃。
晚上吃饭的饭桌上,奶奶和大家说:“你说也怪了哈,华子怎么就知道老二今天回来呢,前半晌就和我说,让我给她二叔准备吃的。老二,你说你走的时候华子才三岁还不记事儿,咋就能知道你今儿回来。”
我正好坐在二叔旁边,二叔就摸着我的头问:“华子,跟二叔说,你咋就知道我今儿回来呢?”
我说:“是水缸里的老色树说的。”
二叔揉揉我的头,大伙都笑起来。
谁会信我的孩子话。
我赌气也不争辩了,就低头儿吃饭。
过两天,村里说保送上大学的事儿,大人在那议论,到底是淑娴能去,还是如意能去,正站在水缸边儿的看老色树的我却说:“我淑娴姑姑和如意叔叔都能去。”
我娘骂我:“这丫头就胡说,村里就一个名额,咋能俩都去。”
我嘟起小嘴,气哼哼地说:“本来就都能去嘛,你们就是不信。”
过了一个月,保送的事定了,果然是我淑娴姑姑和如意叔叔都成了。
村里本来一个名额,公社定了如意叔叔,后来公社有人提淑娴,说是南秀的女儿,南秀的事迹全公社都知道,是公社里树的榜样。就这样,公社把淑娴一并推荐上去了,并且附了南秀奶奶的事迹材料,所以,等上边批下来的时候,就是我淑娴姑姑和如意叔叔两个人都能上大学了。
这事成了村里的大喜事。
我娘晚上没人的时候就问我:“华子,和娘说,你咋知道你淑娴姑姑和如意叔叔都能上大学的。我指指堂屋的水缸说:“水缸里的老色树说的。”
我娘不信,拉着我到水缸前看了看说:“你这丫头,净瞎说,水缸里清亮亮的,哪有老色树啊。”
我看看水缸,分明老色树就在缸底下。
我指着缸底说:“这不是,就那儿呢吗?”
可我娘却看不见。
看着我说的真真的,我娘就悄悄和我奶奶说。
我奶奶低低的声音和我娘说:“也没准儿,小孩子眼净,能瞅见大人瞅不见的东西。”
后来我娘嘱咐我说:“华子,以后别随便和外人说你看见缸底下老色树的事儿啊!”
我点头应着娘说:“娘,我知道了,其实我和别人儿没说,我淑娴姑姑去上大学不是好事儿,将来会蹲大狱。”
我娘白了脸,捂住我的嘴说:“不许胡说,以后更不许说这话,听见没?”
看着一脸严厉的娘,我点着头,知道这事严重,心里记住了,以后一定不敢乱说。
可我能预测未来的事儿还是传了出去。
后来谁家丢了小鸡,跑了牛,丢了镯子都来我家问我。
我奶奶柳叶嘴里一边说着小孩子家家的知道啥,一边和我说:“华子,要不你给你二奶奶说说,这牛哪去了?”
然后又转向我二奶奶说:“小孩儿子说话没个谱,你也别全信。”
这会儿,站在水缸边的我,望着水缸里的老色树出会儿神,告诉二奶奶去哪哪儿找找去。
结果晚半晌,牛就在我说的地方找到了。
那些小鸡,镯子也是,一经问我,都能找到。
我那时候五岁,虽然小大人儿似的,却还是似懂非懂,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咋回事。
长大以后,我学了物理,就琢磨着,那是光的作用,把后山的老色树折射到我家水缸里了?可别人为啥看不见?而且,我家那时候都是糊窗户纸,不大可能折射啊—
至今对那段往事,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而对于大自然,我们解不开的,不能了解的事物何止万千呢。万事万物总有他的道理吧。
五岁那年自从能看见水缸里的老色树,我就经常站在水缸边上,和缸里的老色树神交。
我小小年纪,似懂非懂,但每当我想到院子里的哪个叔叔姑姑,我就立刻会知道未来他们的工作,生活。也就是说,我已经预知了他们的命运,虽然年幼的我并不完全知道那些命运意味着什么……
某种程度上说,我这个晚辈预知了我那些叔叔姑姑们的命运,并且用童真的眼睛,冷眼旁观看着他们在生命的洪流里起伏跌宕,婉转吟唱……
作为我,身为后辈的我,睁着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着世界,看着一切的世事,却不能洞悉生活的真谛,也许,只有在回首时才能真正感悟吧!
我父母的结合在那个年代,是非常具有戏剧性,也是非常传奇的。
那传奇是我父母一同缔造的,起初是离经叛道的,后来被智慧变成了循规蹈矩,顺理成章。
我们色树沟幽居深山,非常闭塞,四周被高山密林环绕,自然资源丰富,尤其不缺烧火的柴禾。即便锅底点着了火,院里没柴禾了,现到周围捡也供得上灶火底下烧。
从色树沟西北方向,翻过一座山,是白河屯。白河屯坐落在白河边上,产稻子麦子,可就是不产柴禾。
白河屯人会经常背着梯架子翻过一座山,悄悄到色树沟砍两捆背回去烧。
按说呢,这也没啥大不了,色树沟柴禾有的是,今年砍了明年长,也不在乎那点儿。
可那个年代不行,是原则问题,这就要求两个村都要正确对待,一边不能做小偷,偷人家柴禾,占人家便宜,一边不能让小偷偷了柴禾占了便宜。
可白河屯的人要烧火做饭吃饭,没柴禾肯定不行,白河屯人要吃饭,要吃饭不能生着吃,就得有柴烧,所以就算管的再严,还是要结伙到色树沟打柴禾。
色树沟呢,为了防止白河屯人偷柴禾就成立了护林队,专门对付偷柴禾的人。
先说我爹。
院子里一起玩大的几个孩子里,我爹冬生是老大。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柳叶奶奶带着四个孩子过日子不容易,我根宝爷爷常年在外,一两年也不准探亲一次,根本指望不上,所以我爹十五岁就自己决定不念书了,到队里挣工分,和我奶奶一起养家。
我爹开始干活力气小,就跟着放羊的当羊伴儿,一天挣5分儿。
过了两年,和社员一起劳动,就按女劳力算,记8分儿,到十八岁的时候,我爹长成了大小伙子,就挣满分10分了。
我爹有心数儿,好琢磨事儿,干啥像啥。
当羊伴儿没多长时间就和羊倌学会了放羊的手艺,羊倌有事儿不跟着,自己也能独立放一群羊。村里的羊散放,我爹只要拿着羊叉子扔几块石头,惩罚那些不守规矩的羊,再吆喝两声,羊群就能乖乖的听话,不乱跑。
后来我爹跟着劳力一起干活,力气小点儿,但别人歇着他干活,耪地从没拉下过。
不管是拉墒还是镏粪的技术,都能很快掌握了,和别的年轻后生比,强了不少,长辈们都看着这孩子可教,不久就让我爹当了生产队里的记工员,后来我爹又当了小队长。
就是我爹当小队长那年,我爹遇上了我娘。
冬季农闲,家家都要这会儿多存一些过冬的柴禾,这会儿也是白河屯的人翻梁来色树沟偷柴禾的旺季。
村里的护林队接连当了几拨过来偷柴禾的白河屯人,当这些人一般就是留下他们的梯架子、斧子还有绳子。几拨人的家伙都锁在大队的仓房里。
这天晚半晌,白河屯的人来了二三十口子壮劳力,来要他们的家伙事儿。
黑压压的一伙人手里拿着镰刀镐把围在我们村的大队,气势汹汹的,为首的是个大姑娘,十八九岁的样子,长辫子,蓝布裤褂,白净净的,大眼睛双眼皮儿,还有一对大酒窝,长的真俊。听那意思是白河屯的妇女队长。
色树沟这边听说白河屯那边来人了,好几十口子,手里还拿着家伙事儿,知道来者不善,也呼啦啦组织了几十号人。两边各拿着家伙就在大队场院对峙上了。
色树沟这边为首的自然是小队长,也就是我爹冬生。
我爹年轻时候也是百里挑一的俊后生,继承了我爷爷根宝的基因,长的浓眉大眼,挺出眼的。
两边往那一站,那大姑娘一笑俩酒窝,张口对我爹说:“咱俩村山前山后的住着,为这点柴火的事儿也不值,别伤了和气,今儿我们来也没别的,就想要回我们的家伙事儿,谁都不容易,我们那些家伙事儿虽说不值啥钱,可重新置办也不容易,你看这样行不,今儿就把东西还给我们,回去我和大伙说,以后不来你们这打柴火就是了。”
我爹一听,知道人家是先礼后兵,听人家姑娘说的也在理,山前山后住着,为个柴火的事真打起来不值得。
我爹刚要开口,后边的人不干了,七嘴八舌的的说:“不行,不行,他们总说不来,可过不了三天,准又来,没一回说话算数过。”
这话说的是真的,谁都知道,白河屯的人不上这边来打柴和,冬天烧啥呀,拿啥做饭,拿啥烧炕。
我爹听大伙这么说,就对着那姑娘说:“这样吧,你们队里写个保证书,交三十块钱押金,只要下回再来,就不退这钱了,你们觉得行,今天就把东西给你们。”
对面的姑娘一听就恼了:“你说啥,还给三十块钱,不可能!要是这样,今儿我们好话也没有了,而且一定要把东西拿回去。”
那年月,三十块钱确实不是个小数目,生产队也拿不出来。
姑娘话音刚落,她身后的人就呼啦啦举起了镰刀、镐把,看那架势,今儿就是抢,就是打,也要把东西拿回去。
我爹身后的人看对方举了家伙,也不示弱,镰刀镐把也举起来了,嘴里说着:“你们抢一个试试,这不是在你们白河屯,这可是我们色树沟……”
眼看着一场械斗不可避免。
我爹心想着,不能发生械斗,真打起来,责任不说,将来两村失了和气,祖辈的情谊就没了,为了这柴火的事,真是犯不上。白河屯的人也不容易,不来这边打柴火,他们日子也不好过,都是爹娘生的,打坏了谁也不值得。
想到这,我爹高声说:“都别激动,这样咱们再商量商量。这样,”我爹对对面的姑娘说:“咱先别动手,咱俩先进屋商量商量。
那姑娘迟疑一下,就大大方方的走过来,跟着我爹进了队部,俩人商量了有半盏茶的功夫,就出来。
至于实际上都说的啥,谁也不知道。
两人各自回到队伍里,我爹说:“刚才我和你们的于队长商量了,家伙事儿今天给你们拿回去,你们队里给我们出一份保证书,明天盖了队里的章给我们送过来。今儿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大伙说咋样?”
其实两边儿谁也不想武力解决,自然都同意。
就这样,色树沟人开了仓房把家伙事儿都还给了白河屯人,两下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就化解了,大家此刻才互相招呼着,聊两句家常儿。
本来两村祖辈就熟悉,还有几家沾亲带故的。
再说白河屯那水灵灵的大姑娘,是白河屯的妇女队长于秀,那会儿才十八岁。当然,这个于秀就是我娘。
我娘于秀也是个苦命人儿,从小没了娘,爹怕她受委屈也没再娶,就守着闺女爷俩过日子。于秀十岁上,爹进山放牛又摔坏了腿,打那以后也干不了啥重活了。后来队里照顾,让于秀爹看场院,爷俩勉强过日子。
于秀懂事,念书念到小学四年级就说啥都不去了,非要下地干活,帮着爹。
于秀能干,虽说家里缺吃少穿的,却个子长的高,十五上就长到快一米七的大个。
身大力不亏,于秀十五岁就挣了妇女的工分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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