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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老色树(十六)

老色树

于秀长得好,有心数,又会为人处事儿,村里没有不夸的,十六岁就当了妇女队长,是公社的典型,经常到公社、县里开会,在群英会上还戴过大红花儿。

于秀这姑娘心灵手巧,自打懂事就学会了洗衣做饭,后来还学会了自己裁剪,做衣服。村里的姐妹们,婶子大娘们经常找她做衣裳,铰鞋样儿。

大伙都说,谁将来要是娶了于秀,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爹就是那修了八辈子修来福气的人。

我爹自打那次械斗见了我娘,心里就念念不忘起来。

可两村隔着一座山,难见着啊!

械斗第二天,白河屯村就把保证书交来了。

不过一个保证书,也就是一个形式,其实也管不了啥事儿,那柴禾该打还打,不过是两下的台阶。可我爹看着那盖着大红章章的保证书就是不依不饶地,非得跟送保证书的人说:“不行,这保证书没干部签字,得你们于队长签了字才作数儿。”

送保证书的人没办法,就要把保证书拿走了,签了字再送来,可我爹还是不肯,说是万一他说话不算数,不送来咋办。

送保证书的人没办法,问我爹咋办,我爹说,这样,你这就给你们于队长打电话,让她过来一趟,签了字,你就可以走了,好嘛,还拿送保证书的人当了人质。

那人没办法,就真摇通了白河屯的电话,让于队长来签字接人。

于秀倒是不含糊,也算是见过世面,不出两个小时,一个人就来了色树沟。

我爹一见着于秀,老远就迎出去,决口不提签字的事,还硬拉着人家到我家吃中午饭。嘴里连声说着:“于队长,辛苦,先吃了饭,喝了水咱再说事儿。”

于秀也不害羞,心想着,吃就吃,反正也该吃晌午饭了,正饿着呢,他还能吃了我。

这样,于秀和送保证书的人就被我爹领到我家里吃饭了。

早上我爹走时候就叮嘱我奶奶了,说是中午有客人来吃饭,我奶奶赶紧就准备着,把家里过年才吃的大米拿出来,捞大米饭,蒸鸡蛋羹,炒豆角儿。

半晌午,我爹领着于秀两个人来了我家,我奶奶一见于秀,水葱似的一个姑娘,喜欢的了不得,拉着于秀的手问这问那的,把个本来不害羞的姑娘问的红了脸。

这一顿饭,于秀也没好意思抬个头。

知子莫若母,我奶奶看见于秀就知道我爹心里打的鬼主意,所以热热乎乎的招待人家,还家长里短的和人家唠家常,一会儿说人家长得好,一会说人家衣服做得针线好。

临了走的时候还掀开板柜抓一把爷爷过年寄回来的块糖塞到于秀兜里。

等到于秀走的时候,我爹似乎和人家熟识了,俩人并肩说着话,低低的声音,谁也不知道说的啥,说了,俩人就笑。

后来,我娘悄悄和我说过他们那会儿说了啥。

我娘说,我爹鬼主意多,他悄悄和我娘说:“以后你们村里人过来打柴禾,逢上单日子去南沟边,逢上双日子去西沟那面坡,你们只管打,这边我来安排。我们村也不缺这点柴禾,你们没柴火没法过日子,等过半个月,中午的时候我到梁头上等你,我们再商量怎么换地方,免得时间长了有人起疑。”

我爹真是猴精,这样既赢得了我娘的好感,还能半个月见一次我娘。

再后来的事,就不用说了,两个年轻人你有情我有意,水到渠成,就谈上了。

那年代,虽说讲究自由恋爱了,可循着祖上的规矩,还是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的过场。

两个年轻人的事,其实私底下两个村早都传的家喻户晓了,都知道俩人在偷偷搞对象,而且还疯传说,有人还看见俩人在老色树下搂着亲嘴。

我奶奶柳叶这时候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了,就去请了和白河屯沾亲的二奶奶出面去说亲。

二奶奶和于秀的二婶子是表姐妹,这事到那边一说,于秀的爹,就是我姥爷坚决不同意。不同意的原因简单,白河屯人吃的是大米白面,可色树沟没水,种的是旱地,吃的是玉米高粱,我娘从小吃惯了细粮,到婆婆家吃粗粮,我姥爷怕他闺女受委屈,所以就是不同意。

于秀一个姑娘家,自己再愿意,也不好多说。

这事就这么搁下了,也没说成,也没说不成。

我爹是下了决心,非我娘不娶的。

聪明人于是想了个最笨的法子。

我爹每隔上三天就起个大早,从色树沟背上一背柴禾去白河屯,天刚亮不多会儿,我爹就到了于秀家,啥话不说,撂下柴禾就走,于秀让喝水也不喝,让吃饭也不吃。

白河屯人最缺的就是柴禾,而且于秀爹腿不好,家里就更缺柴禾烧,都是于秀,一个姑娘家打柴,也真是不容易,我爹背去的柴禾实在是顶了大用。

于秀爹初起也不言声,就当没看见

这样坚持了仨月,于秀爹,也就是我姥爷终于在一个早上,我爹放下柴禾的时候叫住他说:“娃,来家里喝口水,吃了饭再走吧。”

我爹答应着迈步进了屋,我娘高兴地的跑去灶膛忙活,给我爹烙饼吃。

自此,我爹这个准姑爷就算当上了。

之后媒人再次上门,两家商量着定亲,结婚的事。

当然,我爹那背柴禾的事也没停下,一背就背了很多年。

我爹和我娘是腊月结婚,定好了日子不能改,那天大雪下了半夜,接亲的是我的两个叔叔和媒人,牵着扎了红绸带的接亲的驴,翻山去我姥爷家接亲。

我娘的婶子大娘们早就和我娘说过了,结婚那天脚不能沾地儿。

农村的习俗,新娘结婚当天有“头不见天,脚不着地”之说,头不见天是说头上要披红布,脚不着地是指上轿。以布袋轮番垫地,让其踏袋而行,寓意“传宗接代”。农村那时候早就不坐轿子了,基本是骑马或者骑驴。

我娘知道这讲究,从家里踏着袋子上了驴,翻山越岭,一步都没下来,真是能耐。这可苦了我二叔,一路在前边扫雪开道,也苦了迎亲的驴,数九寒天,大雪纷飞,上山下山,光赤溜的山道,身上还驼了个百十斤的新娘子。

我娘那能耐真不是白给的,也不是白长的,事实证明,传宗接代绝对没耽误,结婚三年就给我爹生了一女一儿,要不是后来国家倡导消灭小三儿,说不定还会给我再添俩弟弟妹妹的。

再说我娘,嫁到色树沟的当天晚上,吃过饺子,说过了生,我爹和我娘说起了色树沟的习俗,说新婚当晚都要到老色树下入洞房。然后我爹又说,这大冷的天,还下雪,要不咱甭去了,就在家里吧。

我娘听了这习俗,二话不说,抱起被子,拉上我爹就出了门。

老色树下,雪后,天空如洗,大地一片洁白,青石板上搭起的临时婚房里,我娘做了我爹的女人。

我娘就在那雪后温柔的月光下开始在身体里孕育我。

我长大以后时常会想,也许是那样唯美的月色,那样纯净的雪后美景,那么优秀睿智的男人,那么灵秀勇敢的女人,被老色树看在眼里,并且格外怜爱,才孕育了我,并给予了我异于常人的天赋异禀吧!

在我五岁的时候,我和水缸里的老色树对话,我就已经知道了,我的爹娘这辈子虽然会吃很多的苦,受很多的累,但晚年却是幸福美满的。

这我从没和我爹娘说过,因为我知道,不必说,依我爹娘的为人,这也是必然的。

长大以后,等我明白更多的事理之后,我更加的笃信这一点。

而且我还知道,只要是像爹娘一样,一辈子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宽容善良的活着的人,都必然会有美满幸福的晚年的。

甚至有时候我会以为,我五岁时候的那些事其实并没有真实发生过,一切都是幻象罢了。

人的命运实际上一直掌握在自己手里,是一个人一步一个脚印自己走出来的,那些脚印积攒之后,就是自己的命,自己的运。

我爹和我娘在老色树下度过了新婚之夜,也商量好了今后的生活目标。孝顺父母,照顾好弟妹,尤其是要支持弟妹们的学业。两个年轻人都因为家庭的原因没有接受更多的教育,他们渴望读书的念头非常强烈,却无法完成,所以,他们要支持弟妹念书,等将来有了孩子,也要好好供孩子们念书,让他们念好书,成为优秀的人。他们还商量着,好好干几年,把家里的房子翻盖了,为将来弟弟们结婚准备下婚房。

有了生活的目标,两个紧紧相拥的年轻人心贴的更近了,对未来充满了期望。他们紧紧相拥,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十一

可想而知,十五岁就当了妇女队长的我娘是如何的能干。

自从她进门,就不再让我奶奶柳叶下地干活了。我娘说我奶奶这半辈子不容易,先前受了很多的苦,后来我爷爷总不在身边,家里家外的都是奶奶一个人操持,以后要让奶奶享享福,少受些累。

我娘白天到地里干活,顶个男劳力,耪地总在队伍前边,背谷子能背190斤,比那些男劳力都能背。

每天一大早,我娘就第一个起床,做一家人的早饭,然后喂猪喂鸡,家里活做得妥妥当当,再下地干活。

晚上收工回来,我娘吃了饭就抢着收拾锅台,刷家伙。都归着完了,就洗衣裳,缝缝补补的。

我娘自从进了我家的门儿,家里的日子红红火火的,以前缺劳力,一到年底,家里还得倒欠队里的钱,我娘嫁过来之后,第一年就从生产队上分回了钱。打那以后,年年如此。

我娘每年快到过年的时候都去扯几块布料,给我奶奶,叔叔姑姑们做新衣裳。我娘手巧,做的衣服针脚细密,样子也是最时兴,穿在身上好看,引得街坊四邻们都羡慕我奶奶,我姑姑叔叔们。

我娘为人热情,还热心肠,每回家里蒸个年糕,炸个油饼,都会给邻居们送些尝尝,所以婶子大妈都喜欢我娘。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也都没事爱往我家里扎,和我娘学做针线活,学绣花,铰鞋样子。

后来农村允许养些家禽家畜的,我娘就在家里养了猪鸡,鸡蛋卖钱换些个油盐酱醋的,猪养到年底卖了钱,除了过年的花销就攒着。

我娘进门五年以后,家里盖起了五间大瓦房。

农村里,盖房不容易,除了一点一点儿筹备木料,请专业的人盖房子之外,自己能干的活都是自己干。

这一年,我爹我娘除了每天下地干活,剩下的时间都在房场那干活。

盖房的地基在我家老房那边,背靠着山,山上是老色树。

坐落在半山腰的老房,只有一处院的地方,可我爹娘为了将来再盖一处给弟弟们结婚用,硬是把房基地向后错了十几米,前面留出了再盖房子的地方。

其实别处也不是不能盖房子,就是爹娘觉得这处地方好,而且一家人住在一个院子红火,因此上两个人受了很多的累。

每天早上天还没亮,我爹和我娘就去清地基,清三四个小时的地基,再吃早饭,然后到生产队干活,这样坚持了三个月,地基才清出来。

后来,我五岁那年,家里住上了新房子。

新房子奶奶一间,姑姑一间,两个叔叔一间,我爹娘和我们两个孩子一间。

十二

搬了新家之后一家子人日子过的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但我爹我娘却有了烦心事,就是我,我的天赋异禀,他们总觉得一个女孩家有这个不同寻常的本事,不是啥好事,他们希望我是正常的孩子,和别人一样,读书嫁人,而不是每天做与众不同的事儿。

而且,我爹我娘都是共产党员,我爹还是大队干部,有我这样天赋异禀的闺女也不好。

到了这年夏天,我的天赋更是惊人了。

有天我趴在水缸沿上看老色树,忽然就回过头来和我奶奶说:“奶奶,今天队里两头牛打架,有一头牛会被顶到坝阶下边,摔折了腰。”

后半晌,果然就有牛顶架,掉到坝阶下边摔死了。

晚上我爹娘回来,我奶奶和他们说起这事,他们忧心忡忡的样子和我说:“华子,以后知道了这些事也别说啊!”

我不理解爹娘的心思,只乖巧地点点头。

十三

夏天,经常下雨,有时候也闹雹灾、雹灾一来,庄稼、菜就会给砸得七零八落的。庄稼和菜都是老百姓的命,所以老百姓最怕雹灾。

山里的农民祖辈看天,都有看云识天气的本领,阴天了,有经验的人抬头看看天就知道今天的雨大不大,有没有雹子。“云打转,快下蛋。”“白云头、黑云条,下冰雹。”“云打架,雹要下。”“黑云黄边子,一定下雹子。”这是老农民们总结出的会下雹子的云的特征。

还有,老百姓也能从雷声里听出下不下雹子,有一种拉磨雷,雷声连续不断,时强时弱,可维持十几分钟到几十分钟,据经验,有拉磨雷声的雷雨云常出现降雹。

根据老百姓的这些经验,为了防灾减灾,村村都装了防雹炮。我们村的防雹炮安在东梁上,只要天上看见要下雹子的云,防冰雹小队听到消息后就会进入临战状态,装填炮弹,对着乌云发射防雹增雨炮弹。天上的云被打散了,人们辛辛苦苦种下的庄稼就能保住。

这天,天上又有云打转,眼见着就有雨,下雹子的可能性大。

我爹立即召集防雹炮小队上东梁,打防雹炮。

站在水缸边的我突然和爹说:“爹,今天别打防雹炮了,有人会受伤。”爹看看我,脸有些白了,可也不能单凭小孩子一句话,就不打炮,不救庄稼了。

爹有些犹豫,他知道我说的话每次都灵验,犹豫了一下,爹还是出了门,叫上防雹炮小队上了东梁。

我虽然只是五岁的小孩子,可也知道这回不是闹着玩儿的,就急赤白脸的和我奶奶说:“奶奶,我说的是真的,真的会出事。”

我奶奶把我搂在怀里,嘴里念念叨叨的,似乎是求神灵保佑……

(未完待续)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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