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是团长
一
我二妹是“团长”，这不是吹牛，也不是像写小说那样可虚构，是真的。这个团曾是忠县煤矿三井一个普通的伙食团，近一千名职工，团长不带军衔，那就是我二妹兴秀。
忠县煤矿地处重庆市石柱县万朝乡境内方斗山，海拔在615——1042米之间。解放前为“民生私人煤厂”，由私人老板开发方斗山煤炭资源。解放后，国家接管了方斗山“民生私营煤厂”，建立“国营丰都煤矿”，1956年隶属四川省管辖，后又下放给万县专区管辖。不久，“国营丰都煤矿”移交忠县人民政府经营，更名为“国营忠县煤矿。”我父亲就是从私人煤厂转入国营煤矿，一直从事井下维修的矿工。
二妹是“煤二代”。1976年8月，二妹高中毕业后顶父亲的班进厂当电工，不久任命为班长。那时，二妹头戴安全帽，齐肩的小辫，脸上露出一对浅浅的酒窝，盈满笑意，透着温良和欢喜，一双大而亮的眼睛赢得无数人的回头率，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兴秀，工人们理解为“星秀”，习惯性地叫我“月亮”。我与二妹相距千山万水后，每当皓月当空，我就想，星星一闪一闪地眨眨眼睛，是不是在和月亮对话？月亮离地球近，星星离地球那么远，总有满天星星在那不远处守护着月亮绕地球转。二妹就是天上那颗最亮的星星，我就是借着星星发光的月亮。每当我想家的时候，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眼前。
那时的电工房为平房，离井口约100米，一个大门进，一边是成丁字形的职工澡堂，早晚全开放，旁边是电工宿舍；另一边是充电房，一个大窗口，那是井下矿工取电瓶的地方。电工房约20个电工，女多男少，统一装点，着装朴素大方，头戴安全帽，蓝色劳动布工作服，分早、中、晚“三八制”轮流值班。电工的主要工作就是为井下的矿工服务，维修矿灯、蓄电瓶，为机车充电和负责给矿井输电等工作。看似一件轻松容易的事，却无法描摹井内那如炷的灯光，更无法丈量井内的黑暗。有了这盏矿灯，在黑暗中燃起一盏灯炷，照得黑暗犹如白天。
二妹上班的地方离我们家很近，只需一支烟的功夫就到，有时我也到二妹充电房“督查”她的工作，目睹矿工脸上的表情，是一幕挥之不去的印记。上班时，只见一个个矿工黑里透红的脸，用干净的双手领取已修复的矿灯和矿灯瓶，头戴安全帽，背上背着一根被扭曲的矿灯线，腰间一条皮带套住矿灯瓶，矿灯线插入矿灯瓶，书写人生更迭的灯光照亮黑暗。从矿井走出洞口时，满脸、满身黑得像用煤炭涂抹的一样，唯有转动的眼珠证明还是活人，又将电瓶放回充电房，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电工进行保养、维修。
二妹进厂后，不负领导的期望，在班长、女工委委员的岗位上，带领全班电工人员维修、保养电瓶无计其数，工作兢兢业业，不计报酬，电工房业务未出现任何差错，保障井下矿工的正常运作，年年被矿部评为先进生产工作者或劳动积极分子。
二
1981年，矿领导决定充实伙食团工作人员，协助管理伙食团工作，在全厂挑选有文化、工作尽职尽责、思想过得硬、业务能力强的人任伙食团司务长。经过多方考察，矿部决定把重担交给二妹，管理近千人的生活。从此二妹就有了“团长”的头衔。
当年的伙食团在马路边上，成“T”字形，邻马路边的是厨房，与厨房相连的是一个大餐厅。一个大门从餐厅横穿过，南邻职工篮球场，北连职工宿舍，二妹每天上下午就在大厅窗口售饭菜票，窗口不离人，方便职工。每天下午晚饭后，厨房的工友们都休息了，二妹将回收的饭菜票一张一张清点，并做好明细账。尤其是每到月底盘点，晚上加班的时间更长，有多少时候别人都进入梦乡了，二妹寝室的灯光还亮着，从窗户传出噼里啪啦的算盘声。白天只要二妹在时，就下厨房参加劳动，督促厨房做好清洁卫生，饭菜品种尽可能多样化，视职工为亲人，让他们下班后随时有口热饭热菜吃，安心干好工作。不仅如此，二妹还坚持每天练习打算盘的速度，与时间赛跑，让工作进入快节奏，用以提高工作效率。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没有计算机时，算账全凭拨算盘珠子，那是真功夫呀！在一次全矿算盘比赛中，二妹获算盘比赛第二名。
忠县煤矿建立火电厂后，二妹于1989年调火电厂当会计。当会计期间，同样干得有声有色，深得职工的好评。
2000年，二妹从一个山沟沟里的会计调忠县电力公司做出纳，后由出纳提升为公司材料会计，直到2009年退休。
三
二妹的最大爱好是唱歌跳舞，退休后，原以为在家带孙子、孙女度余生。没想到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阴差阳错，改写了她的退休生活，又当上了“夕阳红”歌舞团的团长，活跃在人们的视线中。尤其是那瀑布一般的长发散落脚后，有时在后脑勺梳成一条独辫，格外显目，不少女友拿她的独辫当神鞭耍。
夕阳红歌舞团由七八十名成员组成，有退休教师、领导、公务员，更多的是爱好唱歌跳舞、自娱自乐的人。歌舞团成员每天聚集在丽江花园大桥下，或在广场参加活动，有专人教大家唱歌，跳广场舞，或是参加县、街道居委举办的一些老年人活动。2021年，二妹被选进忠县100人合唱队参与比赛。
二妹生性乐观，凡是她喜欢的歌曲和舞蹈，只要听到音乐声，哪怕是再大的委屈，甚至脸上还挂着泪水，擦干眼泪，就会载歌载舞起来，毫无夸张地说，就是一个乐观派。她的乐观不是因其拥有的多，而是因其计较的少。计较的少，开心快乐就多，她走到哪里，哪里就充满欢声笑语。
在团队里，二妹是乐观派，回到家里，是母亲的开心果。左邻右舍的人只要听说二妹回去了，院子里的姨表弟妹、弟媳妇、队里的嫂子就聚集在母亲的院坝表演节目。她用的道具是再普通不过的，磁盘、筷子拿在手上，随意一首《手拿碟儿敲起来》，边唱边敲磁盘。最有趣的是表演《龙船调》，二妹在前面领唱，其余的人手拿竹竿、木棒作划船的桨，跟在她后面转。母亲因年岁大了，跟不上节奏，动作有些迟缓，逗得大家一阵捧腹大笑。二妹却乐呵呵地说：“妈哟，您要跟我们一起转噻！”母亲像一位听话的学生说：“重新来嘛！”
二妹唱歌时的话筒有时是黄瓜、长茄子、丝瓜等；有时是红苕叶柄，掰成一小段一小段作为珍珠耳坠挂在耳廓上，就开始表演；有时手握玉米棒子或是长茄子似手榴弹，趴在地上匍匐前进一段后扔出玉米棒子，“砰！”手榴弹一声巨响，逗得在场人忍俊不止。最搞笑的是春节期间，二妹从老家厨房走到阶阴，一根小木棒横挑在肩上，一头是一只鸡，一头是一只鸭，出场就喊：“拜年啦！”然后表演《回娘家》，“一头挑着鸡，一头挑着鸭，身上还背着一个大南瓜呀，咿呀咿嘚哟！”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知情的人看来，二妹是无忧无虑的人，天生的乐观。其实不然，她身体并不好，冠心病、高血压、风湿痛相伴一生。她是以乐观精神在与病魔作斗争，用欢乐忘记病痛。
二妹不仅能歌善舞，还有手工艺创作的天赋。她在家用面粉搅拌成团，摆弄成花、兔、金鱼、鸟、猪等各种形态，拍成照片发我提意见。我见了后认为二妹在文学艺术上有进步，便留言鼓励。尤其是猪的形态太夸张了，我在微信中说：“二师兄长得太胖了！”她也不服输，又用一些树叶、白果创作手工艺品，以树叶为主色调，摆放成人和船的形状，白果表示石板路和开放的白色花朵，一艘船停靠在岸边，一美女向船走去，寓意美女“一帆风顺”，旁边还要来点打油诗：“三年疫情逞猖狂，百姓防控不慌张。寒风一扫病毒去，一帆风顺人欢畅”。我看了后大加赞赏。
二妹无论是当班长，还是当伙食团长和出纳、会计，她人生这本书，我只采撷了几个片段。而每一个片段都是在书写她的简历，有精彩，有欢乐，酸甜苦辣都是一首歌。
手工艺创作《一帆风顺》
图片/星月
作 家 简 介
高兴兰（笔名：兰草），女 ，土家族，重庆市人，毕业于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市作协会员，曾从事中学语文教学、纪检监察工作、林业工作和编修地方志工作，先后有散文、论文、人物通讯、评论等多篇文章在《中国地方志》《中国监察》《中国民族报》《重庆日报》《重庆文艺》《重庆晚报》《重庆晨报》《贵州民族报》《巴人》《运河》《检察文学》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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