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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我家的蜡台

我家的蜡台

在我老家堂屋的一个木柜里,至今还保存着父母遗留的一个老物件。它是我家的蜡台。瞅瞅它,说不上精致典雅,也谈不上亮丽贵重。它全长只有40厘米,高22厘米,通身漆红。在这个蜡台横梁中间钻有两个直上直下的小洞。它们是用来插放蜡烛杆子的。没有这两个小洞,蜡台的意义也就无从谈起。

我妻子常觉得这个蜡台碍手碍脚,也派不上用场,几次想处之而后快,都因我发现及时才免遭炉膛涂炭。别看我家蜡台非金非银,灰头灰脸,俗不可耐。但在我心中却是一件宝物。每次老家修缮房屋、清理杂物,我都把它列为重点保护对象。每每打开柜门,哪怕望它一眼,我都心有戚戚焉,如同触电一样,仿佛看见了爹娘,似乎感觉那蜡台上面还遗留父母的体温,传递着二老双亲的舐犊之情。

蜡台在我国具有悠久的历史。据说,在西汉之前就有蜡台文物的发现。到了唐代,各种材质和造型精美别致的蜡台就出现了。然而不管岁月斗转星移、朝代如何变迁,蜡台置放蜡烛以供照明的功能始终未变。须知,在古代,普通的老百姓是用不起蜡烛的。蜡烛在那时可以说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只有宫廷和官宦之家方用得起,小户之家能有一盏油灯就很不错了,何敢奢望拥有一个蜡台呢?在我的记忆里,我家一年四季很少使用蜡烛。通常只有除夕之夜和元宵节等重大节日才请它闪亮登场。没有蜡台,我的父亲就土法上马、独辟蹊径。有时候,他把两个菜萝卜砍成平底,更多时候揉搓两块泥巴,在它们上面通个孔就大功告成。如此虽然省时省力省钱,但过年毕竟非同寻常,是要仪式感的。弄两个五大三粗的萝卜、泥块邋里邋遢的摆放在神灵面前,无论如何说不上恭敬、虔诚。可我家年年入不敷出、大人小孩食不果腹,还讲啥礼节?只能委屈前来我家享受香火的各路神仙和列祖列宗。

摆放蜡台是庄严的,是肃穆的。但有件事可要记住。大人放置蜡烛的时候,切记不能说“插蜡”。在我们当地,“插蜡”是一句极其恶毒的骂人脏话。尤其是除夕之夜这个特殊的日子,小孩子万万不可信口开河。要紧睁眼、慢张嘴,不小心会挨揍的。

记得有一年除夕,我就犯过这样的错误。我对爹爹说:“爹,天黑了,该插蜡了。”爹爹闻后,脸色瞬间突变,不由分说就朝我的脑袋拍了两巴掌,并向我吼道:“滚一边去。”顿时,我泪如雨下,内心十分委屈,觉得爹爹凶得毫无道理。这时,我娘走过来。她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说:“孩子,是你的不对。你怎能那样说呢?以后再说,就说请上蜡。”此事虽微不足道,却令我刻骨铭心。等我为人父后,我曾三番五次的把此事讲给孩子听。

创新、改革是今天比较时髦的用语。小时候,年年看着家中条几上灰不溜秋的泥巴蜡台,我都跃跃欲试创新改革。可小小的孩子,手中连一毛钱的零花钱就没有,哪能创新改革?是一只狸猫给我家蜡台带来了革命。忘记是哪一年了,我们一家老少正围在桌前吃年夜饭。一只馋急的狸猫或许闻到久违的香味了,不知从何处突然蹿至条几桌上,它一个转身趔趄,一下子把一个烛台撞翻在地。“噗哒噗哒”几声,泥巴烛台刹那间摔得碎了一地。大年夜的好不令人扫兴。无可奈何之下,我爹爹只好掂来一个陶瓷坛子临时应急。我娘对爹爹说:“不能将就了,是该有一个像样的蜡台了。”

出了那年正月,村里最有名的木匠曹保勋到爹爹管理的生产队菜园领菜。我爹趁机央求他制作一个蜡台,并承诺提供木料。当时,曹保勋有五十多岁,患有严重的气管炎,常年上气不接下气。他有气无力地说:“制作蜡台,与你种菜差不多,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刨板、截板、钻眼……没有半天的功夫是不成的。看在你我从小一块洗澡摸鱼的份上,我可以抽空给你做。”爹爹就找来一块槐木板送给曹保勋。曹保勋果不食言。两天后,一个小巧玲珑的蜡台就出现在我家的条几上。爹爹找来漆料,把蜡台涂刷了一遍。看着红艳艳的蜡台,我们兄弟无不兴高采烈。这个摸摸,那个抱抱,堪比今人购买了一台小轿车还要欢呼雀跃。事后,为了酬谢曹保勋的辛苦劳作,我爹特意给他买了一盒白鹅烟,还用毛巾给他家兜了几个咸鸭蛋。从此,这个蜡台历经大半个世纪风风雨雨传承至今。

1972年,高中毕业的大哥担任我们大队的会计。一次,大哥带着公社的蹲点干部老徐来我家吃晚饭。因煤油灯芯较小,屋内十分昏暗,老徐怨声载道。哥哥见状,不得不把难得一用的蜡烛点着,顿时屋内亮如白昼,一片光明,老徐再也不口出怨言。

说起这个老徐,他是公社蹲点我村的干部。他时常背着手在村里大街上闲逛。他嗓门挺高,说话挺凶。据一个小伙伴秘密透露,他天天可以吃白面馍就肉。我和小伙伴们都害怕他。一次,我的一个小伙伴用弹弓打鸟,不知怎么误打着老徐的脊背了。他站在大街上把我们几个孩子好骂了一顿。他指着我的一个小伙伴说:“你知道你打的是谁吗?你打的不是我,你打的是共产党。这还了得?让你的老子给我赔情道歉,要不,明天就停你老子的工。”自此,每每见老徐走过来,我和小伙伴们都躲得远远的。

这次,老徐来我家吃饭,我娘按照哥哥的安排进行了精心准备。东拼西凑弄了四菜一汤,还把家里一只正下蛋的鸡炖了。饭后,也不知老徐动了哪根筋,对我家蜡台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端详了一遍又一遍。好一阵光景,他才对我哥哥说:“你家的蜡台不错,就是少了一点灵魂。”我哥哥说:“一个蜡台需要啥灵魂不灵魂的?”老徐说:“曹会计啊,话不能这样说。你是党员,又是大队干部,一定要有较强的政治敏锐性。我马上到大队,给你家的蜡台赋予生命、赋予灵魂,让它贴近现实生活。”在那个特殊年代,公社干部的话就像一道圣旨,我们一家人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老徐把我家的蜡台掂走。

待哥哥第二天把蜡台从大队部拿回来,却令我们一家人傻眼了。只见蜡台中间写了一行黄字: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无疑,这是老徐的“杰作”。

幸好,老徐很快调走了。不然,阶级斗争的风云在我们吃年夜饭的时候还要烟火弥漫、剑拔弩张。为了避免家里空气紧张,我的父亲只好再用油漆把蜡台漆刷一遍。

1975年8月,我们这里发生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不少农户的房屋倒塌。我家堂屋也未能幸免。洪水过后半月有余,我们全家才从丁集公社逃荒回来。在清理堂屋内东西的时候,不少生活用品被砸得七零八落。唯独我家的蜡台毫发无损,只不过粘满泥浆、弄得黑乎乎而已。事后,我爹爹对其实施第三次涂红。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之后,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推行,社会经济迅猛大发展,农村家家户户挂上了明亮的电灯泡。开关一按,何等方便。既明亮,又无烟尘。蜡烛再也不是过年过节的香饽饽,而是沦为陈谷子烂麻、无人问津。在这种情况下,谁还稀罕一个没用的蜡台呢?自然,蜡台的使命也寿终正寝了。

2023年4月2日清明节,我回老家一趟,我清楚地看见我家的蜡台正孤寂的躺在柜内一角,默默无闻,身上布满灰尘。看到这里,我哽咽了,我没能噙住那满眶热泪。泪水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捂着脸合住了柜门……

唉,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我何时忘怀我家蜡台的故事啊?!

插图/作者

作者简介

曹越迪,男,出生于1970年12月,中共党员。目前在项城市新桥镇政府办公室工作。大专文化,中共党员。1992年8月在新桥镇政府工作至今。

喜爱文学,喜爱新闻写作。曾在《半月谈》《新华社内参》《每日电讯》《河南日报》《保密》杂志等新闻媒体发表文章多篇。曾编撰《新桥镇村志》《新桥镇政府年鉴》。喜欢收藏各类图书和其他古物。家庭没有任何背景,不求闻达,只求心灵宁静和快乐。时年半百,一事无成。只有看书爱好未减。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北京盈理律师事务所

总编:琅    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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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审校:严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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