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 逝
林彩贞||福建
疫情刚放开的半个月，春节即将来临了，提篮购物，街上冷冷清清的，大部分店铺的门关着，街上只有三五个成年人戴着口罩，手里拎着一些生活必需品警惕地走着，偶而遇见一个熟人，也保持着几米距离不说话，远远地点一下头算是打招呼了。开门的几家店铺的老板几乎已经阳过了。大部分的人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在家对抗疫情。下午时分，虽然有几缕暖阳，但风里透着刺骨的冷。凭窗远眺，校园里空荡荡，学生们因为疫情，早已提前放假，操场上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依然白茫茫的一大片，我想起2022年里逝去的几位亲人，就以时间的经，情感的纬，把他们烙在我心中的点滴往事记录下来。
烛照千秋的陈老师
2022年3月2日，看到堂哥在微信里的沉痛告知，知悉堂伯母兼恩师陈老师已于昨日仙逝。往事像倒放的电影一样在脑中掠过：有小学五年级课堂上头发花白的她为我们传授知识的身影，有节假日领我们搭石铺路的场景，有植树节带我们植花种树的芬芳，但我最难忘的是在2017年的7月3日里忆及的几件事。
2017年7月3日，我在朋友圈里写了一段话：愿时光暂缓，愿故人健康！因为那天早上在堂姐打开视频里看到恩师兼堂伯母陈老师，尽管她老人家中风不会开口说话，却把千言万语寄托在频频的挥手间……那一瞬间，我心潮起伏。
2013至2014年，堂伯母曾三次打电话让我有空上她家一趟，因为那时我晕车“优秀”，因为那时人事半消磨，因为门第悬殊难知音。直到2014年夏天的一天我才成行，到她家时，我才明白她是有物相赠。她早把一幅她一针一线绣成《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放在一个精致的盒子里，还有一盒堂哥从国外带回来的糖果，外加一本挂历送给我。
早些是我二十一前我出嫁前，在家乡，为出嫁的女儿添置被褥是父母、舅舅等至亲的人做的事，寓意是希望女儿出嫁后温暖幸福。我双亲早逝，出嫁前半个月，堂伯父、堂伯母因为年事已高不能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却托人从福州给我带来一床婚被，让别人有的东西我也有。二十一年，盖着这床红色刺绣被心花纹的婚被，心里洋溢着是两位老人家满满的爱，温暖着我的身心，为我挡住了多年在他乡从深秋到寒冬的风霜。
更早些是小学五年级，伯父、伯母点着煤油灯，在我们祖屋的大厅为同学们上晚自修。那时那座有两百多年的烟熏火燎的老房子，房梁、柱子近乎黑色。一到晚上，同学们带上自制的煤油灯，用铝皮牙膏上半部做灯头，废药瓶当灯肚，手捻的纸条或毛线当灯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轮流每晚上两个小时的晚自修，却没有向任何学生收取一分钱。一代老师的善良、纯真、高尚倾泻在微微的烛光间，倾泻在学生的心灵里。在微微的烛光中，有土生土长也能上县一中初中分数线的学生。一代老师的光辉烛照千秋。
不速之客堂姐夫
2022年3月19日，我有事联系堂弟，得知那天是堂姐夫出殡的日子，因那时疫情管控很严，每个村都有放设岗哨，连堂弟——堂姐夫的亲内弟都无法去奔丧。那时我的心像灌了铅似的一样沉重，只能在电话里安慰堂姐几句。堂姐夫一件令我十分感动的事却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
2011年底，我弟结婚，故乡的老屋张灯结彩，红烛高照，喜气盈门。下午三点多，堂姐夫登门祝贺，还随了份子钱。堂姐夫是上门女婿，后来携家带口回了原籍，但只要我娘家老屋同一宅院有人办喜事，他一般都会来参加。我和我三妹结婚时邀请他，但他们家刚好有事没来。到我弟结婚，我们不好意思再请他，没想到那天下午他却来了，几十个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他，欢迎这位不速之客。看着大家惊喜的样子，他解释说因为那天中午他去参加一个好朋友的儿子订婚宴，听说我们家有喜事，他就来了。那晚宴席上，看着举杯欢庆的人群，我的一个堂伯父在敬酒动情地说到：“真没想到还能邀请到这么多六亲亲戚再相聚。”
第二天早上吃便饭时，我们有幸在同一桌聊这些年分别后的情景，他感叹地说道：“你父母、我岳父母都走得那么早，现在你弟和我小舅子两个都成了家，我不知有多高兴了！”堂姐夫的到来虽说是锦上添花，但我觉得这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一样有意义。俗语说：“有心天边梁，无心锅盖梁。”一件小事能看出一个人的人品，堂姐夫的情深意重我们懂。
聪明大方的亲家母
2022年9月份的一天，在街上我碰到亲家母——我二妹的婆婆，见她脸色发黄，我劝她：“早点去看大医院看看。”她却安慰我说：“老人病，没什么大碍。”两个月后，她却永远地离开我们，走前连一张照片也不愿意留下。悲痛之中，往事浮上心头。
42年前的冬季的一天，我们一家人正围在饭桌前吃晚饭。同村钦妽婆带着一个年龄比她小几岁的妇人来到我们家，那个妇人坐在我家灶前的烧火凳上和我父母聊天，我们一家七口人正围在饭桌上吃饭，那时我弟弟还没出生。从谈话中得知，她家在我们南面隔着几座山，只有二十来户人家的隔壁村，她担心以后要为四个男孩娶媳妇有困难，想为她的三儿子领养一个童养媳。我父亲本来想把我三妹送人，但我二妹却突然从饭桌上溜下来，跑过去偎依到那位妇人的怀里。那位妇人见我二妹与她亲近，当场拍板要我二妹。从此，虚岁才9岁的我要被她尊称大姨，当时在我的心里是一件多么无奈与悲哀的事。善解人意的亲家母似乎看出的窘迫，在很多人在时她称我姨，私下里叫我大姨，从称呼的微小变化中，我想感受了她老人家的那份睿智与慈爱，从某种意义呵护了我幼小的心灵。
最让我感动的是我虚岁十六岁那年失学后不忍心三妹没踏进初中就失学，三妹前一年就考上初中，那时我们家徒四壁，无法供她上中学。正好那年我表哥在我们村任教，他是学校唯一的师范学校毕业的老师，民办转正的校长比较看重他，在表哥的请求下，校长同意让我妹在小学五年级留级。第二年我三妹考上了一所更好的中学。开学时，我父亲几个晚上都在为我三妹学费的事彻夜难眠，天真的三妹问我父亲：“别人都能送孩子上学，您为什么不能？”此话像钢针一样扎在父亲的心上，也让睡在楼上的我彻夜不眠。我不忍心三妹失学，秋季开学的前一天，我对我父亲说我想上亲家母家一趟，去看望一下二妹，顺便看看能不能借点钱。征得父亲同意后，我去一家杂货店买了二瓶罐头，走了一小时上坡路，翻过几座山到她家。亲家母热情地接待了我，当我说明来意后，她去房间里翻箱倒柜了一会儿，掏出了160元钱递给我，并再三挽留我在她家住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当我回家时，我父亲已带着三妹步行15公里的路去古田县第二中学报名了。下午我父亲回来后我才把借来的钱拿给他。后来我父亲逝世了，我师范毕业后几次要还那份钱，但亲家母无论如何也不肯收。我与三妹只能趁有到她家时借口没买东西送给她才给她一点钱，但我觉得无论如何偿还不了她对我们深恩似海的万千分之一，因为当时她与亲家没搞副业，就靠扛着锄头修地球要养活一家七口人，还培养着一个重点大学的大学生，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我觉得她就像一篇文章写得那样：“自己的生活一地的鸡毛，却见不得人间的疾苦。”就像煤炭，埋在地下深不见底，却仍然把自己的光和热带给别人。我的亲家母就是那样的一个人。斯人已逝，但她的善解人意和慷慨大方的形象将永远烙在我的心上。
有求必应的孩子王
我无长兄，称伯为哥，他们不仅哥哥一样呵护着他的弟弟、弟媳。看似严肃的他们对侄儿、侄女更是关怀倍至，有求必应。
去年8月27日我在返校的途中接到噩耗，二哥在修猪圈时不小心踩空，送往福州急救。但医生精湛的医术，亲人们深情的呼唤终于没能留住二哥的生命，他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看一眼亲人们。二哥在事业上虽然没多大建树，但他是名副其实有求必应的孩子王。
我印象最深的是那时我女儿才7、8岁，是爱吃零食的年纪，她与堂妹珊珊经常瞒着我们做父母的去向大哥、二哥要零花钱买吃的。记得有一次，二嫂说二哥要去干活了，又匆匆折回找找储钱罐。二嫂问原因。二哥说：“是菲菲与珊珊伸着小手，异口同声地说：伯伯，把钱拿来！”他忙着回来找零钱。”我听了哭笑不得，为二哥的爱心感动，但觉得小孩子养成这样的习惯不好。于是我和三嫂联合起来把两小孩叫到跟前教训了一顿，那时我女儿低着头，侄女珊珊侧着脑袋一脸不服气的样子……他不仅宠爱侄女，对侄孙也一样。
记得侄孙五、六岁时，有一次他到二哥家，二哥一见他，就满脸笑容地对他说，我带你去买玩具去。”出门才十分钟，侄孙就左手拿着机关玩具枪，右手拿变形金钢回来了。我开玩笑地问侄孙：“瑞琪，你天天向二叔公骗玩的，三叔公骗吃的。”侄孙红着脸摇晃着小手说：“没有，没有……”二哥站在一旁微笑着不语。
二哥逝世的那天，侄女、侄孙哭成了泪人，我女儿几次在电话里泣不成声。
不离不弃的外公
2022年12月7日晚上七点，我接到二舅的电话说外公已经百岁了，但忙于公事，直到12月15日下午，我把这一学期手头所有的工作清理完毕。才让先生开车送我去福清参加第二天我外公的葬礼。晚上在杜氏祠堂吃完饭后，表妹指着祠堂上几幢纸糊的房子上外公与外婆的照片说：“那是你亲外婆，不是我亲奶奶。”我们登上了台，我拿出手机拍下了外公、外婆的照片。照片中的外婆是那么的年轻漂亮，她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在23岁，在66年后才等来外公和她在天堂相聚。在外婆走后，外公只好把还没满月的我母亲送给别人，自己带着三岁的舅舅入赘到后来外婆家。他们原先都有自己的孩子，后来又有了孩子。一辈子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我感激外公，是他在我们双亲逝世后的前两年里，已过古稀之年的外公每年却要来我们家看我们一次。我母亲临终前两周还在对我念叼：“我病了这么久，你同学来看过一次，我哥和我父亲也来看过我一次。”外公的爱，让我们感受到了在我们父亲走后“门庭冷落鞍马稀”的凉薄日子少有的亲情和温暖。此去经年，此爱历久弥新。
眼界开阔的公公
在疫情放开后的一个月圆夜，我公公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天上月圆，人间月半，我们却咀嚼着月圆人不圆的悲哀。
我公公虽然没文化，但他是个木匠，走南闯北，眼界开阔，深知文化的重要性，所以不仅靠一把斧头养活一家十口人，还不余遗力地培养孩子，哪怕孩子们有的高考一次没上想复读再考也没怨言。在大事上是一个有格局的人。
与先生成婚后，我们一直在两县间奔走，女儿作息时间不规律，通常睡一下午，醒来玩个通霄达旦，有时我躺下还没把床铺焐热，就要爬起来把女儿包裹起来送到婆婆家再赶着去上课。对于跨地区调动，曾经请教过业内人士，得到的答案是闽清县教师队伍已超编1000多名，那几年没人能调进。人到无求品自高，我们自然打消了申请调动的念头。但公公一次在吃饭时却说他有一个亲戚与一位厅级干部有交情，让我们去看看他能否帮得上忙。后来虽然此路不通，但毕竟是公公开了个头，我才有申请跨地区调动的念头，至今回想起来，还是感激他老人家格局高、眼界广。我们能夫妻团聚，公公功不可没。
以上的六位亲人，他们只是个凡人，他们并不想自己的故事被人传扬，我再三思索，没有把他们的名字写出来，在波澜壮阔的历史长河里，他们是微不足道的一朵小浪花，但在我的心目中，他们却占有很重要的一席之地，他们渺小的像粒土，平凡得像棵草，在特殊的时刻，却用自己凡人之光温暖着我，感动着我。遗憾的是我不能把他们唤回来。他们有的寿终正寝，有的英年早逝。人生重要不是结局的悲欢，而是过程的冷暖。一路走来，他们都用自己的凡人之光温暖着他人，让自己的善举在寻常的烟火中延展，是那么的弥足珍贵！愿他们安息！我们安好！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林彩贞，曾用名林彩珍，笔名微微，福建省古田县人，散文《风雪日归图》获全国青年作品纪念奖，《生日》获跨世纪新人组委会优秀奖，小说《今天到底谁派头》获黄鹤杯情爱选拔赛二等奖。喜欢诗歌，爱好文学，喜笔耕。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北京盈理律师事务所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赵继平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审校：严圣华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