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兑现的诺言
那年高中暑假，在北京的爸妈让我去玩几天。得到这个消息，我激动之余又有些担心。能去祖国的首都，亲眼所见天安门、人民大会堂和故宫等这些世界闻名的地方，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但我长这么大只去过一百多里外的县城，坐一班汽车就到。到北京一千多公里，坐完汽车换火车，路上得一天一夜，对于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来说，难免有些害怕。
我想让爷爷陪我一起去，他说正是农忙离不开，多一个人还要多不少路费，说什么也不愿意去，还劝我也别去了，以后有的是机会。我哪能同意？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机会，再大的困难也绝不放弃。想想都高中生了，认识字也有嘴，总能找到地方，不断给自己打气。
有了坚定的信心，别人再怎么劝，也丝毫动摇不了我。见我如此坚决，爷爷只好作罢，临走前给我一百元钱，作为到北京的所有费用，并叮嘱我好几次，一定要把钱藏好了，别丢了或者被人偷了，那样去也去不了，回也回不来。这个也是我最担心的，琢磨了半夜，最后让奶奶在我内裤上缝个口袋，把钱放这里，应该绝对安全吧。
兴奋加期待，临行前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闹钟刚敲了四下，一骨碌爬起来洗脸刷牙。奶奶也起来做早饭，特地做了我最爱吃的早烧饼，还多做了两锅让带着路上吃。我不以为然，想着路费最多七十多块足够，剩余的钱可以在火车上买吃的，在车厢里拿出早烧饼来吃，别人还不笑我是个土包子，不想要，最后奶奶还是给塞进了包里，让我能省就省，吃饱就行，我非常不情愿的“嗯”了一声。
爷爷把我送到了镇上的长途汽车站，我要先坐大巴去省会，再从省会坐火车去北京。看到爷爷走远了，我赶紧从车上下来，把包里的早烧饼扔到了车站垃圾堆里。
大巴启程了，我的心情也随着车速加快变得愈加兴奋，一路憧憬着在北京的美好时光。从省会长途车站出来，望着川流不息的人和车，我一时有点发懵，不知往哪走，这时突然走过来一个人问我，从面相看感觉还好。
“是去火车站吗？几个人？”“是呀，就我一个人。”我小心翼翼。
“上我车吧，我是专门去火车站的。”说着拉着我要往外走。“多少钱呀？贵了我可不坐。”其实，我心里根本没底，站着不动。
“看你像是个学生，第一次出远门吧，正常打表十五，我就收你十块吧。这离火车站挺远的，没有直达的公交车，坐我这车快。”“还能再便宜点吗？”
提前打听过，说当天的火车票不好买，去晚了更买不到，此时已近中午，我心里不免有些着急。
“真没有过这个价，看你是个学生才给你优惠的。”他欲走的样子。
“好吧，我坐你的车。”坐进车内观察了一下，确实是正规的出租车，还干净，心想应该不是坏人。
“给你是优惠价，就不能给你打表了。”我说：“那就不打表吧，快点送我到火车站就行。”“没问题，这就出发。”
走在省会的马路上，大城市的繁华让我应接不暇，第一次坐出租车，尤其新鲜，师傅见我左看右望，不停的给我介绍路边的景观，我不觉对师傅满是好感。到了火车站进站口，师傅停住车，我赶紧从内裤口袋里抠出那张百元大钞递给他，他接过去楞了几秒钟，前摸后掏拿出来一张五十的，又从座位旁拿出四张十元的给我，给钱的过程中，师傅一直没有直视我。下车后，车一溜烟离开了，我捏着钱跑向售票大厅。
“买一张今天晚上去北京的硬座票，多少钱？”“五十八块五。”听到还有票，我大大松了口气，心想还是打车快，赶得及时。“这是六十。”售票员接过钱，熟练地把那张五十的放到验钞机下核验，来回了好几次。“你等一下，这机器出了点问题，我到里面去验下，站着别走。”
过了大概几分钟，两位警察来到了我身边，让我跟他们走一趟，我顿时吓傻了，不知所措。结结巴巴问他们什么事，他们不回答我，夹着我往前走，我害怕得哭了起来。到了派出所，他们问这五十元是怎么来的？我说是刚才出租车师傅找给的，还把剩余的钱全掏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你知道这五十是假钱吗？”“假钱？真不知道，我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出租，我还在上学。”我边哭边从包里掏出学生证给他们看。
“还有其他假钱吗？”“没有了，就带了一百块钱出来。”“你要老实交代，认识不认识贩假钱的人？”“我真的不认识，你们去调查，我多少懂点法，不会干违法犯罪的事。”“我们肯定会核查，你先留置在这，等待结果。如果没事，就放你走，不过这五十元假钞按规定没收了。”
我绝望透顶，倒不是担心我会犯事，而是五十块钱一下子没啦，这下肯定去不了北京。想到那面慈心毒的出租车师傅，还有这冰冷的派出所，我恨透了这个城市。
还好，经过核查，我没有说假话，签完字让我走了。拿着剩下的四十块钱，我茫然的走在大街上，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回去吧，肯定会受到责备，非要打出租；继续去北京，手上的钱根本不够买火车票。越想越憋屈，眼泪哗哗。
我无意识地走回火车售票大厅，抱着试试的心态再次问售票员，还有没有去北京的票。她回答我，没有坐票，只有站票。我问站票多少钱？她说和坐票一样的钱，我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彻底破灭，只好坐在椅子上发呆。
过了好长时间，那位售票员看我还没走，招手叫我过去，问我怎么还不走？我把今天的遭遇和她说了，并拿出学生证，她看了看，相信了我，说帮我想想办法，我想她可能经常遇到这样的事情吧。后来，她用我手上的钱给我买了一张刚够到沧州的站票，并教我，如果到沧州查票，你就在沧州下车，在车站给我爸打电话，让他去沧州接我。如果沧州不查票，就继续坐到北京站下车再补票。对于我来说，在这种情况下，这绝对是最好的办法。
希望得以复燃，我对她只有鞠躬致谢，拿着那张宝贵的火车票飞奔向站台。上了车才想起来，我忘记要她的名字，只顾说从北京回来一定会当面感谢，没想到回来的时候没坐火车，而改坐大巴，成了就此永久别过。
车厢满员，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我只能呆在车厢的连接处，没法睡也不敢睡，担心查票。到了半夜，已经一天没吃东西，肚子饥肠辘辘，特别后悔早上那么狠心把早烧饼给扔掉，要不现在还能填填肚子，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
还好，到沧州的时候，没有查票，我可以不用下车，心情有所好转。过了天津，人下去不少，空出来好多座位，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此时，麻木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
对面是一家三口，正在吃东西。或许是快到站的缘故，桌上的东西不多了，只有几个茶叶蛋，半包饼干，一个小面包，就这些也足以令我垂涎欲滴，极度的饥饿让我直勾勾盯着面前的食物。对面的夫妇或许看出来了，我对食物的渴望，把东西全推到了我面前。
“没吃饭吧，给你吃，我们吃饱了，再也吃不下了，扔掉也是浪费。”他们微笑着说。
“我，我，我其实不是……，实在是……”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出门在外，谁还没遇到点难处呀，别说了，快吃吧，鸡蛋是自家煮的，可香了。”说完要给我剥。
我赶紧接过来自己剥，一口就塞进了嘴里，撑得嘴像青蛙叫似的。一顿激烈的扫荡，所剩的东西片刻进了肚子，一下子感觉身体得到了恢复。
“我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们，在北京的时候，你们给我打电话，让我爸请你们吃饭，我留个电话，一定要打，你们真是大好人啊！”
“不用了，不用了，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就当是缘分吧，有缘自会再见的。”说什么也不接我的话茬。
到北京站了，我帮他们把箱子拿下来，顺便把电话号码塞进了里面，希望他们和我联系。在出口见到我爸的时候，我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泪水中含着酸苦、感激和高兴。在北京的那段时间，全家人都在等那通电话，但一直没接到。
或许，那位好心的售票员早已忘记这件事情，那对善良的夫妇也从没想过给我打电话，但这么多年来，时常还想起旅程中感动我的那一幕一幕，淡忘了受到的伤害。虽然再也没有联系，说出的诺言也永远没有机会兑现，但他们的善举已深深烙在了我心里，引领我这一辈子立志做一个好人，用自己的行动去帮助更多遇到困难的人。
我相信，即使头顶偶尔飘过一朵乌云，它玷污不了广阔天空的纯洁。这个世界上终归善良的人多，他们值得被赞美和铭记。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房军，男，笔名：老房有喜。出生于美丽富饶的江苏里下河地区，现定居北京，从事文化方面的工作。平时喜欢阅读，业余时间爱好写作，曾有作品散见于相关报刊及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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