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成名
成名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夜之间竟然糊里糊涂地成了黑土镇蓝岭村十大“见义勇为”之人。他听说过一夜暴富的，从没听说过一夜成名的；他还听说，天下根本没有掉馅饼的事，可现在馅饼偏偏就从天上掉下来了。因为，这次十大“见义勇为”评选，他根本就没报名。如今，这一夜成名的好事居然不偏不倚落在了他的头上。莫名的幸福来得太快了，荒唐的幸福指数飙得太高了，这让他一时难以适应。他的心脏承受着空前的巨大压力。这突如其来的光荣称号，让他没有理由不坚信，这十大“见义勇为”评选活动有水份，不是干货。可是，不管真的假的，他还是激动得昼难安食，夜难安寝。
黑土镇在两个月之前启动了在全镇进行1995至2000五年一届的第四届十大“见义勇为”评选活动。这也是黑土镇认真贯彻党的十五大和十五届二中全会提出的重大方针。本届评选将继续提升活动号召力和影响力，力争在全镇范围内营造学英雄、讲英雄、爱英雄、做英雄的良好氛围，让正义、正直、友爱的英雄精神成为维护社会稳定、构建和谐社会、弘扬社会正义的主旋律；本届评选活动将覆盖、影响整个黑土镇主流人群，最大化提升社会正能量，对弘扬见义勇为精神、传承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推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方面起到积极表率作用。
活动一经启动，广大人民群众就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踊跃报名参加，以实际、积极的行动予以了大力支持！有的通过电话，有的通过信件，有的通过QQ，有的通过短信，有的亲临现场，有的委托他人……
“三猴子，你看我是不是见义勇为的料？”四狗子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说。
“拉倒吧！见义勇为评剩了，都轮不到你。你就别想那份闲思了。”三猴子毫不在意，鄙夷不屑地说。
“那可不一定！”
“说来听听，我竖着耳朵呢！”
“那你是驴，还是狐啊？竖着耳朵。”
“说正经的！没工夫与你扯咸淡。你放个屁，也要让人用双耳朵等着。”
“你记不记得，前年何不醉与我们一起喝酒。他老婆姚窕女寻来唠叨、抱怨了几句。”
要说何不醉的艳福还真大有来头，他可是地地道道的其貌不扬一个，但他从四川峨嵋带来的老婆却是秀色可餐的一位。一口流利的四川话总是让人耳根舒服极了，像似在聆听一首绮丽的小诗，又像似在欣赏一曲婉转的轻音。别有用心的男人们，总是伺机一睹姚窕女的芳姿玉肌。若是见了，不吃不喝，也保管你打嗝不止。
“别吞吞吐吐的，快接着说！别让我三猴子成猴急子。”
四狗子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何不醉一怒之下，差点把他傍身已有些年头的宝贝酒壶给摔了。为了在我们面前维护那点可怜的自尊不受损，而忘记了怜香惜玉，狠狠地扇了姚窕女一记耳光，还伸腿、握拳、瞪眼、咬牙、操凳的，他该有的凶相全都毕露无余了，仿佛要把他的老婆生吞活剥了似的。要不是我把他们夫妻俩强行分开，何不醉还不知整出什么祸端来，说不定一枝娇艳的花就让他给活活地掐了。当时，你吓得胆颤心惊，躲在门后不吱声，不露头，不敢挺身而出，做一次护花使者。说你胆如鼠小，那是高看你了。”
“哦，我想起来了，果真有这么一回事。这能算见义勇为吗？这要是见义勇为，那我也是见义勇为之人。”
“哦！你怎么也成了见义勇为？”
三猴子的话牵扯出一桩陈年旧事。
原来，蓝岭村有个蓝月亮，长年累月划着小船到洪泽湖里去贩鱼。贩鱼一般都是在凌晨四五点钟就起床出行，那是因为赶迟了，渔民就会把捕捉的鱼出售给别的鱼贩子。当然这里也有固定的船头（也指固定的渔民），固定的船头少则几家，多则十几、二十几家。销量多的鱼贩子，固定的船头就多一些；销量少的鱼贩子，固定的船头就少一些。固定的船头是指：不管贩鱼人来与不来（不能来是指遭遇天气突变或是恶劣的天气，不能划船出湖），渔民都不会把鱼卖给其他的人。渔民一旦产生了损失都有贩鱼人全部承担。达成这样的协议，原因有二：一是信守诺言；二是为了能长期贩到鱼。
有一年，蓝月亮和往常一样到洪泽湖里去贩“船头”。去的时候还风平浪静，一帆顺畅；回来的时候突然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惊涛接着一个惊涛，骇浪连着一个骇浪。在这样极端恶劣的天气中，险情可能随时会爆发。豆大的雨点击打着湖面，敲打着船头，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紧张加恐惧，担心加害怕，惊慌加失措，小船被风高浪急给掀了个底朝天。蓝月亮被扣在船舱里，危机四伏、险象环生、险情迭出。幸亏蓝月亮水性好，头脑又保持了清醒，才有了效果显著的自救方法。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通过扎猛子的方式，才得以从倒扣的船舱里挣扎出船外来。蓝月亮想扒到船底上恢复一下体力，避开风浪的袭击，可是，船舱两边的船帮上都附有绿色的苔藓，非常地湿滑，任凭他付出怎样的努力都无济于事。他的体力正在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援，他的生命将随着汹涌的波涛而没落。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远处传来一阵突突突的声音，这给蓝月亮注入了生命的希望。于是，他不停地喊“救命”“救命”，只是声音越来越微弱……
“瞧！那儿有只船掀翻了。我们赶快过去看看，有没有人需要施以援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还是远离多事吧，别揽事缠身！”说此话的人正是蓝岭村的三猴子。
“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点道理你都不懂，枉上了学，黑墨水都倒阴沟里去了。”同船的人在责备、教育三猴子。说话的人是附近青坡村的胡记涂，与三猴子是姑生舅养亲表兄弟。他们俩一起合伙做水产生意多年。
胡记涂一边说，一边加大了机船的马力，把水泥机船开到了蓝月亮的身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蓝月亮拉上了船。整个救人的过程中，三猴子根本就没搭把手，只是一副冷眼旁观，漠不关心的架势。就是得知落在水里的是同村蓝月亮的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热心和关切。
蓝月亮虽然生命垂危，但对于整个被救的过程还是十分清楚的。事后，三猴子不知被蓝月亮骂了多少回“狗血淋头”。说三猴子见死不救，不念及同村人兄弟的情分；说一个同村的人还不如一个邻村的人豪情仗义；说好酒好菜都招待狗肚子里去了，原来，三猴子经常到蓝月亮家蹭吃蹭喝。他还万分感激地说，要不是胡记涂执意要救，他那天就命赴洪湖水了。
村民们知悉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也都个个义愤填膺，群情激愤。有的说三猴子天生就是一肚子的坏水；有的说三猴子的心肠比蛇蝎还毒；有的说三猴子没有人心，只有狼肺；有的说三猴子是冷血动物，没有人情味；有的说三猴子丧尽了天良，没有了道义……总之，说什么的都有。
蓝月亮的家人与三猴子在村里成了老死不相往来。
“还说我拉倒，你才拉倒吧！看你做的那缺德的事。乌鸦听说，都要飞到你头上骂三天'死了好！死了好! ’”
“那都是蓝月亮胡说八道、信口齿黄的！我怎么会是见溺不救的人呢？”三猴子分明在诡辩。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在做，天在看。头上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四狗子说完一甩头走了，再也不愿搭理三猴子了。
三猴子怔呵呵在原地。
……
成名穿戴整齐，正准备外出核实自己“见义勇为”身份的真假。忽听得院外鞭炮齐鸣，人声鼎沸。
“我们村出名人了，今天要让成名请客！”
“是啊，没有我们，哪有他的一夜成名。”
“'见义勇为’这名头可不小啊，以后可以大腿上绑铃铛——走到哪，响到哪了。”
“估计成名是捡漏捡到的，不然他怎么能成为'见义勇为’的人呢？”
“别说羡慕嫉妒恨的话，你怎么不去捡个漏呢？”
“我买鞭炮的钱，要让成名给报了。'见义勇为’的奖金五万块呢！买套房都够首付了。”
“诚意不足，买鞭炮还要成名报销。”
“成名这'见义勇为’是不是有水份啊？”
“成名这'见义勇为’是实打实的干货，没有一点水份的。他名都没报，还是我帮他报上去的呢！”蓝岭村的村民宣传严肃认真地说。
“那他有何典型先进事迹啊！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人家成名为人低调，不爱张扬罢了。”
“哦！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1997年夏天的一个周末，成名与我一起到菜市场去买菜。摊主朱姓男子因与菜场内熟食摊主一林姓女子存在生意上的矛盾纠纷而产生报复的歹念。他怀揣一把菜刀窜至林的摊位前，掀翻林的熟食摊，捣毁林的炉灶后，举起菜刀对着林姓女子砍去。
林抱头惊呼，向外逃命，这时朱姓男子对着林的右大腿就是一刀，致使林的右大腿外侧裂伤。见此情景，正在一旁摊位上买莱的成名立即上前阻拦，高喝一声：“快把刀放下!闹出人命是要坐牢的！你不能置妻儿老小于不顾吧！”
朱姓男子并无理会，继续挥舞菜刀追砍林姓女子。成名紧追几步，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长约30多厘米的木棒向朱扔去。朱恼羞成怒，立即反转身来扑向成名。成名手无寸铁，边跑边退。穷凶极恶的朱追上来向成名左胳膊砍了一刀，万幸的是，这一刀落空了。朱姓男子见一刀落空，又向其头上砍去。成名本能地用左手一挡，被砍受伤，顿时血流如注。在身受伤害的情况下，成名并没被歹徒的嚣张气焰所吓倒，他无所畏惧，上前一把抱住朱姓男子，用臂弯将他摁倒在摊位台上。此时，我和在场群众群情激奋，及时报警并纷纷上前帮助按倒朱姓男子，夺下菜刀，交给闻讯赶来的民警，同时将成名急送医院包扎伤口。
这件事发生后，成名吩咐我回村不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免得让家人担心，也怕引起日后朱姓男子的再度疯狂报复。
“我以为是去年他从粪便池里救出只老母鸡被评为'见义勇为’了呢！原来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事！乖乖，这名成的是干货，实在的！”
“那还用说，必须的！”
“这事没被我赶上，要不然我也成了'见义勇为’了。”
“要是被你赶上，说不定你现在成'尿裤大王’了。”
“你们都在外面瞎嚷嚷什么呢？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宣传的抖露出去的，不然别人是不会知道的。”
“这有什么好隐瞒的，你现在是我们蓝岭村的大名人了，可不像何不醉，徒有虚名落人耳，挹斗扬箕惹众怒。”
“哎，别话何不醉了，他现在已无颜回蓝岭村见乡亲父老了，实在可怜。”
原来，何不醉自擂台比酒事件败露后，就离家出走，流浪街头了。
“今晚我请客，地点安排好了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众人陆续乘着勃勃的兴致散去，亟待着成名发来宴请的短信或打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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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马发军，男，笔名：清泉。江苏省常州市小学语文高级教师。江苏省市作家协会会员。乡土文学全国抗疫征文大赛二等奖。平时喜欢畅游书海，激悦文字；任心灵在文字里自在游走，任思绪在文字中自由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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