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小西姑娘

小西姑娘

不过月余，转文职回老家的申请获批，“铁头”金刚，走了。小西姑娘忍住哽咽，一脚把他踹上飞机，对着天空喊道：“滚蛋吧！”

回到家，看着家里金刚连队的行李散落一地，小西忍住将行李都扔出去的冲动，长叹一声，烦躁不已。

面对金刚转文职到甘肃老家县武装部的决定，她觉得自己陷入了被动。结婚三年，当了三年公务员考生炮灰，她觉得自己太傻，没能绑住他，一个不小心，竟让他从眼皮子底下溜走。

想一想，自己一没房子，二没工作，三没孩子，凭什么留住自己的丈夫？

煮熟的鸭子也会飞啊。

金刚已经飞了，而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金刚走前留下了话，一个月以后回部队来接小西回甘肃，小西对他吼：“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回去？”这位西北直男不以为然道：“你是我媳妇儿，不跟着我跟着谁？”

其实，金刚走前早就和单位唯一一个能说心里话的指导员战友交了底：“我媳妇儿如果愿意跟我走，我便带上她，若她不愿意，便离婚。”无奈中带着决绝——老单位不想再留，走是一定要走。

静心几日，小西将考公务员的书翻了又翻，担心自己明年依然考不上，又抱着希望，或许金刚试用期一个月以后，觉得不适应，就回来了呢？

金老太太的生活本来挺平静，自金刚当兵后，又顺利读了军校，老两口心中对儿子甚是满意，来驻地看儿子纯属旅游，甘肃老家人人眼红。谁知，在招待所住了半个月不到，戏剧性地，宝贝儿子突然有了回老家的机会，用金老爷子的话说，这是老天让我们来把孩子领回去呢！

老两口身体欠佳，金老爷子早年在煤场拉煤挣钱，后又到鞋厂打工，做鞋是十分累眼睛的活儿，视力慢慢差了，再加上年纪大了，双眼已接近全盲，在家里顶不上个正经劳力，儿子能回去干个轻松些的工作，兼顾家庭，金老太太打心眼里高兴。

高兴了没几天，金老太太又陷入了焦虑，儿子的申请，部队的领导能批吗？她的生活于是多了一份期待，日日念叨，有种慌慌张张的欢乐。

一个月后，金刚的申请批下来了，金老太太高兴之余，又开始愁——小西，咋办？

金老太太对小西的不满主要集中在孩子的问题上，小西和儿子结婚三年了，这儿媳玩心大得很，不愿生孩子，金刚心知肚明，惯着她，由着她去。闹心的是，孩子是家里的敏感话题，不能经常提，自己不过偶然暗示了儿媳几次，儿子有次回来问：“妈，和爸爸在家无聊不？要不，给您们养条狗吧？”金老爷子一听这话，脾气就上来了，大声喊：“狗有什么意思？我和你妈不要狗子，我们要孙子！”      

在部队招待所，几乎家家都有孩子。眼瞅着，和儿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孩子都会叫爸爸了，只有金家老两口的屋子里没有孩子的痕迹，好像缺了些什么似的。恰巧，隔壁屋子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小男孩，金老爷子还曾抱着那小男孩向金刚正式宣布：“金刚！看着没看着没？这就是我孙子的标准！”金老太太也甚是喜爱，天天去抱，又给孩子买了布，照着鞋样做了四双小棉鞋，儿媳来了，就展览似的拿出来给她看，记得当时儿媳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儿怪。

军令如山，金刚的申请批下来，第二天就要回老家报道。临走前，连队设宴为他践行，金刚说让小西也一起去，小西没去，她觉得自己像一片浮萍，漂浮不定，知道的是，自己一脚迈出去，从此就是异乡人，不知道的是，风雨过后，会不会是彩虹，从崖边跌落，能不能看见星空。

在小西漫长的纠结中，年关将近，她想，就算要去，也要先回去看看母亲，安顿好她才好。这么想着，她暂时放下了纠结，买了回娘家的车票，准备安心过个年。

就在这时，小西接到了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是个中年男人，他说在智联招聘上看到了小西的简历，觉得不错，如果小西还没有找到工作，可以来他的医药公司试试。待遇不错，月薪8000元，不用坐班。

接完电话，小西思索，金刚走了，自己还没想好跟不跟着去，既然如此，自力更生最是要紧，先考虑几个月再说，这几个月，总不能什么都不做，更何况，她心仪这家医药公司已很久了。

小西决定去，可心里哑然失笑，她在想，金刚没回老家前，自己拼命想考个公务员，拼命想找个工作，努力了三年都失败了，这会儿，金刚回老家了，工作却自己找上门来，真是有意思。

小西没失望，领导甚是温和心细，极会拉拢人心，他把小西当作骨干培养，到哪里出差都带着她，记得她所有的喜好，小西觉得自己的生活挺好的，有领导，有同事，有钱，只是，没有金刚。

可是金刚这边的情况，就不妙了。

巴掌大的县城，人人透明，大家议论纷纷，武装部刚来了一个新干事，是从武汉的部队回来的，人虽黑，却是俊美，最重要的是，他湖北的媳妇儿，没一起回来，这事儿吧，就大了。

于是，到金老太太家求亲的媒人，几乎踏破门槛。

金刚拿不准小西的意思，觉得贸然去相亲不妥，煎煎又熬熬，某日抱怨了一句：“哎，怎么我找个媳妇儿，总是异地？”小西委屈：“瞧你弄的这叫什么事儿！”

过了一个月，金刚姿态很低：“只要你愿意来，我满足你的任何要求。”

又过一月，金刚苦口婆心：“来啊，快来吧，我给你租好房子啦……”

又过一月，金刚威逼利诱：“来啊，我们单位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滑雪场，来了我带你去滑雪！”

小西心里就是过不去——凭什么他不能留在武汉？最放不下，是已年过花甲，依然独居的母亲。

又过一月，金刚语气温和：“小西，我不是不支持你工作，但你要明白，工作很重要，领导、同事也很重要，但是，他们终究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而我，才是与你携手一生的人。”

小西在金刚的温和中捕捉到一点点从未有过的失落，她有点傻了，她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儿上，她好像本末倒置了，金刚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么办？

她觉得她的脑子停止思考。

“你是刚知道你老公要调走，还是早就知道？”一周后，面对领导笑里藏刀的疑问，小西鼓不起勇气说：“早就知道。”只能硬着头皮：“刚知道，部队上的事儿，没准儿。”

叶子绿了，樱花开了，金刚不回来了，刚理顺的工作没了，在武汉租的农家小屋即将到期，眼瞅着跟武汉这个城市的缘分就要尽了。在金刚走后的第5个月，小西再次面对满屋的行李发呆，觉得自己下辈子最好做个男人。

但有一点她心里是有数的，那就是即使远离故土，失去工作，金刚也是她割舍不下的。

暮色中，塞上江南陌生的广场上，初来乍到的小西大声呼喊：“谁敢欺负我？我是湖北佬！”是说给亲爱的路人，也是说给自己。下一秒，金刚哈哈大笑道：“神经病……”小西抬头，高原的风如同天鹅绒，在她脸颊蹭来蹭去，她心下一片惬然，还好，还好，只要投出去一颗石子，收获的总还不是寂静，就还不算孤独。多年后，回忆自己当初的取舍抉择，眉眼中应尽是笑。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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