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杀鸡
暑假回老家探亲的第二天清晨，我是被鸡叫声吵醒的。那叫声，既不是公鸡打鸣的声音，又不是母鸡下蛋后咯咯哒的声音，而是鸡被杀前的叫声。那种叫声凄惨、陌生却又熟悉。
湖北有句方言，叫作“问客杀鸡”，原意是主人问客人想不想吃鸡，如果想吃就杀，不想吃就不杀。后来，意指主人不真诚，虚情假意接待客人。
与之相反的是，老家乡下常用“来客杀鸡”赞扬那些热情好客的主人。仅一字之差，把乡里乡亲待客的心理刻画得淋漓尽致，深刻反映了艰苦岁月里农村生活百态，很耐人寻味。
我离乡背井这些年，每次回家都享受来客杀鸡的礼遇。在父母心中，我俨然已是一名远道而来的客人，而且不常来，可算是稀客。喝着味道鲜美的土鸡汤，顿时百感交集。
依稀记得，以前农村养鸡大多是为了补贴生活，并非像城里人想象的那样可以肆意享用。通常，每家只养一只公鸡配种、打鸣，其余基本都是产蛋的母鸡。鸡蛋除了给小孩补身体、接待客人，几乎都拿去市场卖了换油盐酱醋。平时，只有接待贵客才会杀鸡。而自家杀鸡吃是过年才有的口福。
在农村，养鸡不算大事，却是不可或缺的事。贤惠的母亲不但会干农活，养鸡也很在行。每到春暖花开，母鸡开始抱窝，母亲便挑选新鲜的受精蛋给母鸡孵。母鸡孵蛋一周之后，母亲用灯光照蛋，判别能否孵出小鸡。三周左右，用一盆温水测试，如果浮在水面上的蛋会动，说明小鸡即将出壳。否则，说明小鸡已无生命体征。
跟种地相比，养鸡也是一门技术活。鸡雏容易遭到猫、蛇和黄鼠狼攻击。在育雏期，母亲几乎日夜都要注意安全防范，以求提高小鸡的成活率。小鸡长到三个月大时，母亲会请师傅把公鸡阉了。这样不仅可以避免公鸡打斗，而且到春节时可以吃到更加细嫩鲜美的阉鸡肉。
一年农事忙下来，乡亲们都特别期待过年。春节既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也是有特权享用美食的时机。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会杀鸡过年。
杀鸡讲究技巧。切口小、放血快，鸡断气早，说明杀鸡技术好。否则，可能会出现鸡脖子血肉模糊，鸡还在地上跑。父亲杀鸡技术很好。只见他左手紧抓鸡翅膀，左手拇指、食指协力抓住鸡颈，右手拔掉鸡颈上的毛后，快速横抹一刀，然后将鸡倒立放血，用开水将鸡毛烫一遍之后，三下五除二便扒光了鸡毛，整个过程不到一刻钟。
我读初中时，跟着父亲学会了杀鸡。之后，只要我在家过年，杀鸡几乎都是我的事，当时并没有感到血腥或害怕。现如今，想起那些血腥的场面，让人头皮发麻。
这些年里，我每次回家探亲，母亲都会杀鸡，而且会特意问我，是清炖鸡汤还是红烧鸡块。如今的物质生活水平，虽然吃鸡并不是过年才有的特权，但在母亲心里，始终把来客杀鸡当作一种最高规格的待客方式。虽然我不是客人，但在母亲心里，始终把我这个客居他乡的游子当成了珍贵的客人。
每次回家享受完“来客杀鸡”的待遇之后，父母都会在我离开时，将自家的土鸡蛋、菜籽油、黄豆、白果、泡菜等土特产，往汽车后备箱里装，直到装不下为止。
这些普通的乡土特产虽不昂贵，却始终拴着我的味蕾，烙着浓浓的乡愁。
（写于2019.7.12）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泽润生民，原名王海洲，湖北监利人，现居福建漳州，地方大学毕业后携笔从戎，陆军上校转业地方工作，坚信好学才能上进。在各类期刊、报纸及网媒发表学术论文、杂文、散文、诗词、诗歌等数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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