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尘
成永青||陕西
玲子天生聪明，长得楚楚动人，像出水芙蓉。她个性要强，发誓一定要找个才华过人，相貌出众的白马王子。她心高气傲，目空一切，唯我独尊，对任何人的示好都不屑一顾，从不放在眼中。因为他们虽然也不错，但都不是她心中的偶像和标准。正直青春年华的她刚刚高中毕业，在60年代一个农村女孩子能上高中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大多数女孩能上到小学初中都已经很不错了，哪还能上高中？
玲子一回家说媒的人都来了，一波一波，踏破了门槛。媒人都说小伙子和家庭情况不错，绝对算得上个好人家，可任凭他们怎么说，玲子就是不动心。被说得实在不行勉强见面了，她三言两语就把人家轰走了，一桩桩众人眼里的好姻缘就这么错过了。
弟弟结了婚，都有孩子了，玲子还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此时的她已过了花季妙龄，快三十了。在农村来说算是大龄了，就是男孩子到了这个年龄没有成婚父母都得着急，就更不要说玲子是个女孩子了。父母愁得头发都白了，提起她的亲事直摇头。弟弟接了父亲的班工作了，父亲现在退休，老两口整天在家里发愁，不知如何是好。玲子的性格有些变了，失去了以前的高傲与自信，与父母说话言语中总是没有好气，好像全世界都欠着她的。父母洗好一盆荠荠菜，准备煮面条用，她竟然端起来倒进了猪羊的食槽里，父母无奈，只好不去理会。家里就三人，她不吃父母做的饭，每天等父母吃完了再自己做，吃完钻进自己房间不出来，不说话，就像变了一个人。
玲子已过了三十，现在她自己心里也着急了，也想找个人家赶紧把自己嫁出去，不能再让父母整天愁眉苦脸地为她操心了。只要她有这个想法那就好说，很快几个媒人就来了，给她介绍了几个小伙子，最后她看上邻镇的一个小伙，离得也不远，约有十多里路。小伙子也三十好几了，听说是个厨子，做得一手好菜，算是有个手艺吧。他衣着整洁，头发铮亮，落落大方，初次见面父母都没看上，说他太“油”了，意思是不实在，可她自己却看上了，不说他贫穷的家庭，只看他这个人。媒人再介绍的她压根就不见，还说哪怕是国务院总理她也不见了。很快这门亲事就定下了，没有彩礼，没有首饰，没有传统的正规程序，两人领了结婚证，赶在大年腊月二十六摆了几桌酒席就把婚事办了。
古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其实现在人也一样，在婚姻问题上，好像女性永远都是弱者。玲子横下心，就和这个一穷二白的小伙孔凌凌一起过了。这家有父母，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弟妹们都已经结婚了，就剩下这个老大不小的他了。这两人现在凑在了一起，不知是缘分还是天意，竟然没费吹灰之力就成了，谁也没有想到，接下来就看他们往后的日子怎么过了，玲子父母捏了一把汗。
一年后他们有了孩子，还是一对双胞胎男孩子。按理说一下舔了两个孙子，这是孔家天大的喜事，玲子应该成为孔家的功臣，然而却事与愿违，还没满月玲子就被孔凌凌给打了，理由是他爸他妈年纪大了还要伺候她，就得给她点颜色看看。正在坐月子的玲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孔家父母不但不劝说儿子，反而说打得很对，说什么打到的媳妇揉到的面，不打她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从玲子坐月子起内战就开始了，愈演愈烈，停不下来。孔家父母一天干着地里的活，儿子凌凌打牌喝酒睡懒觉，既不当大厨也不下地干活，父母也都不说。此时的玲子彻底认识了孔凌凌，认识了自己的命运，看到了自己人生未来的路程。
两个孩子很可爱，她爱他们，舍不得他们，她不能丢下他们。她出去在附近打工，管着两个孩子。孔凌凌照样是打牌喝酒睡懒觉，一概不出去做活。他只要输了钱，回来必打玲子，拳打脚踢，没轻没重，打哪是哪，把她肋骨都打断了。娘家父母都老了，弟弟在市里上班，虽然想息事宁人，但自己亲姐姐被打断了肋骨，好端端一个人竟遭此残害欺凌，实在是忍无可忍。弟弟带了几个朋友把孔凌凌结结实实地给揍了一顿，孔凌凌这下老实了，不敢打玲子了。可没过多久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无法无天，变本加厉，打玲子更是肆无忌惮，好像完全吃定了玲子这碗软面。玲子看着一岁多的两个孩子哭了，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毒打摧残，想扔下孩子逃远。那天男人又去打牌喝酒了，她说去干活就到了镇上，坐车到了市里，又坐火车跑到了省城。从此她在一个饭馆打工，刷碟子洗碗帮后厨，总算有个落脚之处。
孔家虽然不把玲子当人，可她走了却不行，找不到她，孔凌凌就三番五次地去她娘家要人，欺负她的父母，让老人不得安宁。虽有弟弟，可在市里工作，不能天天守在家里啊！孔凌凌闹腾够了就不去闹了，整个人都颓废了。孔家父母看着儿子整天这个样子，就说都怪玲子这个害人精，把他儿子给害了。其实，玲子没走之前孔凌凌就是这样的，不然玲子能跑出去吗？婆婆管着两个孙子，给他们做饭洗衣，儿子照样还是打牌喝酒睡懒觉，对两个孩子不闻不问。
过了一年，婆婆得病走了，家里就剩下四个男人了。一个老人，一个儿子，两个小孩子。这爷爷脑子有些不够数，性情很古怪，他不但不觉得两个孙子可怜，反而拿他们当儿戏，竟然把大孙子当作小猫小狗绑在树上，不给吃饭，不给喝水，大夏天让晒太阳，还用鞭子抽打，看着孙子惊恐痛哭喊叫的样子他反而乐得笑起来，可怜这个孙子，他实在也没犯什么错呀！
左邻右舍听见孩子的哭叫声都来劝说孔老头，他却说自家的事不要外人管，打谁骂谁是他家自己的事，与外人没有关系，让大家赶快走开。这个老东西！邻居们气得骂起来。他隔三差五地折磨这个大孙子，说他长得像儿媳妇玲子。两个孙子就这样被关在院子里，不得走出大门半步，就更别说上学了。
那天，孔老头出去逛街了，大门没关好，两个孩子就跑出来了，在门外面玩。他们兴奋得好像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在门外跑来跑去，和那些同龄的小孩子一起玩耍，高兴极了！突然一辆小车开过来，碰倒了一个小孩，正是孔家的大孙子。小孩碰得很严重，头部出血昏迷了，奄奄一息。人们跑到棋牌室告知了孔凌凌，经过紧张地抢救，最后孩子活过来了，可一只眼睛没保住，彻底废了，成了残疾人。可怜的孩子真是雪上加霜啊！
孔凌凌与车主软缠硬磨，最后索赔了一万五千元这事就算拉到，他拿着钱去打牌了。八十年代这些钱还真不算少，那时人们工资才多少钱呀！一个临工干一天活才一元二角六分钱。孔凌凌拿了钱，不说孩子这么小无缘无故就没了一只眼睛以后怎么办，反而有钱后他觉得腰杆也硬了，拿着赔来的钱趾高气扬，洋洋得意，就好像是他挣的。天天去麻将场，今天赢了，明天输了，反正手里现在有钱，他不在乎。他拿着钱喝酒抽烟打麻将，今天请这个，明天请那个，俨然成了有钱人。
人们在背后骂他，骂他坏了良心，害了媳妇，害了孩子，都不愿意搭理他，远远看见就躲开了。他不以为然，照样恶习不改，没过多久，赔的钱就让他糟蹋光了。但他还是走不出麻将场，整天出出进进，融入一群游手好闲的人当中，丝毫没有出去干活的想法。
孔老头在家里看着两个孙子，还是把这个现在只剩一只眼睛的大孙子绑在树上当猴耍，小孙子看见哥哥被绑着就抹着眼睛哭，哥哥哭，弟弟也哭，爷爷就把他们骂一顿；弟弟偷偷拿馍馍给哥哥吃，爷爷知道了就骂弟弟。两个孩子就在这样的环境里一天一天长着，从没去过学校。后来在村长和书记的教育劝说下，孔老头才勉强让两个孙子上了几年学，孔凌凌根本就不管。这期间，玲子偷偷回来过几次，看过孩子，想把小儿子带走，因为大儿子眼睛伤了，她也不想要。可一想她现在在省城也是打工，没有再找别人，没有成家，无立足之地，又怎么养活孩子？再等等吧。直到孩子长到十几岁她也没把孩子接走。
两个孩子长到十几岁时就出去打工了，只要有人要他们，只要有活，什么都干，不管多脏多累。像他们这个年龄，别的孩子正在上中学呢。
现在两个孩子已经二十岁了，玲子想见见两个孩子，看看他们现在长大的样子。小儿子还跟她到过几次省城，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大儿子从来没去过。
又到夏天了，天气实在太热，玲子想干完这一周的活就向老总请几天假，回来看看孩子。快到中午时她觉得头有点晕，想着快下班了再坚持一会吧，可一头倒下去就再没有醒来，她在工作岗位上走了，据推测可能是突发脑溢血。单位人慌了，老总把电话打到了玲子家里，弟弟找到了她两个儿子，说了这件事。小儿子外出打工随后才回来，说把他妈接回来安葬，大儿子说什么也不同意，说玲子早就与孔家没关系了，接回来算什么？这回孔老头没有说话，孔凌凌到是说话了：“怎么说她也是你们的妈，不让她回来让她去哪？让她在外边做孤魂野鬼吗？”大儿子怕孔凌凌，就没敢再说什么。
小儿子去省城处理这件事，和玲子的单位交涉，要求赔偿五十八万，老总财大气粗，满口答应。小儿子就地火化了玲子，拿着赔偿金，抱着骨灰盒就回来了，说安放在自家地里。玲子生命换来的五十八万元现在就归孔家了，在清理玲子账户时竟然意外发现玲名下还存了五十万元，这是她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的。因为玲子已故，这笔钱暂时冻结，由法院判定该如何分配。法院最后判决玲子的父母各五万，其余归两个儿子。
玲子走了，孔家得了一笔巨款，总共一百零八万。两个孩子拿着钱能不管孔老头和孔凌凌吗？实际上就等于玲子用生命换来的钱给了不明事理的孔老头，给了不务正业打她骂她的孔凌凌，给了不认她的大儿子和安葬她的小儿子。赔了多少钱，一共有多少钱，只有小儿子心里最明白，具体事宜别人都不知道。
玲子的骨灰盒埋在了孔家的地里，永远地走了。
晚上，孔凌凌买了一个大西瓜，殷勤地切好，给儿子端来，看儿子吃着就问：“省城那边赔了多少钱？你妈存了多少钱？”。小儿子气得扔掉了手中的西瓜，忽地站了起来，眼睛都红了，冲孔凌凌吼道：“你害了我妈一辈子，她死了你还想得点便宜，你还是不是人啊……”孔凌凌吓得脸色都变了，我，我，结结巴巴，赶紧出去了……
过了几天，两个儿子来到玲子父母家里，也就是外爷外婆家里，要法院判给老人的十万块钱，说这是他妈妈的钱，为啥要给两个老人？来了好几次，三番五次地折腾，把外爷外婆家的门都砸坏了，老人气得眼冒金星，涕泪横流。
自从女儿玲子嫁给这个孔凌凌，二老没少受他的欺负，如今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走了，连是什么病都不知道，孙子又来欺负了，一代又一代啊！玲子父母都是善良诚实的老好人，哪里经得起这番折腾？老两口都气病了，住进了医院。最后还是法院出面，批评教育了两个孙子，平息了这件事，至此，玲子一事才彻底告终。于玲子而言，也算是彻底告别了恩怨纷扰的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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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 简 介
成永青，笔名蓝洋；陕西省宝鸡市教师，现代作家文学特约作家；喜欢文学中的生活，喜欢生活中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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