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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过 虾

过  虾

       小时候,每当遇到或听说有哪家人下地干活,逮住了刚出窝的小野兔,脱下上衣,扎住袖口,把它搁进袖筒里带回家,放到院子的篓篓里。捉到了羽翼未丰的鹌鹑或叫不上名的雏鸟,把它放到草帽壳壳里,掐一支南瓜叶捂着托回家,放进院子的筐筐里。捉住了大肚子蝈蝈,用一根韧草蔓绑住它,拿回家放生院子的丝瓜架上,让它饮露食花,尽情鸣唱。逮着了小刺猬无法捉拿,就把它放在铁锹头上端回,放到院子的角落里供人嬉观等等。我们这些孩子,就会眼馋地、一窝蜂似地跑到人家去看,直到尽兴方散。

       还有,我家门口西边,是人们去河里干活上下工的必经之路。每每看到有人收工带回了田螺、河蚌,捞回了鱼虾,提回一大串鳝鱼;甚至用绳子拴回了一只老鳖,总是好奇地跟着人家看个没完。这些事虽好玩,然过后就不再多想了。但有一事则不然,从我第一眼见到,不但吃了一惊,还在我记忆的童心里扎下了根,引发了我持久的兴趣和关注。这就是——过虾。

        第一次听到“过虾”二字,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最后一年的深秋,此时我恰满六岁。这天吃过早饭,我照例跑到邻居堂哥家去玩。我刚到他家,便被院子里的景象惊呆了:摆放在四条长板凳上的大箥箩里、簸箕里、箩筐里,在地上放着的水桶里、陶瓷缸里,全都盛满了小河虾。这些虾,有的在挣扎着跳动,有的在蠕动着爪子,有的在安静地趴着。好家伙!怎么这么多虾?堂哥看我满脸诧异,赶紧过来跟我说:“这是我爹和两位叔叔昨晚过的虾,很晚才回来,现刚睡一会儿”。堂哥的父亲是我的大叔叔。 

       啊?昨晚过虾?怎么过虾?一夜就过了这么多虾?我既好奇,又不解,总想刨根问底。

       我的家乡西叩村,坐落于冀西平原之正灵公路南侧,是正定县曲阳桥一带的大村。村北有大面积良田以种植小麦、玉米、豆类等作物,村南几百米之外,便是被乡人简称为“河”的、以种植水稻为主、兼种莲藕的水网稻田地了。

       这里,泉、沟渠、网格状稻田地,与被人们简称为“溜”的“大鸣河”,互连互通,形成网络,四季有水;既可灌溉,又可排涝。

       记忆中的大鸣泉、二鸣泉、房泉、二灰泉等众多泉穴,与大鸣河、周汉河,就是水网的源流和主干。

       沟渠则是分布并垂直于河之两翼,与河相通,与稻田之网中的每一丘地相毗连,是稻田浇水和排水的进出通道,用之十分便利。乡人把一个网格叫作“一丘”,一丘约有两三亩地。

      泉涌溪流真胜境,鱼肥虾壮荷花红。稻浪翻滚蓝天下,鹳鹭飞翔入画中。如此一个溪流淙淙,泥软田肥,四季分明,风光旎旖之地,便为小河虾的生长繁殖,提供了良好的野生环境。

       据叔叔们说,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以前,特别是解放初期的有些年份,稻田里的河虾泛生暴长, 匍伏在水底的小河虾,密密麻麻的真叫个多。人们走进田里,弯腰在泥地只一捧,手掌里便会有一二十虾,活蹦乱跳。及至到了后来,虽说稻田里施用了化肥和农药,河虾数量减少了,人们仍然保持了过虾的传统和习俗。

       每年的重阳节前后,便是过虾的季节。站在岸边望去,收割了稻子的水田里,水面倒映着蓝天白云;骄傲的秋阳,给万物镀上了一层金色;河鹳、鹭鸶、大雁、野鸭、河雀等大大小小的水鸟,在近似空灵的世界里,自由自在地飞翔、起落;过了中秋的河水更加清澈见底、欢快流畅。好一派秋高气爽的豁然景象。

      过虾如戏,白天演上半场,夜间演下半场。当人们光着双脚,挽起裤腿,手持工具,下到几没小腿深的青泥中,便是拉开了劳作的序幕。

       选虾田、排田水、挖沟槽、蹚地面,是白天需要完成的基本工作。本着“便于排水,方便来水,不选有泉,河虾较多”的原则,确定一丘或多丘稻田为虾田后,便在田埂上开口子排水;视地块大小,用铁锹挖出3至5条通往夜间来水口的沟槽;用木扒平地蹚泥,既使地面不存积水,又使河虾充分晾晒。

       水网稻田地里,到处可见过虾的人们。大家兴高采烈,干劲十足。这边有人扯着嗓子唱起了河北梆子,那边有人吼起了河北丝弦。说笑声,吆喝声,歌唱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当把虾田平面上的水排干,只使沟槽里剩下一半水时,午后的太阳暴晒在泥面。只见好多好多的、像泥虫一样的小虾们,难以忍受地在泥地里翻滚、蠕动,有的还像反抗似的弹跳着。

       白天准备,夜间收获。当夜幕降临,星满天空之时,人们点上马灯,在田埂上开个小口,栅上筛网。当田埂另侧的一股清流,通过筛网徐徐流入虾田的沟槽时,被暴晒折磨和干涸煎熬了一白天的小虾们,似得救命甘泉,拼尽全力逆水而上,直至游进筛网,为人所获。

      过虾,做为当时人们捕虾的一技绝活 ,体现的是家乡人民的勤劳和智慧。人们在长期的劳动实践和对小河虾的观察认知中,发现其有惧怕光照,白天隐伏、夜间活动,喜清水而厌污浊,特别是喜逆水游动的习性。针对这些习性,人们探索出白天对其施以极限干扰,将其置于“求生艰难,欲死不能”之地,夜间则通过放水“救助”,引诱其成群结队,争先恐后,浩浩荡荡地“过来”,以实现大量、高效捕虾的目的。这大概就是先人们称之为“过虾”的内在含义吧!

       过虾是很劳苦的。白天干活虽兴致勃勃,但人们挖沟、修整,特别是要不停的蹚地,消耗体力较大;夜间还要忍受疲乏、天冷和困倦。有人因犯困打盹,一头栽倒田里,弄得满身是泥,并不稀奇。夜间如突遇刮风下雨,就更遭罪。

       过虾苦中有喜,喜中有乐。尤以解放初期,河虾特别多的年份为甚。那时,人们还很贫穷,只处在一种半温饱状态。劳作了一昼夜的人们大获丰收,无异于喜从天降:不少人家的院子里,房顶上,到处都晒满了虾。人们收到大自然所馈赠的这份厚礼,首先想到的是到远离水乡的集市上去卖。有的不辞辛苦手推、肩挑,步行25里到正定城,或行30里到灵寿城换回些钱,以补家用。

       那时人们除了用活虾腌虾酱外,其余都保存干虾。腌虾酱就是把活虾清洗干净后,放坛子或罐子里加入咸盐就得。冬天家家户户以白菜为主菜,油烧热后,先炝一勺子虾酱再放白菜,那个虾鲜味呀,能香半条街!

       实在卖不完的虾,除了送亲友,就留着自己享用。虾多了,做什么饭都放虾:蒸玉米面饼子放虾,烙个锅饼放虾,煮饸饹面条先炝虾锅等等。虾实在多的吃不了时,还拿去喂牲口,把虾和草料拌和在一起,牲口不但爱吃,而且吃了又长力气又长膘。

       在叔叔们的言传身教下,十四岁那年,我不怕辛苦,不畏夜暗和孤独,只身一人过了一次虾。亲自体验了过虾的趣味和过程,亲身体会了过虾之喜,收获之乐,感受颇深,终生难忘。

       然而,不幸的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里的泉水断流,河水干涸,延续了千百年来的水网湿地,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泉水将枯鱼先知?那是夏秋之交的一天,人们和往常一样,在大鸣河两岸的稻田里干活。忽听濒于滞流的河道里,发出“呼呼啦啦”、“噼噼啪啪”的响声,溅起不小的水花。只听有人呐喊:“都快来呀!鱼们跑了!”人们闻声而动,各操手中工具,齐向河岸冲去。大家看到,一条身长过人、十分罕见的大鱼,带领着大大小小的一群鱼,顺河道疾驰而下。人们拿铁锹拍,拿东西砸,只有少数人拿粪筐和铁筛捞了些不大的鱼,其余不见了踪影。

      “鱼王”有人称“鱼精”率鱼子鱼孙们的大逃亡,迅速传遍了沿河两岸。这颇具神秘色彩的故事,既非传说,更非神话,却是人们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的无奈事实。

       泉水断流,河水干涸,稻田湿地的消失,给家乡人民带来刻骨铭心的伤痛。没有了稻田,没有了小河虾,“过虾”被定格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

       “过虾”,一丝乡愁,鼓荡于胸臆之间,引发了我对往事的无尽怀念……

插图/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马作辉,河北省正定县人,定居山西太原,31年军旅生涯。曾在军内外报刊、杂志刊登新闻稿件、学术文章、文学作品。参与编写出版了《南疆之战》《突破—打开胜利之门的精彩搏击》《军事过硬诠释》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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