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 债
杨青||江苏
薛二奶奶去世了。
老村长参加完丧事回来说的。丧事办的很隆重，两个儿子都置设了大灵堂，花圈加起来装了十卡车也不止。二奶奶在哀乐声中，停在冰棺到“头七”才火化。
村里人很是惊讶，老人家什么时候走的？一时议论纷纷。
二奶奶有四个儿子。大儿子那年高考时，上了大专。是村里当时唯一的一个大学生。二儿子紧步大哥其后，次年考上了县城师范。另二个小儿子是两个哥哥上初中了，二奶奶生了一场病后生的。病和穷没有影响生育，居然还生了双胞胎。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又添“双子”那年，二爹爹在邻居家帮工建房时，一根水泥桁条落下来砸中后脑勺，不治而亡。
一晃数年，大儿子在城里找了个原来做食品公司经理的女儿安了家。大嫂长的威风凛凛，刚顶替上班时，在食品门市剁肉卖。结婚可算没花多少钱，其实家里也没有钱花。大嫂性格有点强势，与大儿子结婚时唯一条件就是与乡下不联系。二奶奶有不同意这门婚姻的操作，但拗不过儿子的执着。
二儿子毕业后在镇上中学教书，谈了个对象是小学老师，原本生活无忧，可是遇上了取消福利分房。回家里结婚吧，两间草房也太寒酸，隔不出婚房来。准儿媳从小在家有点溺爱惯养，又不愿将就住学校单身宿舍，传话出来，要是拿不出二万元巨款集资，没新房还办什么婚礼。
二奶奶在苦难中磨练出凡事从大处着眼的意志。心想，二儿子的婚事是大事，大儿子那里是指望不上了，没钱就不办事了？二奶奶不忍儿子受委屈，揣着满脸皱纹的笑脸，求助亲朋，七凑八凑的硬是将集资款凑齐了。
当年生活虽困苦，不过二个儿子安居乐业很是让乡邻们羡慕。驼了背的二奶奶还真的受到不少恭维，二奶奶也努力的直直腰，满脸是笑地回答：“祖宗显灵了，穷根子快要拔了。”
事与愿违，二奶奶至死也没享福，日子反而过得更苦。
不知是先天营养不良还是怎么地，小四子生的精头细爪，常是鼻血不止一副病怏怏模样。十四岁那年，又添重病，是他二哥带出去看病的，回来不到一个月就走了。二哥说，得的是什么病也没有结论，治病花去上万元，后来二嫂说花了二万多元，比集资房款还多了两千元。
仨儿打小就聪明。五岁能煮粥扫地，六岁能割草放羊。九岁那年上的学校，二奶奶看仨儿替她做不少活计很是喜欢，夸的仨子光知道做事竟然不想读书了。好不容易熬到村里小学毕业便辍学和二奶奶一起种地。
时间太瘦，指缝太宽。转眼仨儿也到了婚娶年龄，两间草房虽翻盖了可着实比不过别人家新砌的楼房，因没读书或是没什么被姑娘看中的地方，老妈体衰，加之周边邻居都知道他家还有没还清的债务，婚事一无着落。
可是仨儿心好，一面安慰妈妈说他想得出办法，还诓骗她妈东村李家的三丫头对他有意思， 一面悄悄地收拾行李去南方打工。
仨儿离家二月，老妈妈眼睛瞎了。那是二奶奶去他二哥家回来后瞎掉的。
原来二儿子调到县城某实验小学做校长了，他的儿子十岁生日那一天，同村的表弟开着轿车过来约姑妈一起去城里，说是他二表哥关照的。二奶奶欢喜不已，得到消息后连晚拎上50个鸡蛋在街上做了蛋糕。
待二奶奶他们赶到饭店时，只见儿子、媳妇满脸笑容正忙着点客就座。一排排、一张张桌子上丰盛的菜肴看得二奶奶目瞪口呆，正愁拎着盛有几十块小蛋糕的篮子不知放哪里是好时，二媳妇忽然见到婆婆来了，收住笑脸，急步过来问：“您……带东西过来做啥？”二奶奶笑着答：“昨天刚蒸的蛋糕”。二媳妇忙带着奶奶去酒店配菜间将篮子存放角落里，一边往回走一边对着二奶奶说：“您在这边歇歇，我忙完大厅里的事陪您吃饭。”
这一歇让二奶奶站上二个钟头，一台台炒菜的炉火喷着长长的火舌，让二奶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想去外边转一转散散热，又怕媳妇过来找不着她人。
侄儿散席后见得姑妈在一棵风景树下拎着篮子张望，便过来招呼：“姑妈，您吃好啦？难得进一次城住二哥家玩二天？”二奶奶强打笑脸说：“吃好了，吃好了，不！跟你车回去……”
“那好。哦，刚才二嫂对我说，蛋糕冰箱里放不下，您蒸的蛋糕让您自己带回去吃呢。”
“……哦……哦！”
远在外地的仨儿并不知道妈妈的眼睛看不见了，寄回来800元钱给她生活。见钱念儿，二奶奶心里哪有欢喜，有的是更多哇苦。
时过半年快到春节了，仨儿在工地上加班时出了意外，被晃悠的吊钩砸死。二哥去工地处置后事，用工方赔了十三万元 ，二奶奶从此断绝妄想，嘴里一整天叨叨喊魂：“仨儿，你回来吧，回来和妈妈在一起…… ”听说哭瞎眼晴的，还没听说过瞎眼哭睁开来的，二奶奶没医没药竟然看见了东西。
一日，二奶奶遇一算命的先生，报上生庚八字，大仙掐指一算，你有四个儿子，三个是讨债的一个是还债的。其中二个夭亡。本当还债的儿子有高官厚禄，一片前程看好，只是他心太善良，舍不得你受苦。也是你命苦，他不忍心你在世受罪，把命还给你相报。
二奶奶万箭穿心，哇的一声大喊，立时昏晕过去。
之后岁月，村口那棵百年苦楝树下坐着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寒冬酷暑，风吹雨淋不为所动，不言不语，双目紧闭，石雕般坚守。
那日，退休后的大儿子陪市里领导回镇里参加养老院开工典礼，晚饭后没有随车回城，特地坐了辆人力三轮车看望老妈妈，走近村口，也没下雨，将三轮车雨棚放下，到家后见他的妈妈不知几时断的气，草屋内散发着阵阵腐烂气味。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大儿子沉着冷静地连夜安排车子将八十又三的老妈妈送进殡仪馆置设灵堂。
老村长说，二奶奶遗留下来的仨儿赔款的存单上，黄渍斑斑。
有村民们议论，据说老大将老妈妈死去的消息告知已当上局长的老二时，兄弟俩在电话里争执了一场。从丧事分别在二处设置灵堂，看来意见没有统一，不过，各自办的风风光光。
有一后生说：“不是二奶奶死，我们还不知道老人家有这么俩个有用的儿子呢。”
村上的董大太爷顺手挥着拐棍，气愤地接着后生的话茬：“屁用！父母在时不闻不问爱理不理，让其受尽屈辱，去世后排场办得再大，让她'享受’所谓'荣华富贵’，这叫什么有用？死用！”
4月17日于滨海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杨青，男，60后，江苏滨海人。经济师，从事自由职业，喜欢文学中的生活、喜爱生活中的文学。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王 鹏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