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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郎行(下)

这次出行,我原先的计划只做到北盘江,北盘江之后并没有想到要去哪里。但是之前不知道哪里听来的,说黔西南很多美丽的地方都不通公路,需要徒步,我当时比较偏向于如果有时间,会往黔西南走。

后来听说草海是和滇池,青海湖齐名的三大高原湖泊之一,我的指南针很快就偏向了,立刻指向了黔西北,草海隶属毕节威宁县,和六盘水通火车,坐车只要一个小时就可以到。

草海

草海并没有让我惊艳,它给我的感觉,更多的是邻家哥哥或姐姐的感觉,温暖舒服。

在北盘江待了几天,莽莽大山,险峻峡谷和湍急流水给人时空苍茫感,同时也给人某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情绪。这些情绪在看到草海的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我突然就理解了生活在草原上的人们心胸为什么那么广阔,大自然把草原作为礼物馈赠与他们,礼物本身也富含启示作用。

大自然无处不启示,只要你用心,就会发现散落在各处的点点珍珠。


我决定在草海休整几天,每天起床先去草海看看,然后沿着草海边上的路走去市区吃早餐。

草海的海拔2000多米,一天基本上都很凉快,早晚更加明显,就在广州大喊热得怎么活的时候,草海需要穿两件衣服,是个很好的避暑胜地。

草海的紫外线很强烈,那里的人们都很黑。


草海之所以出名,不因为它是高原湖泊,而更多的是因为冬天在那里栖息的黑颈鹤,黑颈鹤作为国家珍稀保护动物,点亮了茫茫草海。很多去草海的人,都是冲着黑颈鹤去的。

在沿着草海岸边溜达的时候,会时不时看到一些长枪短炮。夏季虽然不是观赏黑颈鹤的季节,也有一些其他的鸟类可以看看,比如野鸭,小白鹭等。

我也想去碰碰运气,听说胡叶林有个观鸟台,就在草海边上,从地图上看,似乎不是太远,后来走的时候发现还挺远的,而且我还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最关键的是,那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如果不在六点鸟儿归巢之前赶到,那就没什么可看的了。草海的旅游正在开发,环草海的公交车并没有开通。


我决定故伎重演-搭车。

草海的名气估计仅限于附近地区,因为我发现过往的车辆都是本地车牌,它们要不呼啸而过,要不从前视窗看着我互相窃笑,我预感这个搭车可能会不大顺利。

拦了一个小时,终于停了一辆车,是个年轻的小伙子,普通话说得很好。当我说要去观鸟台的时候他说他不知道在哪里,但是可以载我去。我欢呼雀跃,屁颠屁颠上车。


小伙子姓邱,因为他比我小,就叫他小蚯蚓吧。

小蚯蚓不是本地人,是来这边做生意的湖南人,刚来半年,因为生意的缘故,几乎跑遍了威宁底下所有的乡镇,但是唯独草海却没有仔细看过,今天送货回来早,走了条以前没走过的路,不小心就逛到草海来了。

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那么微妙,要是小蚯蚓没有一时兴起想走条新路,也不会有我们的偶遇,没有偶遇,我可能去不了观鸟台,去不了观鸟台,后面的很多事情也不会发生。


寻找观鸟台走了几次弯路,当地很多人都不大清楚这个地方,年纪比较大的才稍微知道,我们一路问人,不停确认,最后进入一条乡道爬上一座小山,这才发现了传说中的观鸟台。观鸟台是座荒废的房子,没人在,上面没有标注是观鸟台,只是挂了一张牌子,类似一个野生鸟类保护站。从山包上看草海,给人的感觉是一片荒芜的水田。因为季节不对,也看不到什么鸟。我不死心,又走进草海里面,想找找藏在草丛里的野鸟,还真找到了几只,白色的,应该是小白鹭吧,有几只还在草海上空飞翔,可惜我的变焦镜头对不了焦,只好作罢,无法拍照,刚好可以静心听鸟叫。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世事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

用能量守恒定律解释,能量不会消失,只会转化。


回青旅的路上,小蚯蚓突然跟我说他现在还没有住的地方,这半年都是在旅馆洗浴中心睡过的,我想着可能是老天爷给我机会报恩,于是就把他带回了青旅。青旅的床位一晚上不过28,长住还可以更便宜,现在淡季,基本上没什么人,他可以一个人睡一间房,旅馆什么都有,便宜,方便,又安静。而且,老板娘和前台的小妹子都是当地人,说不定可以给他介绍好的出租房子呢!

小蚯蚓很喜欢我给他介绍的青旅,说自己第一次尝试和陌生人睡床位,而且室友还是个女生。

饭后我们去草海边上溜达,不小心又听了很多故事。

小蚯蚓的故事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故事,只是我没料到,小蚯蚓的故事会比一般人的要悲惨一些。

小蚯蚓高中毕业就出外打工,曾经在上海风光潇洒过好几年,后来他妈妈查出晚期癌症,接下来住院,借钱,动手术,化疗,最后还是没能改变结局,妈妈于去年年底去世。他为了还债,经亲戚介绍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威宁做生意,主要是给乡下的小卖部超市供货送货,每天睁开眼睛就出门,送往一圈回到落脚点就睡觉,来威宁半年,从来没有给自己放过假,而且,为了省钱,经常住洗浴中心。

那么辛苦的工作,他自己却不觉得苦,苦的是心,到目前都不能接受妈妈就这么走了,他试图找出医院的检查报告和诊断单,希望我可以帮他看看,妈妈的病情是否真的有那么严重,是否真的非死不可。

我问他:“假如妈妈在天上知道你这么生活,她会怎么样?”他摇头说不敢想,也不想去想。只说现在自己满脑子里都是要快点赚钱还债,按照目前的情况估计,到明年应该就可以把债还清。

我脑海浮现出一个背负巨石踉跄而又坚定地走在路上的人,千斤石头将他残酷压迫,炎炎烈日将他无情烤炙,他什么都不顾,只是这么走着,独自一人。


听说我的计划,小蚯蚓决定明天给自己放一天假,跟我一起去玩。我当然很高兴,下午走了那么多弯路小蚯蚓都没有抱怨,也没有退缩,这个小伙子还比较符合我心目中的旅伴,况且,他也难得找个人玩。

乌江源

我对乌江源的兴趣其实没那么浓厚,原先也并不知道乌江源在这边,后来查看当地旅游地图的时候才发现的。之所以决定要去,是因为地图上标识的地方是在一个去毕节的小镇-盐仓上,而我是计划要去赫章的,心想既然是顺路,那就去看看也无妨。

地图说是在盐仓镇上,我们从高速下到镇上,问过当地人,这才知道还要往山里走,从盐仓往前,兜兜转转,不知道翻了几座山,迷了几次路。车从高速开到国道,再从国道开到省道,从省道再开到乡道,从乡道开到无路,当地人把手一指,告诉我们说沿着这条河往上走就到。我们开到河滩上,发现不管是私家车公交车还是面包车都直接从河滩溯水而上,于是我们也跟上,小蚯蚓十五六岁开煤矿的大卡车出身,开车技术非常过硬,他经常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回短信,我在一边胆战心惊,他却淡定自若。

这是我第一次见识车开在水路上,小蚯蚓也说这是他第一次开水路车,刺激和新奇,我们越野了一把。车开过一条临着河边的别人家的窄窄的小路,前方的小路只能步行了,我们弃车前行,当地人说走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越往上走,水流越小,走了半个小时,我们意外地走到了源头。

三江源的源头是地下的泉水,在一个村子边上,当地人在源头上面盖了一座亭子,残旧的亭子掩映在参天古木下,蝉声连连,更显幽静。

泉水很清冽,也很冰冷,用矿泉水瓶刚满上水,瓶壁上立刻挂满密密的水珠,好像从冰箱拿出来的一样。我们脱鞋泡脚,脚在水里呆个十秒就开始发麻。我想看看在水里到底能坚持多久,但是想起几年前温水煮青蛙把脚泡伤的事情,立刻放弃这个念头-要是把脚冻伤再躺个十天半个月的,那可一点都不好玩。

泡完脚在树底下躺了半个小时,小蚯蚓说这里真是世外桃源,下次要带朋友再来玩,村子是通公路的,只是我们没有走对路,所以才折腾了那么久。但是我想,下次小蚯蚓如果带朋友走另外一条路,不用溯溪而上,不用弃车徒步,那应该会少了很多乐趣。

最美的风景不在终点,在路上,而旅途的艰辛,让风景更动人。


接下来是小蚯蚓带的路,我们一起去看了百草坪和彝族寨子,这两个地方都在公路边上。百草坪属于高原草甸,一个个碧绿的小山丘连绵不绝,像是天爸爸给地妈妈披上了一件华美的外衣,让我不禁想起张爱玲笔下的袍子,只是这个袍子很干净,没有虱子。


百草坪的每个土丘上面基本都竖起了一根长长的风力发电机,靠近路边的草甸开始圈起了露营区,搭建了帐篷,也开通了租自行车,骑马的业务,有一些当地的汉人在这边游玩,当地的牧民看汉人骑马骑车,有点看猴子的味道。


小蚯蚓问我有没骑过马,我说我骑过。

从山丘下来,我看到小蚯蚓骑上了马,我朝他大喊让他放马驰骋,可是他没有听到,只是低着头,任凭牧民牵着马带他绕圈。

小蚯蚓其实也是个很爱冒险的人,只是好像一直被压抑着,不能爆发出来。


小蚯蚓一直跟我说板打的彝族寨子很新很漂亮,像世外桃源,我去看的时候发现那个由政府斥资打造的寨子的确很新很整洁,家家户户外面都挂满了红灯笼,院前院后还种植了成片的花海,可是里面的人很少,生活气息很淡薄,有点像一座空城,被大山包围的一座空城,说不清寂寞和繁华,是大山还是寨子。


小蚯蚓在寨子的小卖部拉着老板娘开始谈生意,他真是休息不了的人,上午还在说如果给他一个月的时间玩就好了,其实他心里想的念的都是赚钱。

我本想让小蚯蚓把我放在国道边上搭车就行,可是他不放心,极力劝说我回威宁坐汽车,为了不拂他的好意,也为了让他安心,我决定回威宁坐车。但是回到威宁那一刻,我心里有些后悔,想到等会还要再走一遍走过的路,再浪费一遍原本可以避免的时间,终究觉得不划算。但是事已至此,唯有乐天安命,提醒自己下次要坚定。

我和小蚯蚓在汽车站外面挥手告别,结束愉快的一天。小蚯蚓后来告诉我,他在青旅长期住下了,每天二十五块钱,老板娘还给他介绍房子。我想青旅人来人往,再加上前台的当地小女孩,应该会让他交上一些朋友吧?愿他一切都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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