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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年话鸡
黄春红
小时候家里养了三只鸡，两只母鸡一只公鸡。伯伯爱喝酒，（旧时我们麻溪把父亲叫成伯伯）。妈妈每天都去鸡窝摸两个鸡蛋给伯伯炒上一小碗下酒，那闻香扑鼻的炒鸡蛋摆桌上，虽然眼馋，却不敢夹一筷子，因妈妈说过，鸡蛋是给伯伯下酒的。
母鸡生蛋最多半个月就会停息几天，不生蛋的那几天称为“暴鸡婆”也就是鸡的发情期。我家的鸡只要暴窝，妈就去队里养鸭子的人家，拔一根鸭翅膀上的粗毛，插在鸡鼻孔，鸡就会一天到晚不停走动，走两三天就暴醒了，又开始继续生蛋。
有年四月，自从田里拉回来麦草堆在墙角，就捡不到鸡蛋了，每天照常听见“咯哒，咯哒”的叫声，妈妈说，这鸡也变坏了，下假蛋，只听叫唤不见鸡蛋，过几天端午节杀掉算了。
眨眼间，就到了端午节，伯伯在沟边磨刀，说要杀不下蛋的鸡婆，我急了，鸡也是一条性命啊，怎忍心宰杀？于是我想去把鸡藏起来，匆忙跑到围墙根下去找鸡，突然，我的眼前一亮，母鸡匍匐在墙根，从翅膀下陆续走出一群嘴尖尖的,红红的，毛色金黄,毛茸茸的一群小鸡。
“伯伯，伯伯，快来看啊，我家怎么这么多小鸡啊。”
后来才知道，鸡想做母亲，所以想出下假蛋的方法，先把鸡蛋下在稻草垛子下面，再去鸡窝咯哒咯哒叫几声，主人就不会去四处找鸡蛋了。
伯伯提着明晃晃的菜刀进来，我以为伯伯还会宰杀鸡婆，疾步串过去拉着伯伯的衣角：“伯伯啊，求您啦，别杀鸡婆吧，它可当妈妈啦，要杀就杀公鸡吧？”伯伯笑容满面地摸着我的头笑着说：“母鸡不杀，公鸡也不能杀，明年公鸡要给你大侄儿敬娘娘的。”
娘娘就是三婆娘娘，用大红鸡公敬娘娘是我们麻溪千百年来的老习俗，因为娘娘会保佑小孩健康平安。敬娘娘的鸡屁股上必须留三根鸡毛，煮好的鸡以活鸡站立的姿势摆在盆子里，一副碗筷，摆在天地君亲师神位前，燃起蜡，插好香，点燃几张纸钱，口中默念着娘娘保佑孩子健康平安之类的话，所以，三月三敬娘娘的习俗，至今仍然盛行。
从夏天到秋天，老母鸡在麦草垛下悄悄孵出的小鸡逐渐长成大鸡了，死了几只，还剩下四只鸡婆，六只鸡公。
初秋的风儿吹黄了稻谷，妈妈每次出门干活都叮嘱：“幺女，生产队的谷子黄了，注意关好院门哦，不要让鸡跑出去啄谷子吊吊。”
我知道家里粮食连人都不够吃，哪来多余的粮食喂鸡啊？我逮鸡进鸡笼的时候，摸着的都是一把鸡骨头，暗自盘算着明天去打谷田里去捡点撒落的谷子回来。
那时候还没有打谷机，用的是四方形的板桶，那些力气大的伯伯们双手捏住谷杆往后高高扬起，猛烈摔在板桶里面，谷子就脱落了，摔的时候用力过大，就免不了撒落一些在板桶外，当伯伯们打完附近的谷子把板桶移向前面，我就在后面用扫把扫谷子，连谷带泥一起扫，拿回家让鸡吃个饱。
秋收一个月，鸡也跟着饱餐一个月，一天一天就变肥了，大红冠子绿尾巴的鸡公长到七斤，年底的时候，母亲卖了五个大鸡公，办了丰盛的年货回家，我别提多开心了。
家里还剩两只鸡，准备过年吃一只，留一只给侄儿敬娘娘。
腊月29早上杀鸡的时候，小伙伴都来了，为了鸡身上那带着亮色的红鸡毛，大家都伸长脖子等候着。伯伯刚把鸡杀死丢地上等候妈妈端滚烫开水出来的功夫，大家一窝蜂轰上去，我和堂妹为了争夺鸡屁股上的那一撮最漂亮的鸡毛，居然到翻脸的地步。
她拽住鸡头，我拉住鸡尾巴，她往那头扯，我朝这边拉，眼看快要被她扯过去，我慌不择言脱口就说：“你脸皮厚，这可是我家的鸡哦。”
“拿去拿去，我不稀罕”，堂妹用力一推，把抓住鸡的双手一松。
“吧嗒”一声，我一个仰八叉倒在地上。
后来，姐姐帮我做了两个鸡毛毽子去找堂妹，开头她不理我，我在她面前把毽子踢得老高，她看着像小燕子似的在我脚上翻飞的毽子，红着脸走过来，一把接住我踢上去比小脑袋瓜子还高的鸡毛毽，转过身背着我，一边踢，一边唱：“红鸡公，咯咯咯，抓抓脸来笑呵呵，笑我不学习，笑我不劳动，羞都把她羞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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