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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事
任晋渝
有个同学姓李，个子很矮，绰号地板凳。我们放学，排队过街，到他家门口，有人喊声地板凳。他爹立马从院里奔出来：“哪个货？站出来。”大家顿作鸟兽散。
这个同学家种桑，跟他一般高，不结桑椹，光长叶，巴掌大。他有时会拿塑料袋拎到校，还有几张污迹斑斑的作业纸，还是蓝黑墨水，上边粘着小米粒般一片，像几(音)子。几子就是虱蛋。好长在衣褶里，那会儿，我们没事就脱光了挤虱蛋。这纸上还有扑鼻的味道，令人生厌。
李同学说：“干吗干吗？这是蚕，没文化，真可怕。”没个肯承认，流氓也不肯。班里不管是不是流氓的，个个都去撕一片，回头拿纸折个小盒子，放进去，搁写字桌，每天看三遍。也有看五遍的。看过头了，必然挨粉笔头，也有挨飞书的。
扔粉笔头的张老师，很漂亮，大波浪头，高个子，一扔一个准。她有时会打手板。教鞭是竹帚上抽下的，百折不挠。但班里人没个百折不挠的。流氓也不行，流氓急了，哭着跑出教室。张老师不在了，偷偷回来。
终有一天，盒里有动静，几子壳扁了，出来些蚂蚁状事物。搁了桑叶进去，也不见动静。不过第二天，还是可见一斑。那叶有了小豁牙。以后是大豁牙。李同学不是好同志，他提供了几回桑叶罢工了，让大家自己去寻。哪里寻，一县城也没几处桑。为了避免蚕饿死。大家只好集体去偷他，分批到他家地里采桑。有个女同学，采到了青椹，满心欢喜：“哎呀，我有的吃，你们没的吃。哎呀，酸的，呸呸呸！”
还有同学经验丰富，喂榆叶、一二一(音)。一二一是草，结黄花，又叫环环菜，人也挑来吃，当苦菜。
有个家伙，穷干净，洗了叶子，隔几天，蚕都数脚朝天。
这蚕其实跟大姑娘有些像，女大十八变。先是瘦瘦的，然后渐肥腴。好脱衣服，越脱越白嫩。长到小指粗细，给自己盖了房子。出来一个蛾子，灰不溜秋，还是不好看。
那一年，我只喂成一只，结果也产一片卵。来年春，又个个孵出，令人生疑，这一个人，也能成家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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