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花语
文君
一九九七年，夫君抽调到都江堰来负责房屋修建管理。当时由于地方政策的变动，阿坝州各县级以及州级单位、机关、企业的住房开始房改，各单位部门也陆续派人到内陆购买土地修建干休所，安置那些从内陆分配至高原工作，年老退休的干部职工。
都江堰位于阿坝州至省城之间的出口处。这里依山傍水，气候温热适中。非常适合那些在高原工作了大半辈子，退休到内陆来居住养生的老人。因此，甘孜、阿坝、凉山三州在此地购房定居的人超过了数十万人之多。还有许多青海、西藏回到内陆的人也都爱选择在此购房居住。
那会，夫君来到都江堰管理干休所修建，从跑手续到一栋栋房屋落成，一晃好几年时间过去。那年夏天，我带着女儿举家来到都江堰。小区已初见规模。院里也开始绿化。搞绿化的迅哥与夫君性情脾气非常相投，几年合作，竟成了一对肝胆相照的朋友。
院里花草树木配搭的相当适宜，四时都有花开：茶花、杜鹃、紫荆、栀子花，广玉兰、金桂、银桂、铁角海棠。哦，对了，山墙边那一溜烟的腊梅花树还是应我之求栽植的呢，以至于年年腊月我都会去摘上一两枝插瓶里，不为赏花，只为纪念。
绿化那会，我因刚从高原下来，一时无法适应都江堰潮湿闷热的气候，浑身长满了湿疹，口舌也常常起泡。迅哥从苗圃挖来一株忍冬幼苗栽于我家楼道口的花台里，说是等来年开花后摘来泡水喝有清热消毒的功效，对浑身长疮起包也有消炎去毒的作用。
小小的忍冬藤蔓缠绕着旁边的紫荆花树快速生长，没两年便将紫荆花树完全覆盖住了。这之后，每年一到三月，这株忍冬花就会散发出一缕缕清香，路人走上走下，不是摘上几朵就是站树下深嗅一会。
忍冬花开一般都是两朵两朵相连的，而每次开花又总是一前一后，先开的那朵隔日便由白变黄，而后开的那一朵隔日也由白变黄，就像夫唱妇随一般。对此我特别好奇，有人说这是鸳鸯花，又叫金银花。对金银花这名我到比较熟悉。年幼时常去母亲单位那个江湖郎中出身的刘爷爷家玩，对许多中草药都有过耳闻。只是这活生生的植株伫立在面前，那就只有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了。
或许是经常摘金银花泡水喝的缘故吧，没几年我也适应了都江堰的气候，早年间车祸留下的后遗症也慢慢痊愈，身体状态也开始好转。只是夫君那些年操劳过度，劳累成疾，陷入一场无妄的病痛之中，最终没能扛过病魔的折磨，离我而去。
一年过去，又一年过去。院里树木葱郁的遮天蔽日，四时花开花落，空气里时常弥漫着各种应季的花香，而楼道口的忍冬也茂盛的开始攀爬邻里的窗户栏杆。每天一早就有人站在花台上摘早开的花朵，摘了一批又一批，越摘花开的越发茂密，前仆后继，仿佛勇士一般。我每次从花树下经过，似乎还能感受到昔日和夫君一同摘花的情形。
去年夏日，新来的小区管理为了增加院里的车位，一股脑将小区里数十颗脸盆粗细的雪松砍倒，甚至将院里上百颗桂花树挖走了一半，广玉兰、栀枝花、铁脚海棠都没了踪影，楼道口的那株忍冬一样没有逃脱厄运。望着停满车辆的院落和花台里稀疏的绿化植物，我的心像被谁掏空了一般，整个心情都坠入了一场人为的冬季。这之后，路过花台，我不忍再抬头看一眼那颗孤零零、光秃秃的紫荆树。
不记得在什么书上曾读到过一首有关金银花的诗词，书里是这样写到：“金银赚尽世人忙，花发金银满架香。蜂蝶纷纷成队过，始知哦态也炎凉。”而今再读这些句子，竟有泪涌的感觉。院里花草的命运，忍冬的命运，以及我和夫君在这人世里的命运，早已经被一个炎凉之词囊尽。
昨日与人说起金银花，竟一时没反应过来此花就是忍冬，待明白之间的关系，急急跑下楼去，站在那株已经开始泛绿的紫荆花树前，本欲凭吊一番。没想到的是，紫荆花树褐色的主干上，一株纤细的藤蔓正倔强地探出头来向上攀爬，我的心瞬间被一种狂喜抓住：哈哈，忍冬，忍冬，我的忍冬它没有死！
望着紫荆树上倔强攀爬的忍冬，我仿佛又看到了一树繁花，花香满园。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文君，本名韩文琴，四川省阿坝藏羌自治州若尔盖县人，现居都江堰市。在全国近百家官民刊上发表诗文八百余首（篇），作品收入多种选本，在全国各类诗文大赛中获奖二十余次，著有诗集《跌落云间的羽毛》《天上的风》，散文集《藏地女人书》。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家学会会员。都江堰市作家协会诗歌工作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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