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汾东风物志丨张玉虎:往昔的歇后语和消失的农事

往昔的歇后语和消失的农事

张玉虎

汉语中存在着大量的歇后语,除那些流传广,影响大,被全民族所共同认可和使用的歇后语外,各个地区,甚至小到每个村庄,都有许多属于各自领域不被外人所知晓的歇后语,而且,在每一个歇后语的里面,都包含着一个恢谐幽默的故事。在我们村里,这样的歇后语就多得数不清,在这里我向大家讲述两条。

一是:楞永生帮耧儿——逼他爹上吊哩。

二是:犟铜柱打砘子——给牲畜过年哩。

在这两条歇后语中还各包含着一桩消失的农事。

邦 耧 儿

耧,是中华民族的先民们发明的“播种机”,被世代相沿使用了几千年,直到五六十年代还广泛使用。近些年来,机器驱动的农业机械普及率不断提高,耧才在平川的农田里“退居二线”,耧这种农具也许在不远的将来会消失,但它在中国农业文明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却是不可动摇的。

山西中部农民的口语中,在许多器物的后面都要加上一个“儿”字,耧就被称作“耧儿”。耧儿从大架子上看去,很象一个敞开双臂准备与人拥抱的“人”,它的各个部件也就在农民的口中有了与人体各部位相同的名称。“耧头”是位于耧身最高处的一根横梁,摇耧的“大把式”把住耧头来回摇晃,一是控制出籽量大小,二是控制播种的深浅,三是控制田垅弯直。摇耧下种,关乎庄稼人一年的收成大计,是种田中的“高技术”行当,一般人是不敢“问津”的,只有那些技术精湛,经验老到的成熟农民,才敢当此重任;中间装着的一个大漏斗叫耧肚,那是一个放种子的箱子,耧肚的后部还有一个狭长的籽眼,有一块活动的小木板可以使其随大随小,以控制出籽的多少;为了让从籽眼里出来的种子均匀地分布在各条田垅内,在籽眼和送籽筒中间还巧妙地加了一个叫作“打籽蛋”的东西,那是用一根细绳子吊起来的一个园形重物,大部分的耧儿上是吊一个铃铛,那铃铛随着耧头的摆动而同耧头反方向摆动着,不但把从籽眼里出来的种子打均匀,而且还给单调的体力劳动增加了悦耳动听的音乐,使枯燥的劳动变得轻松起来,浪漫起来。耧肚两旁,还有两条象敞开的双臂一样的长木杆叫耧延杆,是为套牲畜准备的。

与籽眼相接的就是耧腿了。播种时,为适应不同作物的行距要求,耧儿分两条腿和三条腿两种,两条腿的耧儿一次可种两垅庄稼,行距为一尺一寸,主要用于播种高粱、玉米等高杆稀植作物;三条腿耧儿一次可种三垅,行距为六七寸,主要用于播种小麦、谷子等矮杆密植作物。在耧儿每条“腿”的末端,装有一个叫作“耧鞋鞋”的小型犁铧,用于破土开沟,耧腿则是中空的木筒,耧鞋鞋分开土后,从籽眼里出来又被“打籽蛋”打匀的种子便从木筒中掉下来,落于耧鞋鞋后面的湿土之上,随后就被拥回来的土又埋上了。先民们发明的耧儿,除驱动方式落后外,工作原理与现代的播种机毫无二致,因为它们是现代播种机的“老祖宗”呀。

用耧儿下种,是需要两个人来协作完成的,一个是摇耧儿的,前面已说过,那是要有技术的人来干的;还有一个人叫帮耧儿的,主要任务是在前面拢住拉耧儿的牲畜,以使它平稳笔直地前行,这个“帮”字便给他定了性,意即他的地位次要,是“帮”摇耧儿的完成播种任务。可是,要让耧儿平稳笔直地前行也并不容易,我们村里就出过一个帮耧儿的笑话。

那时在1949年以前吧,我们村里有父子二人到地里种谷子,摇耧儿的自然是父亲占元,他自恃祖上曾中过进仕,干什么事也想出人头地,可手里却没有多少功夫;帮耧儿的儿子炳生,却是那种“老实一半憨”的人物,和别人在一起干活总是惟命是从,你说咋干就咋干,何况这次又是在他“家严”的手下帮耧儿。那天拉耧的牲畜是从邻居家借的一条不听使唤的犟驴,他家的地又没有整好,平平的地面下暗藏着许多硬坷垃。到了田头,把种子倒在耧肚里,牲畜套在耧延杆中,就开始从南边的田埂边往上种了。炳生害怕牲畜走不稳走不直遭父亲的骂,就用左手把牲畜的缰绳拢得死死地,右手还牢牢地抚住牲畜的脖子,没想到那头驴却犟得厉害,你越是拉得紧,它越是扛得硬,炳生和毛驴比起犟劲儿来,耧儿就走得不稳当了;后面占元先生由于地里面坷垃多,耧身跳得不好控制,两眼紧盯着籽眼,也顾不上瞅其他,嘴里却是一会儿喊“往里!往里!”,一会儿又喊“往外!往外!”。炳生在前面不敢怠慢,听到“往里”,就紧紧地往怀里拉缰绳,听到“往外”就用劲往外推毛驴的脖子,走起来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颠颠簸簸迭迭撞撞总算种到了地头上。当父子二人喝住毛驴要掉头时,才发现三条耧沟从南边的田埂下起步,在田中央扭了好几个“麻花”,最后拐到北边的田埂下来了,耧肚里本来够种两趟的种子也所剩无几。老占元没有“反省”自己的问题,却是责怪起了儿子:“你这耧儿是怎么帮的呢?南畔子底认上垅子走到北畔子底下来了?”儿子却委屈地说:“你说往里我就往里,你说往外我就往外,这还能怨我吗?”“你长的眼出气哩?”“你不是也长得眼哩吗!”老子一听儿子竟敢顶嘴,恼羞成怒:“啊呀!你比我还有理哩,没法子活了,跳井去呀!”说着就往不远处的一个大口井上跑去,儿子吓得哇哇地哭了起来。多亏在附近劳动的乡邻们过来劝住,才没有使事态恶化。后来,炳生去给一个乡邻干力气活儿,那个乡邻替他帮耧儿,才总算是种完了地。

现在,农民养牲畜的越来越少了,用牲畜来拉耧儿的也就基本没有了。大块种田时,都用播种机,偶尔用耧儿种小片地时,也不用牲畜拉,有时用手扶拖拉机,有机就干脆人拉,我还见过有人用摩托车拉耧儿的,觉得不伦不类,十分可笑。

“帮耧儿”这样的农事,确实是没人干了。

打 砘 子

砘子是和耧儿配套的农具,跟两条腿耧儿配套的有双籽儿砘子,跟三条腿耧儿配套的有三籽儿砘子。它的作用是把耧儿播种后的土压瓷实,减少水份蒸发,保证种子能顺利地发芽,生长。

砘子籽儿的样子,很象是算盘珠子,只不过它是石制的,直径有一尺的样子。把这种“大算盘珠”用一根轴穿起来,外面再加上一个木框,便能拉上它吱吱嘎嘎地在田里来回走了。

用耧儿种好的地,不是马上就可以拿砘子碾的,要看土地的干湿情况和当时的天气好坏,有时上午种完下午就可以打了,有时就得隔两三天。牲畜没有其他事儿可干的时候,拉砘子就是牲畜的事儿,牲畜有其他更要紧的活计时,拉砘子的事儿就得靠人来完成了。拉砘子对于大牲畜来讲,是最为轻省的活儿了,那等于是让它们到田里去“散步”;可对人来讲,拉砘子就不是那么消停的事儿了,在又硬又平的路面上拉砘子还不要紧,稍稍出上一点儿力,砘子就能得儿得儿地跟上你跑,有时惯性大,还直追你的脚,可到了暄虚的田里,你不使劲拉,它就一下也不动。拉砘子的人往往是把拉绳在手上绕上几圈,然后往肩上一背,腰弯到将近90度的样子,“一步一个脚 印地”往前走。

集体种地的那些年头里,土地连片,春天播种的时间又非常集中,牲畜根本忙不过来,村里的壮劳力们大都拉过砘子。那时,一干拉砘子这样的活儿就是“包工”:有时是“计件儿”,即拉一亩地给记多少工分;有时是“包活儿”,即干完这片地就可以回家休息了。究竟怎么包,全看队长一时的高兴。但不管是怎么个“包”法,只要是“包工”就有“刺激性”,后生们就拉得十分卖力,有时能在田里小跑起来。春夏之交,骄阳下的黄土地里,一副副砘子便嘎嘎咕咕地撒起欢来。

拉砘子这活儿,你别看又苦又累,可拉多了也会“上瘾”的,不知你信不信。

我们村里有一个后生,叫个铜柱。那名字就是他人样子的写照,人长得头大脑园,虎背熊腰,身上蕴藏着不知多少“能量”。他的性格呢,又是那种“别人能犟得屙出来,他就能犟得吃进去”的牛脾气。人们就都叫他犟铜柱。

有一天,队长派铜柱赶上一匹小毛驴到一片新播种的谷子地里打砘子。谷子是用三条腿耧儿种的,得用三籽儿砘子打。三籽儿砘子太重,一般不用人拉,都由牲畜来拉。可是那天铜柱使用的毛驴却是属于“袖珍型”的那一种,拉上个小平车在硬路上轻使轻唤还可以,拉上砘子在暄虚地里走可就显得有点儿力不从心了。任铜柱怎么赶怎么打也走不快。铜柱跟上它慢慢腾腾地走心里又上火的不行。犟劲儿一上来,铜柱干脆卸了套,把那驴拴到田头的柳树荫下让它去吃草,自己拉起砘子在田里飞跑起来。果然比跟上那破驴窝窝囊囊地踟躇痛快多了。感觉好多了!

那头毛驴第一次在和人“过招”中取得了“胜利”,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在那里一边吃草,一边美滋滋地看着铜柱拉砘子,说不定还在心里“评头品足”地“说长道短”呢。

现在的人娇嫩,弯下腰去拉砘子的那苦是断断受不了了,至于那些“没用”的毛驴们也大都变成了人们的下酒菜。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张玉虎,太原小店西温庄人。小店区文协副主席,山西省作协会员,山西省散文家学会理事。

多年来热心小店汾东地区农耕文化和方言土语的研究与收集整理,故自号汾东拾穗人。研究成果在小店区《今日汾东》报以及《山西日报》、《山西晚报》、《三晋都市报》、《农业技术与装备》、《当代农机》、《太原日报》、《太原晚报》等传统媒体和《老家山西》、《山西国学》、《小店通》等新媒体上多有发表。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程玉林 | 金风吹得耧铃响
【郁氏文化】记忆中的耧 (文/范俊来)
宋传恩:农具百事——摇 耧
【郭继恩】种 糜 子
这样切西瓜就没籽儿!
张果老歇后语大全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