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地拱子
文君
六月的天气，真是一会雨一会晴的。我们一帮勤工俭学为修建新教室采挖沙石的同学，正躲在林子里避雨。忙碌了一上午，小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了。我用眼四下查看林中有啥可吃的东西，准备采摘一些抵挡饥饿。
那会刚读中学，临近十二、三岁的我，早已有了野外生存的基本技能。野菜、野果、蘑菇这些能够果腹的食物，对我们来说，已是最平常的零食。什么能生吃，什么不能生吃，我们几乎都能辨别。记得父亲说过，凡是生虫的菌类，都是能吃的。举一反三，看见那些被虫子，或者小兽啃咬过的野果子，我都敢采来尝尝，在山区生活那么多年，从没因采食野生植物而中过毒。
就在我专心辨识周围野菜的时候，突然看见不远处一株野草动了动，敢情是只小兔吧，我心下狂喜，抓住小兔就有烤野兔吃了。我屏住呼吸，踮手踮脚移步前去，准备出其不意抓住它。走近那株摇动的野草，却不见有任何小动物。正失望之余，那株野草又动了动，随即被拖进了地里。哈，原来是地拱子在地下找食物。
地拱子又名高原鼢鼠，是一种生活在地下的鼠类，以草根、茎为食，破坏性极强，牧区草场一旦有了它们的踪影，那整个草场都会受到破坏。特别是那些掘洞推出来的泥土上，寸草不生，形成一个个癞痢头似的小土包，牛羊马匹一旦踩上，常常会失足跌倒，严重的还会折断腿脚。
记得有次包座牧场的洪建伯来巴西买粮，就因为踩到了地拱子洞，坐骑受惊将他掀下马背，一只脚套在马镫里，被惊马拖着狂奔了两三公里地。幸好惊马是在草地奔跑，牧草和柔软的泥土并没给他造成太大的伤害，最终还是捡回一条命。
发现有地拱子，我兴奋起来，因为我知道，顺着洞穴掏挖，运气好的话，可以挖到它们的老穴，找到它们储藏的粮食。那可是一大堆稀罕的食物。因为每年开春耕地，我们都会在地拱子洞里掏出不少的蕨麻（人参果）、地蚕妞（宝塔菜），甚至还有土豆、萝卜之类人工种植的植物。
我赶紧去采沙场取来锄头，也不管下过雨的草丛泥泞裹身，屈身开始掏挖地拱子洞。班里的同学看见了，也一并参与掏挖，顺着挖开的洞口，地洞朝四面延伸而去，每个洞都有一两个同学把守，我看了看周围的地势，那些往平地延伸的洞，都是朝茂盛的草丛而去，只有我眼前的这条洞是通向山脚的。我想了想，山脚下向阳、避风，说不定老窝就在那。
我埋头使劲掏挖，听见有同学说挖到了地拱子，随后就是一大群人围过去。我抹了抹汗，也跑过去看。一个男生找来细铁丝套住地拱子的脚，把上晚自习用的煤油灯里的油取来淋在地拱子身上，然后点燃，在一阵吱吱的惨叫声里，地拱子四处乱串，不一会就变成了一团黑糊糊的焦炭。
我反身继续掏挖我发现的那个小洞。有人喊：幺妹，你干啥啊，地拱子都挖到了你还在挖，犯傻啊？哈哈，他们哪里知道我的心思，我要掏地拱子的老窝，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稀罕的玩意。
地洞朝山坡延伸进去有两三百米后开始变深，洞穴也越来越大，随后，出现了一大堆的茎块。我拿出一块看了看，记得好像是一种叫猪肚子的茎块。那帮同学看我挖出一大堆东西，也一窝蜂围过来，可他们谁也不认识这是何物。有人抓了当武器砸人。我急了，大叫：不要甩，这个好像是药，我拿回去问刘爷爷。
刘爷爷是母亲单位的同事，也就是我常说的那位草药郎中。因有一手石刻技艺，在粮食加工厂凿石磨。但大伙对他的业余爱好行医倒颇感兴趣，毕竟山区缺医少药，找他扯把草草药治疗头痛脑热的便是家常便饭。我常跟他上山采药，很多有关中草药的知识，都是从他老人家那学来的。
问刘爷爷自然是借口。我望着一大堆猪肚子心下想，老爸说生虫的菌子能吃，这地拱子藏起来的猪肚子，人肯定也能吃吧。之前我挖回家的那些人参果、地蚕妞、黄精，不都是被当着食物被一家人消灭掉了的吗，这一大堆猪肚子，少说也有七八十斤，够吃好一阵了。
放学之后，我拿了几块猪肚子跑刘爷爷家去。刘爷爷说：这个猪肚子，其实就是羊角天麻，有祛风、化痰、平肝的作用，对头痛眩晕、风湿疼痛、偏瘫、咳嗽痰多都有疗效。炖食，大补。等到母亲下班回到家，我表功一般将一大背篼猪肚子放母亲面前。当晚，母亲便洗了几块和着玉麦糊糊一起煮。初吃，感觉粉面粉面的，只是微微有些麻口。担心中毒，也不敢多吃。
倏日，问刘爷爷，说这玩意需要过水，或用蒸笼蒸熟、蒸透，晾晒收藏，炖来吃才有效。这之后，家里炖食的汤锅里，便多了这种叫做羊角天麻的茎块。而这一切，应归功于那些所谓的害鼠——地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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