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针
文君
一晃又到了放暑假的时候。每年寒暑假我们兄妹几个都会和加工厂的一帮家属孩子进山砍柴、挖药，以期挣回一些零花钱补贴家用，或者当作自己下一学期的学杂费。
那会加工厂的苏阿姨与几个药夫常年去很远的林子挖药，他们说，距离越远，越能采挖到珍贵的药材。在征得父亲的同意之后，我跟苏阿姨去邓均坝的深山里住了半个月。那是一次野外生存的实地训练，那些经历，几十年以后回想起来仍栩栩如生，犹如昨日，令人感叹万千。
邓均坝的深山老林平时罕有人至，那里荒草密布，树木遮天。行走其间，总觉得阴森恐怖。因此，一进林子，大伙就用手里的长锄，一边敲打着身边荒草、树枝上的露水，一边“喔嚯嚯……喔嚯嚯……”地吆喝着开道，那吼声即是壮胆，又是给山里虫兽打招呼，言下之意就是说：你不惊扰我，我也不惊扰你，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上山挖药特别贪玩，一路除了不停地采摘野草、花茎编织小玩意，就是采摘刺泡、野葡萄、野草莓解馋。时值正午，我突然在一大片野草莓的绿叶里，看见许多像人口水一样的白色泡沫沾附在草莓叶的背面，突然想起父亲说过，那是毒蛇的唾液。心下一惊，正想叫人，没想到不远处苏阿姨的表弟尖叫着跳了起来，随后跌坐在地上。相隔不远的苏阿姨和其他几个伙伴一起围过去，我也几下跳到他们身后。其时，除了苏阿姨的表弟面色卡白，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之外，周围并不见任何异样。苏阿姨的表弟挽起裤脚，说被蛇咬了。
众人四下望去，哪里还有蛇的踪影。回头再看，这苏阿姨表弟的小腿上有两个深深的伤口，伤口很小，有两粒微黑的血珠渗出。苏阿姨赶紧蹲下，用嘴对着伤口吸吮，边吸边吐口水，随着吐出的口水，那血色慢慢变红，几分钟之后，吸出来的血色变得鲜红起来。
苏阿姨抬起头四下望了望，对着正看的出神的我说：“幺妹，把你身后那棵一把针扯给我。”我回头一看，一株一把针的尖针正粘住我的裤腿，这东西非常讨厌，每次进山粘的满身都是，苏阿姨要这漫山遍野都是的野草有啥用啊？我疑惑地拔起一株递过去。苏阿姨并不接，仍一个劲地吐口水，她边吐边说：“你把叶子抹下来嚼烂了给我。”那些天我正牙疼上火，正想说怕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赶紧撸了一大把叶子塞嘴里细嚼，随后连唾液一起脔成一团黏糊糊的叶泥，吐出来递过去。苏阿姨将它敷在表弟的伤口上，又从头帕上撕下一块布条裹紧。一切处理好之后，苏阿姨站起来从我手上取过剩下的一把针，扯了些枝叶嚼了咽下。
看我实在好奇，苏阿姨说：这伤口出血泛黑，肯定是毒蛇咬了，只有把毒血吸出来，敷上一把针，才不会中毒。”想来这苏阿姨祖祖辈辈生活在小金的大山里，从小就和山林里的动、植物打交道，绝对深谙一物降一物的道理。据老人们讲，被野物毒蛇咬伤，三尺之内必有解药。果然，这山里无处不见的一把针，竟是克制蛇毒的解药，我算是又学到一手救命绝招。
这救命绝招还没来得及再次实践，我便到了内陆生活。藏汉两地的文化不同，我对好些事物都是懵懵懂懂的，竟不知道这一把针又叫鬼针草。这名从何而来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内陆人将它当着少有的良药配方治病，甚至将其嫩叶采来佐食，这点更在我意料之外。特别好玩的是，当我第一次听说鬼针草这名时，还斩钉截铁地说自个从没见过这种植物，万没想到，它竟是我年少时亲眼目睹过医治蛇伤，并治好我牙疼的一把针草药。因为那次为医治苏阿姨表弟的蛇伤，我咀嚼一把针而残留在口腔里的药汁，竟奇迹般治好了困扰我多时的牙痛上火，真是奇妙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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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Author
文君，本名韩文琴，四川省阿坝藏羌自治州若尔盖县人，现居都江堰市。在全国近百家官民刊上发表诗文八百余首（篇），作品收入多种选本，在全国各类诗文大赛中获奖二十余次，著有诗集《跌落云间的羽毛》《天上的风》，散文集《藏地女人书》。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家学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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