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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津风情录丨薛淑红:热炕头上

热炕头上

薛淑红

老家的窑洞不大,窑脸侧面挖了一条斜道,通到窑内。进去后,左手开窗的方向是铺通间炕,三面靠墙,右手固定着做饭的大案板,对面一排瓦罐。两个炕洞,一个连着锅灶,另一个用木板竖塞着洞口,平时不大用。一日三餐,灶火通到炕头,曲里拐弯在炕道里走一遭,隔着厚厚的土坯均匀传上来,过滤掉燥气,剩下的热气不着不急,不慌不忙慢慢散发出来,坐上去,暖气会从每个毛孔渗进去,那是冬日最大的享受。

所以,冬天,招待客人最高的礼遇就是:“上炕上炕。”

天冷,便是白天也做不得什么营生,邻居们多肯过来,围着炕上的小方桌,天南海北胡扯,间或逗逗炕上玩耍的小孩子们。有次房后本家大伯来家,不等人招呼,抬了屁股上炕,顺手摘下帽子,露出亮亮的头型。我和堂姐一大一小俩姑娘盯着那光头直看,大伯逗我们:“怎么样,没见过吧,是不是比葫芦还亮,”稍顿了下又说,“哦,你们也不认识葫芦。”我正在寻思,堂姐急了,“怎么没见过,我家窑顶种着呢,我常上去浇水,水瓮里的水瓢就是葫芦破开的,不信,我拿来看看。”说着就要下炕揭水瓮的木盖。围着炕桌的一圈人在她说葫芦瓢时已笑成一团,见她还要较真,笑得越厉害,我们都摸不着头脑,却知道不必下炕去了。

堂姐上学时正赶上劳动课重于文化课,学校是劳动,上地里也是劳动,干脆辍了学。又小,拿不了重活,凑巧村里办了个小厂,做粉笔石笔啊什么的,托人说进去作工。那东西不耐磕打,总有断成截截的,堂姐衣服口袋里便常是粉白白的装满带回来。晚上,我趴在炕上写作业,肚皮下面暖暖地好熨贴,堂姐趴在身侧,看我写。交待我要好好学,替她把她那份也学回来。当时用纸节约,合作社一毛钱一大张粉连纸,裁成32开大小,32张,装订起来,舍不得乱用,当做是正式的作业本,演算时,只用石板、石笔或粉笔,可以随写随擦。我拿回打满对勾的作业本,堂姐笑着举得高高地,就差在炕上打滚了,又不是用她的粉笔石笔写的,也不知得意什么。

作工的日子没过多久,堂姐说好婆家,要出嫁。前一天晚上,我们头抵头躺在炕上,低低哝哝,我说你明天就出门子了,想些啥?她不接话茬,说我小孩不懂。婚礼当天,送亲喜宴后向堂姐告别,她坐在处处红艳艳的炕上,摸出两个鸡蛋,上面也点的红艳艳,要塞给我。被旁边一个长辈看到,挡住,“这不行,这是在炕上滚过,给你们小两口的。”另从别的地方给我拿两个白皮鸡蛋。当时,只想着怎么分配那两个白皮鸡蛋,来时大人交待的风俗讲究还有禁忌全忘到脑后了。

两三年后的寒假,我已在炕上睡熟。堂姐不知从哪冒出来,直接扯被子:“过去陪我,你姐夫不在,怪害怕的。”我不大相信,她索来胆大,自己家,能怕?却拗不过,陪着从村东头到村西头的堂姐家。到家发现大门上栓,拍门无应声时,有几分恍然。婆长媳短,怕不是拉我做挡箭牌吧。敲不开门,我俩商量着在门外找到几根树枝,塞进门缝里,一点一点拨着门栓。终于进门上炕后,话都没说两句,就睡过去了。第二天一早,堂姐去正屋炕上抱外甥,听到两声高高的嚷闹,堂姐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孩子进了我们住的厢房门,一身冷气。我装什么也没听到,她“啪”地将厚厚的门帘甩在身后,理了理,挡住外面带着哨音的寒风。我撑起身想拉小家伙再睡,他哼哼叽叽偏过头蠕动,堂姐上前解开裹服,正好一泡冲天,朝着我的方向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堂姐已笑得直不起腰。

外甥、外甥女相继长大成人,在城里安家落户,要接堂姐同住,她不肯,说腰疼腿疼,离不得那铺热炕,还守在家里。冬日红白事儿多,堂姐在事中找着我,扯着家去。进门,立刻招呼,上炕上炕,炕上暖和。炕上,她的小孙子穿着手缝的棉衣,如猴子般不安分。我把手放到褥子下,摸摸 ,还和以前一样,稍一会就能暖过神。盘腿上去,再看那小子,在炕角的被跺上费力地跳上跳下,自顾自翻腾,对我们的招呼逗弄一概不理。堂姐伸手拽过孩子抱起,说过年该送去学校了,可村里学校撤并,孩子要跟着父母去城里。她叹了口气,唉,你说,这没有了孩子的热炕头,还有什么意思。

关  于  作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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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淑红,山西河津人,喜欢阅读、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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