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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津浮世绘|原红霞:小时光

小时光

原红霞

记事起,我们家就住在30多平米的小茅屋里。

听母亲说,我家原本在爷爷留下的老宅里住着。爷爷去世后,父亲承担起“长兄如父”的使命,主动腾出三间北厦给了三爸(娶媳妇),一辆他自己买的二手解放车给了二爸,然后带着我们一家锅碗瓢盆地去村口田间地头随意搭了个小屋将就住下。

说随意还真的是挺勉强凑合的。据我所知,建房子用的砖瓦是他用手头仅剩的几十块钱买的,歪歪扭扭的木椽是他问别人借的。没有表遮尘(用来防尘的塑料纸天花板),常有虫子掉下来;没有门,用许多块木板拼成,秋冬风一吼,屋里吹哨子似的唿唿响。

父亲用自己一生,亲自证明了白手起家何等之难。他先后尝试过各种大小生意,烧砖窑、挖煤矿、贩木材、烟草……走南闯北,无所不及。但不知是时运不济,还是性格中缺乏某种成功的必然因素,终还是没逃过失败的宿命。有回在山里开发煤矿,因方向打偏,煤窑坍塌,还险些丧命。

90年代后期,我正好上初中,父亲买了一台二手柴油机三轮车载人拉货,赚个运费。母亲那时记账本,一个月小一千的收入还是仅仅满足了温饱。可能是随着我们姐弟4个长大,家里用度巨增,再者弟弟们均属超生(计划生育),大队没分给我们口粮田,吃喝上学以及其它消耗全靠父亲,好些年竟没攒下分毫积蓄。

屋漏最怕连阴雨,偏偏风大雨也来。那几年,父亲没再折腾生意,安安分分“跑”起他的三轮车,日子虽清苦,也不乏安稳。直到有一天,我放学在同学家玩到天黑回来,见父亲还没回,母亲急得团团转。在屋里不停念叨着:“怎么还不回。”

“天快黑透了”,母亲说,“妮子,去看看。”我跑出去,站在村口桥头,往远处眺望,不见灯光,更听不见三轮车哒哒的马达声。失望而归。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过了很久,快要上炕睡觉了,还听不见父亲的车子声。就在我们急得不知该怎么办时,那熟悉的声音才“突突突”地闯进了院子里。

是一个不认识的人送我父亲回来的。就着灯光,我看见父亲那苍白的脸,和手上缠着的绷带。母亲忙问发生了什么事。那人给我们讲,父亲运送铁皮时,放进车里需要整理一下,刚抬起来,斩新的光亮的铁皮因重力作用“哧溜”滑落,父亲手上鲜血就滴滴答答止不住流下来。按照当时医生的建议,手指头筋割断了,需要先住院治疗,等伤口恢复了再做手术接筋,整个过程需要很长时间。父亲因为家里4个小孩,又没有积蓄,决不肯借钱为自己治疗。

即便这样,家里依然断了经济来源。父亲的手恢复得也非常不顺利,好几回伤口发炎,反反复复清洗,上药,折腾。许多次我半夜醒来,看见他痛得睡不着觉。我们一家日子也过得更凄然了,每天吃玉米馍,就咸菜,喝玉米糁汤,还全靠亲戚的接济。

母亲让我无论如何好好念书。一向不经事的我,能做的,也只有好好念书。那种困苦,让我更加发奋。每天晚上挑灯夜战,除了老师布置的作业,我自己给自己安排了另外的复习计划,起早贪黑,披星戴月。

我那会儿也是真的陶醉在学习里了。原本班里排名倒数的我,成绩竟神乎其神地直线上升,不可思议的是,月月模考,每次模考完,我都会前进一到二名,最多原地踏一次,然后继续前进,绝不后退。这种状况给了我莫大的鼓励,给了我决心之上的信心,让我更加坚信,付出必有回报。果不其然,次年我以学校第一名的成绩如愿以偿,考上了理想中的学校。

父亲的手不再疼痛,却因为没去医院手术,筋已萎缩,伤得最严重的食指,长成了一半粗,一半细的样子,让人看着都心疼。他和母亲商量借钱让我上学的事,把能借的借个遍,仍没凑够我的学费。

开学那天,父亲带着母亲和我,找到了学校校长。跟他讲情况特殊,希望能缓些时候交学费。校长委婉地拒绝了,说:“像这种情况很多,年年都有。”

我们不死心,又辗转去当地寻找一位认识的老乡(那会是领导)说情。可终于找到了,那家大门却紧锁着。一位街坊告诉我们,那人出了远门。我们在街上晃了半个多小时,实在没有办法,又回到学校,再次回到那座楼,再次找校长。他依然不答应。

就在我们准备放弃时,蓦地看到了“副校长”三个字,刚刚灭掉的希望之灯又亮起了微弱的光芒。小心翼翼走到那门口,一位年轻帅气的男人听了我们的遭遇和来意后,沉默了半晌,然后潇洒地提笔写了张字条(在我看来那样潇洒),交待我们去学生处。

后面的事情很顺利。等把一切手续办妥,给我安置了宿舍,天快黑了,父母也累了,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就走了。

我整理好东西,躺在铺好的软绵绵的床铺上,只觉恍如梦里。旁边宿舍有几个床位一直空着,安排好的学生过了好些天始终没来报到,同学们说,是因为家里交不起学费,不上了。我意识到这一天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只觉幸运之中夹杂着茫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半个月之后,父母不知如何筹够了钱,又来一次,交齐了剩下的学费。这次他们走后,我蒙起被子大哭了一场,舍友们问我怎么了,我说不知道。

直到现在,我真的不知道,那时的心情,真的无以言表,对生活的茫然,对未来的敬畏。我只知道,我能做的,除了好好学习还是好好学习。为了不让他们对我失望,不让所有爱我的、关心我的人失望。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原红霞,生于1981年,笔名:雨隐,山西省运城市河津人,曾任报社记者,现任中学教师。作品散见于《你我她》 《文学月报》《西南作家》 《新诗刊》《春雨》  《四川诗歌》《长江诗歌报》《龙门》《山西日报》 《山西农民报》等各大杂志报刊,作品《楼下的作物》入选中国诗歌网第19期《中国好诗》, 《鸟睡了,梦醒了》获同题诗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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