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烂子”
乔进波
“不烂子”是我们晋西北的一种传统面食，也叫“拌子”。在家乡的方言里，喜欢把“拌”字拆成bu和lan两个音来读，谐音就成了“不烂子”。
小时候，妈妈常常为我们做“不烂子”。我最喜欢的是蒸“土豆不烂子”。妈妈取几颗土豆洗干净，用削皮刀去皮，再用擦子把土豆擦成粗丝，放在白色的洋瓷盆里，然后用洋瓷碗从瓮里盛一些白面（那时白面非常精贵，我们通常是用高粱面和玉米面代替），妈妈一点点往土豆丝上洒面粉，用筷子和手边挑边抖，让面粉均匀的裹住每一根土豆丝。做得次数多了，我便帮妈妈用家里最粗孔的擦子擦土豆丝，妈妈边做边吩咐我，不要擦了手。在做不烂子时，常常能听到妈妈叮咛：土豆丝不要擦得太细，蒸出的“不烂子”就是一大块，口感不好;面粉不要一次性洒进去，而是分几次混合搅拌才能均匀。一切就绪，妈妈在笼屉上铺一层屉布，把土豆丝放入笼屉中，边放边说：一次不可蒸得太厚，平铺在笼屉上就好。那时，我总是爱拉风箱，妈妈帮着往灶火里加煤，红红的火苗一闪一闪的。不一会儿，整个屋子就弥漫着美食的香味。出锅了，妈妈将早已准备好的洋瓷碗端出来，里面是她用老陈醋、酱油、蒜沫、盐和香油等调料混合制成的蘸汁，她也会把从商店里买来的辣椒酱，腐乳拿出来，根据各自喜好添加佐料。
在那个物质比较匮乏的年代，“不烂子”是家乡人的主食，再熬一锅小米粥，配上家乡特有的咸菜，就可以成就一顿美味大餐了！
节假日，妈妈还为我们做“炒土豆不烂子”。是把蒸好的土豆丝不烂子放在切菜板上散开晾一凉，然后取胡萝卜洗干净削皮后擦成胡萝卜丝，在大锅里加适量的胡麻油，锅中油温适度，然后放入花椒大料，放入葱姜末和的蒜末炒香。再放入胡萝卜丝翻炒，然后放蒸熟的土豆不烂子，再加入酱油翻炒，最后加少许盐调味，出锅啦。未曾启齿，浓郁的香气已扑鼻袭来。
上高中时，生活渐渐好起来，我们搬到县城居住。妈妈不再围着灶台忙碌，老旧的风箱早已丢弃在角落里，取而代之的是助燃吹风机，后来电磁炉、电饭锅也进了家门，可爸爸总是抱怨电磁炉、电饭锅煮熟的土豆不绵、不香，他总是留恋大锅灶。
后来我结婚了，从一个小镇去了另一个小镇，这里水地多，土地肥沃，农作物喜人，树木葱葱茏茏的。婆婆也爱做不烂子，她的做法新颖，有时是芹菜不烂子，有时是豆角不烂子，有时还将白菜、茄子等切碎拌入面粉，搅拌均匀后上笼蒸熟。每年春末，她还跟村里人结伴去摘槐花和榆钱儿，然后为我们做槐花不烂子和榆钱不烂子。
我最喜欢婆婆做的“芹菜不烂子”，她告诉我，一般人家吃芹菜都要摘掉叶子，但是芹菜叶的营养非常高，用芹菜叶也能做出美食。秋天，我们小院的芹菜郁郁葱葱的，婆婆拔几棵新鲜的芹菜，将叶子摘下，在自来水管前洗干净，沥水五六分钟后，将芹菜叶切成长约两厘米的碎片放进盆中，然后取几颗土豆洗干净削皮擦成丝，也放入盆里，再取一勺面粉和盐洒入盆中，迅速用筷子搅拌。婆婆说食盐最好在加入面粉以后再加，这样芹菜叶出水少，不至于太黏。搅拌均匀后上笼蒸熟，婆婆将花椒油和提前捣好的蒜沫浇在芹菜叶不烂子上，此时，一阵阵香味，会挑战你的味蕾。
老公的奶奶是河北省涞源县人，她也经常做不烂子，只是叫法不一样，不叫“不烂子”，而是叫做“馈垒垒”。奶奶说“馈垒垒”是她们家乡老百姓一年四季的家常菜。
那时我刚结婚，活动空间小，在小镇上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去奶奶家串门，尤其冬天，喜欢坐在奶奶的热炕头上，看二大爷逗鸟玩，听奶奶讲家乡的风土人情。慢慢的，奶奶教我做“豆角土豆馈垒垒”。她将土豆去皮，切成小丁，豆角洗净也切成丁，一起放入大锅中，再加水微微没过豆角和土豆，煮开五分钟左右，奶奶就把大葱切碎备用，煮好豆角土豆后，上面倒入玉米面，将玉米面铺平，然后盖上锅盖焖一分钟左右，再用筷子把玉米面拔散，使豆角土豆块上均匀沾上玉米面，这时，奶奶把豆角土豆拔在四周，中间露出锅底，倒入胡麻油，等油温适度，便放入大葱慢慢炒，再放入盐和花椒面炒匀，这时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豆角土豆馈垒垒”出锅了！奶奶操着浓浓的家乡话笑眯眯地对我说：吃吧，孙子媳妇！然后盛一碗递给我，她再把老陈醋、辣酱、腐乳等调味品拿上来，我已迫不及待地开吃了！
在小镇呆了五年，因为工作关系我回到县城。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因为老公业务突出又来到市里工作。常常想起家乡的“不烂子”，想起奶奶为我做的“馈垒垒”，金黄色的玉米面，配上豆角和土豆，再用家乡特有的胡麻油在大锅里炒，真是美味啊！后来，老公学会了奶奶的厨艺，还隔三差五给我们做。我们经常开车回村看望奶奶，给奶奶买时令的蔬菜和水果。去年奶奶生病期间想吃“馈垒垒”，老公专门在家里电磁灶上为奶奶做了她喜欢的“豆角土豆馈垒垒”，还买了奶奶爱吃的鸡腿和肘子，我们专门开车回村给奶奶送去。奶奶吃得很香，一直夸老公的厨艺。可惜没几个月，奶奶去世了，享年103岁。
在城市里，每天忙忙碌碌，飞快的生活节奏，忽略了人们的承受能力，我总是喜欢用积极的心态去化解这种压力。有时也给孩子做不烂子，或蒸或炒，或土豆胡萝卜丝,或土豆芹菜的，却总是做不出家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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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Author
乔进波，女，网名紫衣人，山西代县人。喜欢文学，喜欢音乐，喜欢摄影，也喜欢宅在自己的世界慢慢品味。喜欢沉静的观察，用心地叙述。出版诗集《七色雨》《开花无声》《为你而歌》和散文集《时光的种子》。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女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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