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红柿
夏风
我家住木料房时，院子中央总会留一块空地，种上西红杮苗。
苗子一般在傍晚时分栽种，那时太阳已经落山，苗子容易成活。父亲和母亲早己合计好，每个菜畦里种多少棵。准备好的苗子总比计划的数目多出几棵，以防有的苗子成活不了，可以及时更换。
种植苗子时，父亲和母亲一起动手，用小铲子挖个小坑，把根部带土的苗子放进去，封上土，而后用双手把四周摁得严严实实。种完计划好的苗子，立即浇水。浇水不能水过地皮湿，要浇透，在夜里看去，明晃晃的，好似一面镜子。
浇过水的苗子，看起来依然蔫头呆脑，没有一点生气。但经过一晚，到第二天清晨，便立刻焕发出生机，顶端硬生生地扬起来，灰绿变成新绿，令我惊呼不已。父母倒一点也不意外，他们早知会是这个样子。然而母亲仍然唠叨父亲，怪他没有仔细挑拣苗子，把枝细个矮的全都种上了，粗壮个大的反而剰下了。父亲深知母亲的性子，笑眯眯地跟母亲讲他的道理，说好多事情，不能看表相，瘦子不一定一直瘦，胖子不一定一直胖，后期的培育才是关键。母亲白了父亲一眼，不在说话。她知道父亲一肚子歪理，再说只是白磨嘴皮子，父亲总有办法说出自己的的理由。
母亲不言语，父亲看我一眼，示意我上房顶，把他平时攒下的架梢递下来。这些捆起来的架梢，其实就是一些手指一般粗细的木枝，直直的，一米五到二米长。他非常利索地解开捆架梢的腰绳，在每棵苗子的附近使劲插上一根。过些日子，母亲用她从裁缝铺里捡来的细布条，把每棵苗子跟附近的架梢轻轻扎起来，然后将苗子周围的表层土用小锄松开。一连几天，不让浇水，说这叫蹲苗。蹲苗是利用缺水，让苗子不再纵向发展，而是横向发展。这样，苗子的枝干会壮实一些。
蹲苗三四天后，父亲会在苗子与苗子的中间挖一道浅沟，而后施上自家的农家肥，再用大量的自来水稀释。不过，即使如此，院子里满是臭味。我赶紧捂鼻子躲进屋里，父亲看着我的样子，不停向我招手，我极不情愿地从屋子里走出来。父亲数落我，没有臭哪有甜，以后这些活由你来干，不劳动怎么能吃到劳动的果实。
父亲的话，我怎么敢违背。我学着父亲的样子从厕所里舀出农家肥，倒入他早已挖好的沟里。起初觉得臭味很是难闻，渐渐地感觉没有先前那般臭。想想施了肥，苗子会长大，开花，结果，倒暗自生出些成就感来，心里甭提有多么高兴。于是，我经常赶在父亲动手之前，便把所有的事情依葫芦画瓢做完。仔细欣赏自己伺弄过的苗子，却发现父亲出神地望着我，那眼神仿佛我看苗子的样子。父亲说，在他眼里，我就是一棵苗子。
我怎么成了苗子，也不知父亲想什么。我只管给院子里的西红柿苗施肥、浇水、松土，母亲只管把长高的苗子一节一节跟架梢捆起来。父亲也不闲着，把架梢顶端三个一组，五个一组集中在一起扎起来，遇着风，它们再不会左右摇摆了。
等到西红柿苗结果的时候，最有盼头。我每天早早就起床，看看它长了一夜，究竟能长大多少。父亲生怕我忍不住偷吃，告诉我千万不敢吃绿色的西红柿，有毒。不过，只要绿色的西红柿放了白，就可以吃。
我记住父亲的叮咛，不敢胆大妄为。一直盯着绿色的西红柿转白，可惜放了白的西红柿，吃起来硬硬的，只有酸。后来想，西红柿，西红柿，不红一定不好吃。
父亲给我支招，说中午迎着太阳光去找，那些见白的西红柿会变红的。
果不其然，确有红了一半的西红柿。我把它摘下来，用手擦了擦，蹲在阳光下，一口咬下去，一股热热的甜甜的味道裹在酸里面，煞是过瘾。
父亲和母亲不这么吃，他们把西红柿切成小块，装在碗里，上面撒上白糖，用筷子夹着吃。父亲边吃边看着我说，这些西红柿像我的小脸蛋。我怎么能吃自己的脸蛋，因此他们吃时，我不吃。等到他们吃完，我就把碗抢过来，将里面剰下的西红柿汁一饮而尽。父母看着我的样子，相视而笑，那笑看起来比我喝到嘴里的西红柿汁还要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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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山西原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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