崞县风情录|夏风：剃头的乐趣

剃头的乐趣

夏风

我一直不喜欢剃头，不是因为自己喜欢留长发，而是家里那把推子实在太不好用了。不知是什么原因，那把推子总是扯人的头发，母亲给我推头时，我总是嗷嗷嗷直叫，甚至泪流满面。母亲说我虚张声势，给别人推头都是一声不吭，唯独我大呼小叫，弄得她心惊肉跳。

后来，进了单位，遇着我们的领导，对剃头有了一点好感。他是一个特别爱干净的人，大背头理得整整齐齐，胡子刮得光光的，配上那套黑蓝的西服，神釆飞扬。我猜他的发型一定花了不少钱，但有一天他跟我说，他两星期推一下头，一次五块钱。见我一副惊讶的样子，他补充道，便宜倒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老手艺人，剃头的大多工序还在。去那里剃头，真的是一种享受。若是赶上头昏脑热，让老师傅用剃刀刮刮，还出火，很灵验。

老手艺人剃头，最特别的地方是用剃刀。剃刀当然锋利无比，它要游走完包括头和颈部的所有地方，刮掉胡须、绒毛及皮肤上面的分泌物。若是遇上特别熟的剃头师傅，会使出点穴绝招“死一下”，让人瞬间往返于另外一个世界，有种奇妙的感觉。可惜，这种绝招，可遇而不可求。

据说练习剃刀技术，先在葫芦或西瓜上面学习，万一有个闪失，也不用流血。只是我看过一则笑话，有位学徒有个坏毛病，用剃刀前老想尿尿，尿就尿吧，憋着难受。去解手又不想带剃刀，就随手把刀扎在西瓜上，扬长而去。每每想起来这位学徒的坏毛病，心里阵阵发怵，脑袋上面玩剃刀，弄不好送条性命，代价未免太大。

对于这个笑话虽有戒心，到底还是想去试试，剃头究其是怎样的一种舒服呢？马上去。

剃头的那个地方没有招牌，几乎所有去的人都是熟人介绍的。老师傅是个学校里看澡堂的临时工，家里孩子多，业余时间利用公家的地方赚个零花钱，校领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房间只有一把供剃头的躺椅和一支床。老师傅个子不高，瘦瘦的。知道我想刮脸剃胡子，理完发便将一块热毛巾捂到我的下巴上，热气浸入皮肤内，暖暖的。我把眼睛闭上，静静地等待。几分钟后，毛巾揭去，感觉有把小刷子在我的下巴和脸庞上涂抹肥皂水。而后有把刮头沿我的下巴倒着刮，刀锋滑过的地方柔柔的，耳边听到有嚓嚓的响声，那是胡须被刮掉的声音。接着，我感觉剃刀掠过我的脸庞、滑过我的鼻梁，到达眼皮慢慢地游走，经过额头，最后停下来。把我的头轻轻往一侧推了推，一手捏着我的耳垂，一手拎着剃刀在我的耳沿和耳孔上或快或慢地刮着，感觉如身体的某个部位痒痒，用手挠了一把。人躺在椅子上，仿佛卸掉一切重负，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若不是老师傅把躺椅摇起来，我真的呼呼入睡了。

我实在不想离开那把躺椅，仰头看到对面的镜子，赶紧冲过去。镜子里的那个我，有点不敢相信，好似过大年一般，焕然一新。

我问老师傅，这么好的手艺，为何不带个徒弟。他无奈地笑笑说，现在谁还学这种手艺，赚不了多少钱。人家给女士做一回头发，几十几百甚至上千。我立刻明白了，无言以对。

自此，我也像我们领导一样，两个星期准时去一回。不过好景不长，后来学校精简机构，老师傅的岗位没保住，就随他的儿子去外地看孙子了。我们再没有机会靠在那把躺椅上，闭着眼睛聆听剃刀的响声。

不过，有回去外地办事，一条旧街道上的路边摊，让我又一次回味了剃头的乐趣。

路边摊是位老人开的，一个旧式军用挎包挂在墙上，里面是剃头的所有家当。一张旧木椅，上面搭着一个简易的围裙。既没有招牌，也没有吆喝声。原以为这种条件，决不会有人来剃头的。结果去剃头的，一个接一个，老人竟无空闲时间。

我站在摊位的附近，久久地注视着他，并不是因为剃头十块钱不贵，而是那把剃刀，轻松自如地游走，看着它想起了老师傅，就好像给我剃头一般舒服。

最令我惊喜的是，我又见识到剃头当中的另外两个项目—掏耳朵，修鼻孔毛发。

修鼻孔毛发看似简单，用小剪刀探进鼻孔内，小心修剪几下就完事。但掏耳朵却是细微活，光工具足有一小把，小镊子，小圆棍，小扁棍，小长棍，小毛刷等等，这些工具光滑锃亮，看起来非常精致。老人头顶箍着一个头灯，灯光直直地照在客人的耳孔内，他不慌不忙地选择不同的工具伸入，又是拧，又是捅，又是掏，又是扫，还不时用手轻柔耳廓周围，客人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一般。想想此时的他，一定跟那时的我一样舒服。

原来，剃头里面有这么多门道，怪不得会生出如此多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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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风，山西原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