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元宵节

◆ ◆ ◆

文 | 李杉

我的家在黄陂区泡桐乡冯家河村杜李湾，自我记事起，我们湾里一直玩灯！玩灯，是家乡元宵节的重头戏，有句老话叫“年小月半大”，意思大概是说过年还没有过月半（元宵节）重要吧！

黄陂有“过月半”玩灯的习俗，这算是比较隆重的一项民风吧！随着现代人的一些不同想法以及在老家的人逐渐稀少的缘故，很多村庄逐渐遗失了这个沿袭千年的风俗。可我们湾，一直坚守，直到去年那场疫情，才不得已停了两年没有玩灯。甚是遗憾。

大约是1998年，我被村里玩灯的“头人”推荐，继承我湾喊彩（也叫说彩），那时我才12岁，读小学五年级——因为之前的一位“族长”年事已高，另外，他一个人喊彩也是比较辛苦的一个差事。

我们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有70来户人家（湾里老人说，我们湾过去人还是蛮多的，都搬出去了，有很多都在上海定居），虽说不是每家都“玩狮子”（请狮子进门），但也有几十家，每家大概要玩十几二十分钟，一个人在那里大声喊彩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推荐我，只记得当时那位“老爹”（也可称为师傅）是名厨子，湾里不管是红白喜事，还是每年的“灯酒”，都是他老人家一个人操办，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能干人。他辈份比较长，连我爸爸都要喊他“爹”，我理所当然就要称呼他为“老爹”了。

那时他在头人屋里准备酒席，晚上就要吃“灯酒”。我那天上午被叫到他跟前，还带了本子和笔。他告诉我：你想学，我就教给你，我不要你的任何东西，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以后我老了，你要每年都回来为湾里出点力，帮下忙，不要让我们杜李湾后继无人哦。

我当时只有十来岁，也不懂那么多，就斩钉截铁一口答应了。只觉得好奇，好玩而已，并没有想很多。后来才明白，这个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很多人包括他的儿子都不愿意干，估计让我去，也是觉得我人老实，而且比较听话，主要是我的爸爸也没有不让我学的意思。

开始学习了，他边做“三鲜”，边教我怎么喊彩。我在一旁紧跟其后，一点也不敢打岔。第一句就是：诶，锣鼓打得闹丞丞呢？特来恭贺大头人（发财人）啊（话前有个“手一招”的动作，示意锣鼓家练停下来）！大头人、发财人，在实际喊彩中根据现场灵活更换。

就这样，他说一句，我写一句，边教边学。几个小时的功夫，我就写了好几页，每家有几个彩，而且各家都不同，且一家人里面最好不重复，一般都是两至三个彩，有些条件好点的多放点鞭炮就会多停留一会，时间就会长一些。遇到那种大户人家，有时会闹半个小时以上。

我们湾里玩灯一共玩四天，正月十三到十六，十三“迎灯”。距我湾不远处有座庙——九龙古寺，每年必须要上庙给“菩萨”磕头，主要是狮子，全湾人都要去，甚是热闹。烟花爆竹堆成山，几个人放都要放半小时左右！

玩狮子的人一会地上打滚，一会逗“马脚”（就是神附体穿着红衣服的），一会跳起来，一会趴下去。说实话，没点力气还真干不了这个。我们喊彩人和敲锣打鼓的就在一旁敲的敲，打的打，喊的喊，各忙各的，其他人就在一旁打着灯笼看热闹。

我刚学喊彩那几年，教我的那位老爹身边还好，我们轮流着一人喊一会（更换一下，喝口茶、抽支烟稍作休息），有时也互相配合。没过几年，“师傅”他老人家得坏了病，不久就去世了。他走时，才七十岁左右。虽然他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可是，他的声音，永远留在了杜李湾。

有人说，我们湾总算后继有人了，有了我这个接班人。其实，我也想放弃，可一想到当初我对他老人家的承诺，我就会告诉自己，不能为了自己的事放弃全湾人的事，所以一直坚持了下来。

师傅走后，我一个人喊彩很吃力，就跟湾里大头人反应，说我一个人难以胜任这个差事，需要增加一个人和我配合。他们商量后，就安排一位和我年龄差不多的一起喊彩，他刚开始还比较上心，后来忙于自己的事情，很少回乡过元宵，没办法，只能我一人撑起。既然接下这份任务，就要为湾里负责到底。

刚刚说到正月十三迎灯，到了十四和十五就在湾里“年们狮子”，想要玩的就会在自家院门口或者大门口挂上灯笼，迎接狮子进门，全湾老少就会进门恭贺，狮子和彩年船也会去祝福。

彩年船是黄陂地区很有文化特色的一个娱乐活动，很好玩也很有趣，一个小女孩站在船里面，一位老人拿根竹竿划起船来，小女孩随着老人的竹竿转起圈，老人随后抓住船身，摇摇晃晃地唱起来：彩年船嘛，哟哟，四角尖呢，呀伙咧，一年四季哎，哟哟，大发财咧，呀伙！

一旁的小家练（五人）敲的敲锣，打的打小鼓，还要跟着小唱起来，别有一翻风味。顿时，不管是旁观老少，还是主人家，都笑哈哈哈的，别提有多高兴。主人家又是倒茶，又是发烟，客气得很。老人又开始唱起来：恭喜你家麦，哟哟，接了新媳妇，呀伙咧，要生儿咯，划着……

这边在划船，那边的狮子和马脚也闹得不亦乐乎。马脚一会拿起鞭炮在手里炸，一会挥起“神棍”朝着来逗他的两头狮子打去，两头狮子一进一退配合默契。一般从晚上七点开始，到晚上十点前结束，因为都是体力活，时间太长，人吃不消。

到了正月十六，也就是玩灯的最后一天，热闹非凡。我们湾有四条巷子——后头巷，北头巷，中头巷，南头巷，每条巷子都有几十上百人。别看平时湾里人不多，只要是玩灯，不管是在外定居还是暂住他乡的村人都会回来看灯，因为这是一个湾里最热闹也是最有感情的一个节日。

元宵节，一湾人在一起热闹，互相帮忙，一起喝酒，一起欢声笑语，哪怕你在异国他乡，每当这个时候，都会无比想念自己的故乡，这就是乡情吧。我们有个规矩，从南头玩到后头，这是自古不变的风俗。说到这里，让我又想起了我们湾的一个历史传说。几百年前，两兄弟来到此地，一个住南头，一个住北头，慢慢发展成一个湾。

四个巷子，都是先玩狮子再划船，这是一成不变的。不管是在别人家里面，还是在巷子口，都要等主人把鞭炮放得差不多了，示意让你走下家，你才能离开，不能自作主张随便离开，否则就是对主人家不敬，不合规矩。

在别人家玩狮子的过程中，我会根据其家庭情况，结合现场气氛及美好祝愿，喊出一段段的彩，比如：狮子玩得舍不得走哦，还有响炮未到手啊！放得快哦——发得快啊，一年四季好买卖额，放得多哦——发得多啊，一年四季好田河啊！

再比如：左边栽棵摇钱树哦，右边又有聚宝盆啊！摇钱树上挂国宝哦，聚宝盆里聚金银啊。聚的金银无处放哦，多多造起高楼房啊！楼房瓦屋造得高哦，上楼上得半山腰啊！楼房瓦屋造得大哦，子孙后代享荣华啦！

四条巷子玩完以后，再由头人（每年有九个头人）把湾里一起出钱买的烟花鞭炮拿出来，全部放完才算结束。结束之前，村干部会把下一届的头人名单公布出来，第二年就由这几位头人来领导安排玩灯事宜。至此，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圆满结束。

2020年，黄陂所有玩灯的村湾都停止了这项先祖留下来的节日活动。关于玩灯，有人说是劳民伤财，还有人说是封建迷信活动，但在我个人看来，元宵佳节的玩灯自古流传至今，说明它有一定的意义和价值。现代人为生活忙碌，难道不应该一年一次这样聚一聚，全村人在一起开心愉悦一下吗？

将来，也许再也不会玩灯，也许再也不会有所谓的狮子和马脚，以及让人开心愉快的彩年船，可是，昔日关于玩灯的美好记忆将永远留在我们心中，难以抹去。不知你们会不会告诉你的下一辈，我们以前的元宵节是多么热闹，多么难忘。

本文作者李杉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李杉，1986年出生于黄陂李集（泡桐），爱好写作，对黄陂有着深厚的感情，高中文凭，现从事餐饮业。

· END ·

有风景  有味道  有故事

印象黄陂  品味黄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