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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乡之路

  

文 | 梅明

人们常说,父母在哪,家就在哪。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归,人生只剩归途!《你养我长大,我陪你变老》一文中有这样一句话:人的衰老是不分富贵贫贱的,也是世间万物不可逆转的,这也是每个做儿女在面对父母双亲时最无奈的事实。每当读到这些话语,心中顿感沉甸凄凉,而又不得不去接受、面对现实。

已过不惑之年的我,从故乡到异乡已然度过20余载。这一路走来,恍如隔世。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上心头。

记得我第一次背井离乡,回武汉过春节的那个千禧之年,父亲在寒风凛冽的清晨,到汉口火车站接我的情景历历在目。我坐了一晚上的火车,风尘仆仆,一身疲惫拖着一个大行李箱走出站口,刺骨的冷风迎面而来。人丛中我一眼就看到父亲,他不停地跺着脚,头戴雷锋帽,手上还拿着一顶,已在此等候多时。

父亲也同时看到了我,马上迎了上来,一手接过我的行李箱,一手把厚军帽扣在我头上,微笑着说:“冻坏了吧!”当时觉得那个帽子又老又土,我一年轻小伙戴上真丢人,但帽子戴上的瞬间,一股暖流直涌心头。父亲麻利地把行李箱拖到旁边的一条巷子里,二八大杠就停在那,然后熟练地扛起来放在后架上,又用绳子系牢,动作如农忙时扎尼龙袋背粮般娴熟。

从火车站到家有三站路的距离,一路上,父亲在前面推,我紧跟着,印象中父亲不苟言笑,但还是叮嘱我,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踏实做人、用心做事。然后更多时间就是父子间的一路沉默。此情此景,不禁想起了初中语文课本中朱自清先生的《背影》,何其相似……想必天下父母大都如此。



一进家门,一股熟悉的家乡美味迎面扑鼻而来,好久都没有闻到更没有尝到家乡的美味。母亲一见到我,连忙放下手中的锅铲,笑得合不拢嘴,说道:“一晚上没吃,饿坏了吧!”桌子上,早就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糯米圆子、炸藕夹、糍粑鱼、肉糕、腊肉菜苔、排骨海带汤……

我两眼放光,都是我爱吃的,终于可以撑肠拄腹了。父亲习惯性地拿出酒杯,为自己倒满,还给我倒上一杯。我双手端起酒杯,感到父亲无言的爱、母亲如水的情都在这满满的酒杯里,幸福惬意洋溢在脸上。一杯喝完,往往还要再加一点才尽兴。家是温暖的港湾,能容纳漂泊的灵魂。

我在外打工的头几年,因工作不太稳定,只有可怜巴巴的春节回一趟家。平日感觉时间漫长无边,一边工作一边数着日子,看看还有多长时间能归乡。每到春节临近就开始倒计时,如同小孩子放寒假盼望过年一样。离新年的钟声越近,心情愈加激动,归心似箭,兴奋得难以入睡。回家不仅能见到可亲可敬的父母,还有翘首期盼我归来的兄弟姐妹。

后来,回武汉时,航班时常晚点,但无论多晚,父母都会等我回来一起吃顿丰盛的饭,为我接风洗尘。每每我告之回来很晚,别等,父母依旧一次不落地等我回来。父亲说回来一趟不易,一年到头也没能在一起吃上几餐饭,这样等着一起吃一餐饭值得。多么朴实无华的父母!每次归来都能与父亲喝两盅,感受着岁月静好,我们家的生活也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时光在不紧不慢中流淌,父母在长江边,我在瓯江畔,我依然周而复始一年一年地重复着归乡之路,享受着父母给予的温暖。时间悄然来到了2015年春节,突然发现母亲左脚微跛,走路一瘸一拐的,这是母亲在乡下常年累月繁重劳作落下的病根,右手食指也因为一次摔倒而失去知觉。



父亲情况也不太好,稀疏略带些许白发在阳光照耀下格外显眼,削瘦的脸庞留下岁月深深的烙印,背也略显驼,深陷的眼睛暗淡无神,步伐也显得沉重。不经意之间,父母在慢慢衰老!但每次通电话,父母从未提及,总说很好,让我安心工作,不要担心。

2015年春节离开故乡,那是我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清晰记得那次是哥哥陪同父亲一起送我去机场,也是父亲最后一次为我送行。冥冥之中我预感接下来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到达机场,父亲执意要送我到里面,他一直在身后默默注视着我走到安检处,我回头朝父亲挥一挥手,父亲轻轻地点头,想必十分不舍。

就在这一年的炎炎盛夏,父亲刚迈进古稀之年,偶然一天,母亲发现父亲在卫生间的时间过长,就询问什么情况。父亲吱吱唔唔了半天,才说大便带血,已经有好几个月时间,以为是便秘,怕麻烦子女,就一直隐瞒没做声。母亲告诉我姐,姐立马带父亲去医院检查,结果我们的担心变成了现实,小病拖成了致命的直肠癌。为这事,哥姐(妹)因各自忙于小家庭,疏忽了父母的健康,深深自责。

这几年,父亲经历了三次手术,承受的痛苦可想而知。但父亲在亲人面前总是展现出乐观坚强的一面。伴随着无尽牵挂,我这几年来来去去的归乡之路都显得特别匆忙。欣慰的是,这么多年的归乡,总算陪父亲过了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生日,时间是2019年阴历6月18。看到父亲身体越来越衰,癌细胞也开始扩散,此后的归乡之路,心情愈加沉重。

2020年春节的归乡机票早已订好,姐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武汉出现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传染性很强,让我退票不要回来。其实那时我已听到一些消息,但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我归乡的决心。姐说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知道,父亲已经与病魔斗争了四个年头,医生当时说父亲只有一年半左右的时间,这也许是父亲最后的一个春节。况且现在情况越来越糟糕,随时都有可能见不上最后一面。



新冠肺炎,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大家刻骨铭心,还没来得及回乡下,归来第二天武汉就封城了。这次归乡,在家足足呆了79天,让这么多年以来春节只有十天假的我,跟父母有更多陪伴,算是稍稍弥补多年以来的一些缺憾吧!父亲已经与沙发相伴两个春秋(在客厅方便,间隔几个小时就要清洗),这期间,虽不能减少父亲的痛苦,但尽自己力所能及的照顾,尽一份孝道。

父亲痛状有所缓解时,我就陪父母看看电视剧,关注新冠疫情新闻,把手机中收到或看到的消息讲给他们听;也听父母讲了许多以前的苦难旧事、展望现在的幸福生活,还聊到了健在的或已过世的沾亲带故的远亲近邻,感慨万千,忆苦思甜。这两个多月,也多亏了外出执勤后,冒着巨大危险隔三岔五带来生活用品和药品的妹夫。

这期间,我也偶尔独自饮酒打发时间,没有父亲作陪,喝下去的酒苦闷,索然无味。在度过惊慌失措的76天后,终于在4月8号迎来了解封,我也准备11号启程。临别之际,父亲说了跟平时同样的话,让我安心工作,不要担心。我只说了句父亲保重,然后转身走出门,不敢回头多看一眼,怕一回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端午节,父亲最后一次从汉口回到那个朝思暮想的村庄。听母亲讲,那两天父亲常常在新建的房子前后仔细端详,在老屋的院子中间默默地注视着一草一木。前屋后屋都凝聚着父亲大半辈子的心血,每一块石头都是父亲从村外一公里的小荒山挖取,然后用独轮车推回,再打磨。为了省下每一分钱,拆房、砌墙、抹灰等盖房每一个步骤,父亲都面面俱到。时也步履蹒跚地到边上几小块菜地,那是父亲身患疾病回乡养病时闲不下来每天挖一点,开荒出来的。

那时,父亲还想去看一下自家种了多年,如今已荒芜的田地,如今是什么样。刚缓慢挪出村口,实在难以坚持,只有喃喃自语。父亲跟土地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每次看到田地荒了总觉得怪可惜的,那毕竟是父亲曾经深耕细作,让我们全家吃饱穿暖的土地!父亲深知,时日不多,是向它们作最后的告别吧!果不其然,端午节回城没两天,父亲便不能站立了。



最后一劫还是悄然降临,时间来到了2020年9月27日,这期间我每天都在惴惴不安中度过,虽然意识到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真正到来时,我还是难以接受。那天上午,妹妹跟我发微信,让我赶快回,说父亲只能用棉签蘸点水到嘴角,就那么一两滴水都很难咽下去,看样子很难坚持到30号,最后留一点力气等你回来。

收到信息,我强忍泪水,赶紧订了最近的一趟——晚上七点零五分——航班。在机场登机口处找了一个靠边位置刚坐下,眼泪就情不自禁往下淌。又是航班晚点,当我披星戴月、一路带着悲伤归来时,时间刚好是凌晨28日零时。妹妹在门口等我,边哭边说:“父亲这几天一直用信念支撑着,因为国庆是你每年固定回来的时间,选择这个时间就是让你少些奔波。”

此时此刻,望着父亲艰难地躺在客厅沙发上,我心如刀绞,浑身颤抖着扑过去,紧紧地握住被病魔折磨许久,骨瘦如柴、双眸混浊、干枯的父亲的手时,顿时泪雨如下。父亲已经气若游丝,努力地半睁了下眼,吃力地说道,回来了,别哭,人总要走那一步的。

2020年9月29日凌晨三时零五分,父亲永远闭上了眼睛。父亲就这样带着岁月的沧桑,带着对亲人的不舍,走完了他那坎坷而又艰辛的76载人生之路……虽然父亲已长眠于故土,但我心中的归乡情愫依旧如初。写到这里,不争气的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对我而言,归乡之路仍在继续……

本文作者梅明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梅明,武汉黄陂蔡榨人,出生于70年代中期。在外谋生20余年,现定居浙江温州,常年往返在温州至武汉这条交通线上,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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