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塆子正对面，有我家的一块菜地，地坡上有一棵栀子花树，枝繁叶茂如伞般盖在菜地上。栀子花开的时候，塆里人坐在门前的大树下，隔着一口水塘都能闻到它浓郁的花香。
这棵栀子花树是1986年4月底，老公（那时还未结婚）从武汉偷回来的！那一年，我们在武汉某工地打工，工地院墙边有一片荒芜的苗圃，凌乱的草丛里长着许多瘦小的花树苗。
草丛里还有多条明沟，下雨过后，就有小龙虾，鲫鱼，泥鳅在沟里游走，我们老家叫“鱼上水”。老公所在的塆子夹在两条河中间，他自幼对下河抹澡，捞鱼摸虾情有独钟。每次下雨过后，他就翻院墙过去，回来便是鱼虾大丰收，几天都有美味享受。
一次下雨后，我也跟随他一起翻墙过去看热闹，无意中在草丛里发现了好多不知名的各种花树苗。那时，农村的孩子不知道牡丹长什么样，是否名贵，也不知道玫瑰花包含的寓意，见得多的就是栀子花、金银花还有山上的野刺花。
图：张秀荣
从小就喜欢栀子花，洁白的花瓣厚实宁静，带着一种淡淡的甜香。端午节前后，是栀子花开的季节，如果看到哪里有栀子花，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把它偷摘到手，哪怕是苞子也不放过。
回家后，苞子放在杯子、瓶子里用水浸泡，开好了的花就夹在蚊帐里，每天上学，书包里也要装上几朵。心心念念总在想，如果我们自己家有一棵该多好。
这次无意中发现了宝贝，几次想下手把它扯回来，又怕被人发现，好多天心中放不下。时间到“不栽五一秧”的时候了，背上行李回家栽秧，到家后清点物品，突然发现多了两株栀子花树苗，惊诧的问某人：“你还是去偷了？”
生平第一次做贼的他笑答：“你这么喜欢，我干脆偷了两棵，一家栽一棵，免得你将来结婚后又跑到娘屋来摘。”后来，他家的一棵不知何故夭折了，我家的一棵因栽在下面是水田、水土潮湿的菜地边而茁壮成长。
31岁的栀子花树 图：张秀荣
此后几十年，每到端午节前后，厚实洁白的栀子花开满树枝，香气四溢，引来路人纷纷摘之。此时，母亲便三天两头的，大清早摘下满满一篓子，要么亲自送到街上来，要么托人带过来。沾着露珠的栀子花，带来的是左邻右舍家家飘香。
古时候，栀子花也叫同心花。同心，因情深，栀子花从冬季就开始孕育花苞，直至夏天才盛放，看似不经意地绽放，其实饱含深情。“与我同心栀子，报君百年丁香。”栀子又有“执子之手”的意思。汪曾祺曾说“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
近日路边到处都是卖栀子花的摊子，每天上下班经过，远远的就闻到栀子花浓郁的香味，偶尔也会买一把，放在茶几上用水浸泡着。可毕竟浸泡的不长久，两三天后就发黄发萎了。
昨晚母亲来电话：“春，嗯再不回来，开的栀子花就都被过路的人摘走了。”不禁想起又有几个星期冇回家了，老家的那棵栀子花树一定开满了白花；想起曾经大半个塆子的人坐在门前那棵大树下，聊着东家长西家短，闻着水塘外飘过来的花香。
曾经的村塆，如今的荒芜 图：管立良（五元）
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乡村也与时俱进，全塆人都在帽子店自建了楼房。尽管楼房里外装修得漂亮，冰箱空调太阳能啥都不缺，但除了如父母般老弱病残留守外，大多数人家长年铁锁守门。
老家，那个坐北朝南冬暖夏凉，承载了太多童年记忆的美丽小村也顺应潮流，在挖掘机的轰鸣声中悄然消失，留下一片废墟。多少次前往夷为平地的废墟寻找童年的记忆，可眼前除了尺把长寥寥无几的、无人收割的油菜和荒芜的杂草外，哪里还有曾经的足迹？
青春易逝，岁月褪去的不仅是曾经的年少轻狂，也带走了浪漫芳华。此刻的我，也已走进沉稳淡定的中年，即将步入老年。在天长日久之下，柴米油盐之间，生活的磨砺让夫妻间犹如左手摸右手，再无激情。口舌之争不赢不休，时不时还心生怨怼，无言冷战！常忖离弃念头。
图：张秀荣
蓦然回首，那棵偷回来的栀子花树顽强的在荒芜的菜地边无声生长着，不管你摘与不摘，它总在每年的夏日一如既往地开着洁白而厚实的花朵，香气馥郁着偶尔行经的路人。
我知道，母亲并不是真的在意栀子花被过路的人摘走！这个周末，和那个“小偷”一起回家，看看那棵留守的栀子花树，顺便摘几朵亲手栽的栀子花，笑着对它说一句：“当年花开的时候，我们的青春也曾热烈绽放，今后也会像你一样，一如既往！”
本文作者张秀荣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张秀荣，姚集帽子店姑娘，刘家塆媳妇。酷爱读书，喜欢交有才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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