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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胜 | 蔡店乌桕树

我的家乡蔡店有一种落叶乔木书名叫乌桕,可家乡人不叫它乌桕,而是喊它油籽树。它的別名可多啊,如油籽树,腊子树,桕子树,木梓(子)树,木油树,蜡烛树,虹树,洋辣子树等有十多个。即使知道油籽树是乌桕的別名,但我们还是口口声声地喊它油籽树,就像我们的小山村叫李冲一样,有着难以割舍的机缘,演绎着不尽的乡间风情。

乌桕是一种春秋季叶色红艳的经济树种,树高可达15米,有1400多年栽培历史,它对土壤适应性很强,能耐短时期积水,耐旱,生长地域广。树皮暗灰色,叶互生菱形,雌雄同株,种子外白色为“桕腊”,可提制蜡烛,油墨,“皮油”,“青油”等。

乌桕的树皮,根皮,叶可入药,其木是优良木材。《本草纲目》里这样描过:“乌桕,乌喜食其子,因以名之,或云其木老则根下黑烂成臼,故得此名,南方平泽甚多”。乌桕因不择地,不娇气,在家乡的土地上自由生发,河岸田陌,山坡地角,或独树自立,或树树相拥,遍布山野。它不假修饰,像一个个守候者昼夜庇护着村庄和土地,扮靓着家乡四季的风景,独领风骚。

春天的到来好似与乌桕无关,它恬淡宁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春天是一个美丽多彩的季节,原野上开着红的,白的,黄的花,五颜六色的美得让人目不暇接;大地一片青山绿水碧绿得让人心旷神怡;燕子飞回,村民耕地,麦子拔叶,一派生机盎然,英气勃发。

此时乌桕一点儿也不惹人注意,枝条光秃秃的,依然一副冷峻无言,傲骨坚挺的容颜,像一个智者静观后发。乌桕身旁那棵梨树已撑起一把绿伞,花已凋零结出了新果。忽然,乌桕好像明白自己是个春的迟到者,激荡起生命的澎湃,奋发地舒展枝叶,悄无声息地发芽,生叶,成长,紧隨着暮春的尾声,让自己披上了一身碧绿的新装。

乌桕没有惊艳的容颜,谁也没有把它纳入视线之内,它并不在意别人欣赏的目光。夏天到了,它开出穗状花絮的小花藏在乌桕树叶丛中,轻轻的随风飘动,它的花开得实在不引人注目,只因花蕊极其细微,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不仔细闻是闻不到的。乌桕的花期在5到7月,整个夏天是它开花孕育种子的季节。

乌桕是蜜蜂的最爱,招引养蜂人将一箱箱的蜂箱从远方运来,蜂箱放在田埂,路边,乌桕树下,蜜蜂在乌桕絮花上忙碌地采蜜,据说乌桕蜜与桂花蜜一样是最好的蜂蜜,难怪每年有养蜂人到家乡来放养蜜蜂。

向来树引鸟,鸟依树,树是鸟的乐园,在我们家乡不论是乌鸦,喜鹊,还是灰雀,麻雀都爱栖在树梢枝头休憩,嬉戏。特別是这高阔的乌桕,枝繁叶茂,崴蕤簇拥,一派葱郁。喜鹊把巢筑在树顶丫杈上,常见鸟在枝梢上驻足,不管枝叶如何摇摆,鸟站在枝上驻足晃动,好似荡秋千一般把玩自如。

有时,鸟儿在树枝之间飞忙来回,叽喳欢鸣,叼食回巢,哺乳幼鸟。有时一棵百年乌桕树,底层树梢是斑鸠窝,中间灰雀筑巢,高端处筑有喜鹊的巢,远远可见鸟巢随枝杈在空中晃动。不经意间从鸟巢里飞出雏鸟,在枝梢间飞飞停停。看着各类不同飞禽在树上繁衍生息,树与鸟的自然融合,给山村增添了生机与灵气。

人们常说“林子大了,各种鸟都有”。天将亮时,许多鸟儿如灰喜鹊,乌鸦,山斑鸠,山雀,画眉,杜鹃,麻雀,灰雀等极为活跃,在枝上上窜下跳,啁啁啾啾,叽叽喳喳,争相亮起歌喉,像歌唱家一样清晨练习嗓音。

鸟儿们各展唱技,那声音或高或低,或缓或急,鸣唱着优扬婉啭的音调,专心致致展示各自心中的那份激情。如果不认真去听,真有些对不住那些多情的鸟儿。“山间鸟声啼,声声尽情鸣”。在悦耳的鸟鸣中聆听鸟声,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村里的孩子将树奉为乐园,攀树掏鸟巢蛋那乐趣不可言说。记得我小时常爬门前那棵乌桕树,喜鹊想着对策,把巢筑在那高高的树顶端。有回我攀上掏到五只喜鹊蛋,蛋还是温温的,喜鹊发现巢穴和鸟蛋被人侵犯,在我头顶乱飞乱叫。

我小心地把鸟蛋拿回家告诉了妈妈,妈妈说:五只鸟蛋就是五只小鸟,这时鸟妈妈一定焦急不安,喜鹊长年在我家门前那树上居住,你抄了它的家,以后不会在这树上安窝的,你放回去吧。

听了母亲的话,我小心地爬上树轻轻地把鸟蛋送还。我每天留意着那个鸟巢,不久孵化出几只喜鹊,我仿佛听到它们的欢笑,没多久,喜鹊妈妈带着它们的孩子在蓝天里自由飞翔。

村里乌桕树倍受宠爱,呵护有加,房前屋后,田间地头,沟谷梁岔满村都是。老树新芽,深受尊崇,有看过百年的人世沧桑,喜乐悲苦的乌桕,满是故事。古树繁荫,新树丛丛。夏季炎热通常是蝉嚷出来的,蝉热得不知如何是好,在树上不停地喊“热了,热了……”

乌桕树荫下,生产队劳动时中间歇气(休息)的场地,那也是纳凉的好去处,树荫下常常是村民聚集说一些家长里短的锁事,或摇扇去暑,或睡意朦胧,有老年人,有壮年人,青年人和孩童陪伴在乌桕树荫下,还有一些打情骂俏的韵事,最后引得哄堂大笑,生龙活虎,这堪称家乡最美好,最富有韵味的景观,人树相伴,时日安好。

入秋后的乌桕,已改昔日的矜持,着浓妆,添重彩,摆出一副与众不众的容貌。大部分落叶乔木将曾繁茂的叶片托付给秋风,让秋风把叶子寄还给泥土。而乌桕依赖自身特性,叶子慢慢地呈现出不同的颜色,由绿变浅黄,由黄变成粉红,玫瑰红,猩红,鲜红,紫红,还有半绿半黄的,半黄半红的。同一棵树上的叶子会变成五颜六色,远远看去就有童话般的效果。

这时乡村的田野,地里庄稼成熟收割完,其他树叶纷纷飘落,乡村里视野变得开阔,高高挺拔的乌桕就显得风姿绰约了。难怪晚清诗人徐定超对秋后的乌桕有如此的描述:“家住枫林罕见枫,晚秋闲步夕阳中,此间好景无人识,乌桕经霜满树红”。

在宋代诗人杨万里眼里:“梧叶新黄柿叶红,更兼乌桕与丹枫”。“乌桕平生老染工,错将铁皂作猩红”。这些诗是对秋天里乌桕树的真实写照,记录着历代文人墨客对景物记载的诗词笔墨。

对乌桕而言,值得一书的碎碎语是现存于故宫博物院宋代佚名的《乌桕文禽图》、《霜桕山鸟图》。这两幅画描绘和再现了乌桕在不同时节那远久不变的容颜,山鸟与其共栖的瞬间,深秋经霜的红叶在枝头摆动,寒冬红叶落尽时乌桕树梢双鸟相依相偎,乌柏枝头招引鸟禽频频驻足的感人画面。

乌桕在秋日里是孕育种子的时节,像人类十月怀胎相似,孕育期躯体有相应的表现方式,它是树叶变色,让绿色乌桕种子在五彩斑斓中招引人们的视线。经降霜洗涤后,繁华落尽,色彩逝去,一树木籽便俏然兀露在枝梢,像繁星一样闪闪发光,这才有江岷山太守诗云:“偶看桕树梢头白,疑是江梅小着花”,这流芳千古的绝句。

勤劳智慧的家乡人,爱土地也爱乌桕。乌桕经过寒冬霜打后,树上红叶枯黄了,寒风吹,渐渐地满树的红叶飘落光了,乌桕结的果子由绿色慢慢地变成黑色,由黑色又变为浅褐色。

红叶落叶之时,果子壳也炸开了,壳落之后露出三粒小白籽,外皮是一白质腊层,纯白纯白的,一簇簇的,远远看去乌桕树像开满的梅花。那时遍布山村的乌桕,雪白的油籽挂在树上一片片的,一块块的,煞是好看。生产队不急于采摘,等到树上叶子全部落光,油籽全部炸开脱落,才集中全队人力组织釆摘。

采摘油籽家乡有专用工具,由铁匠打制的像N形小巧有二道弯曲环形的钩,家乡叫记钩,斗(插)在竹竿上,用时将环钩挂上油籽小枝或左或右轻轻一扭,结籽的小枝被折断从树落下来。

采油籽时,男人带上二三根有长有短的记钩竿,爬上乌桕树,找一处适合的树杈骑马式坐下记钩挂在手边,近处用短竿,远处用长竿,每树三到四人,减少在树上换位子的时间,一上午几个人要采摘好几棵树,刚摘的树采摘得光光的一枝都没漏下。

女的和小孩在树下捡折下来带小枝的乌桕籽,用稻草扎成一把一把的,树太多,撒落在地的单粒籽生产队没有安排人去拈捡。收工时由男人将一把把油籽用草绳捆起用记钩竹竿穿着挑回生产队仓库里。雪雨天组织人集中脱粒,用一个布满钉子的板拿一把油籽反复拉挪几次就脱粒下来。

我记得我们生产队要釆摘一个多月才能采完。脱下的油籽装满二间仓库。接着生产安排好多人到榨房榨乌桕油。白腊榨成后成圆柱体,码成一堆堆的,里面黑籽榨成“青油”,每户分五到十斤当点灯的灯油,白腊和剩下油买到供销社,这是生产队一大经济收入。

摘油籽都在最冷的冬天,乌桕乡的孩子可不怕冷,没等喜鹊唱歌的黎明就走到刚被采摘油籽树下拈捡乌桕籽粒。男孩爱在草丛荆棘丛里找成朵的油籽,女孩专心地捡地上一粒粒的籽,女孩弯着腰捡着,两只手轻巧地将一粒粒油籽像小鸡啄米一样拈起,两条辫子像蜻蜓的尾巴左右舞着,一会儿一把雪白的油粒抛在竹篮里。

男孩时不时看看女孩竹篮里油籽有多少,有时做做小小的恶作剧。当袅袅炊烟从村里升起,孩子们满载而归,回家的路上飘荡着他们快乐的歌声。经过一冬的拈捡油籽,最后卖到供销社,孩子们将卖的钱交给父母,那一瞬间的自豪感是用语言和文字无法形容的。

农村土地承包制后,不知是谁始作甬者,为了多产粮食,乌桕树荫遮蔽影响了粮食产量,或者看上乌桕树的材质,将田埂地头乌桕偷偷锯倒运回家里,随后户户效仿,没几年,古老的乌桕树一棵一棵地在家乡的土地上消失了,现在稀稀拉拉地伫立的乌桕没有原来的韵调风绰。

现在想想那些乌桕树,还有那生产队仓库,榨油房不仅唤起儿时对乌桕树的卿卿我我,唤起了我对家乡蔡店乌桕的喜爱之情,对四季如画的乌桕那份美好的记忆。

本文作者李克胜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李克胜,出生于黄陂蔡店李家冲,现居荆州。初中肄业,1969年入伍,后入学进修,曾工作于油田,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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