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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城北 · 图 | 网络
有人说,我的童年比同龄人,有太多的情结和思绪。
这固然与我有自认完美的童年有关,与我走入社会后,深深的挫败感有关,同时也与我有众多的哥哥姐姐不无干系。
那时每个家庭一般都有四五个孩子,多的达十来个。我们村是当地有名的大村,同龄的孩子,随便可以找出十来个。全民学唱样板戏时,在我们村可以不需借外援,排演几个戏不成问题。于是满村是阿庆嫂、郭建光、李铁梅、小常宝、杨子荣……
“北村有个京剧团,
唱起戏来把路拦。
不是人不看,
实在看不完。”
这是当时家乡流行的顺口溜。只听说不背几句毛语录,就不让吃饭的。却没听说不看样板戏,就不让路过的。这个顺口溜之所以流传很长时间,以至连我也知道,我看文眼全在“看不完”这三字上面。怪不得常听大人说:“在小塆里读书,赶不上在大塆里听话”。
哥哥姐姐皆在戏中担任过角色。等到我记事时,样板戏渐成为历史,但我可以唱出整段的调子,如《红灯记》里的“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智取威虎山》里的“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杜鹃山》里柯湘唱的“家住安源萍水头……”每每引得我的伙伴羡慕不已。
去年,一次与大哥聊天,我说等老了就回老家住,大哥却很淡很肯定地说:不想。他对故乡的感情,远没有我对故乡的感情那样美好。
每个人对故乡的感情,都应该是很复杂的,概缘各自的经历。畸形的时代,给哥哥姐姐对故乡的感情,留下的是更多的伤迹。大哥讲了自己青少年时代里,许多渴望的痛苦、情感的压抑、政治的斗争、房族的排挤……远不似我对故乡单纯美好的印象。
残酷的阶级斗争,你死我活的人与人之间的排挤,大家都生活在恐怖中。每个人必须身上长刺,既是自卫也是攻击,否则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大字报黑板报村头村尾到处有,一觉醒来,说不定大祸又降临到谁的头上。
以下是大哥顺便提起的一段墙头顺口溜,当时的政治气氛可见一斑。下划横线的是村中地名或者人名(避免对其后代带来二次伤害,借用化名),括号里的是我对相应的解释。
红独屋,臭坝上,(工作组经常住在独屋,政治队长、贫协主席,县委书记皆出自独屋。坝上富农多)
南头巷的桂花香,(连接村北和村南的巷子,夏天凉风习习,村民多爱聚此聊家事国事天下事)
北头和南头是一样。(大概说村北和村南平平淡淡,不香也不臭)
油盐酱,有阿亮,(阿亮为人精明,只在生活会上发言)
批斗会,找阿江,(阿江是地主,每次阶级斗争大会,他是必斗对象)
阿才和阿门是姨娘。(二人为人老实,任人把捏,经常是队委会成员口头批评对象)
总司令,是阿庄,(阿庄家曾经有副业,被指暴发户)
海陆空围攻了(海、陆、空分别指他家的鸭、鸡、鸽)
社会主义的墙。
阶级斗争要年年讲,
阿贵也是专政对象。(阿贵曾任国民时期村治安保长)
阶级斗争要月月讲,
阿强大有资本主义倾向。(阿强爱偷偷摸摸捣鼓小买卖,被侄儿揭发后,侄儿成为了红人)
阶级斗争要天天讲,
阿壮半夜打婆娘。(夫妻之事,也上纲上线,的确雷人)
……
文中的人名都没带姓氏,原本大家皆同宗同族。阶级斗争,不仅让同族人勾心斗角,而且让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夫妻成仇,更摧残了千百年来,上慈下孝、仁义礼智信的儒家文化。这种摧残,对以后中国人的信仰、审美、道德、操守,以及中华文化的走向,带来深远的影响。
本文作者城北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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