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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孙斌华 · 图 | 网络
夏天，当水稻成熟的时候，一望无涯的田野一片金黄。那一株株颗粒饱满通体金黄的水稻，仿佛等待检阅的士兵，整整齐齐地站立着。看着密密麻麻的稻穗低垂着重重的头，大人们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一季的忙碌终于有了回报！
大人们开始忙着收割——割稻子，捆稻子，挑“草头”（捆好的稻子），趁着好天气打谷子！否则，一场大雨，谷子可能会烂在田里，眼看到手的收成就会化为乌有，一季白忙了。
因为抢着收割，同时还要忙着抢种晚稻，大人在捆稻子的时候难免疏忽会遗落一些稻穗，这时候就是小孩子们拾稻穗（我们那里称捡谷）的大好时机。
一方面，孩子们暑假在家也没多少事可做，一家大大小小几个孩子弄得不好就打得大的哭小的叫；另一方面，多多少少捡一点谷填充一下家里的米缸或者给鸡鸭提供一点粮食。大人是很希望孩子去捡谷的。
孩子们也乐意捡谷——三五成群邀在一起可以聊聊天，也可免除弟弟妹妹的纠缠，捡谷的时候还能碰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所以下午三点多钟太阳不是很毒的时候，大家就开始呼朋引伴了。
大家打着赤脚一路走着一边说着闲话，到了田里，各自找一块地盘朝着同一方向捡着。一开始大家分散开来，都低着头自顾自地捡，没人说话。一会儿，不知不觉大家就都靠拢了，看着各自手里捡的谷，不自觉地做一番比较。
没关系，捡多捡少大人从不作要求。歇一歇说说话吧，有人提议。大家一致用行动表示赞同——说话的同时，很多人已经甩着双腿坐在田埂上了。
“听说前几天下雨打雷的时候，后面山坡上打死了一个穿着红衣服的长头发姑娘，很漂亮的，真的太可怕了！”有人说。
“这么漂亮，真的太可惜了！”
“是真的吗？你们没骗人？”有人表示质疑。
“当然是真的，我那天正好站在后门口，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炸雷下来，从高压线上滚下来三个火球，其中有一个就掉到那个姑娘身上，她马上就被火球烧着了。”这么一说，不再有人怀疑，大家都对那个姑娘表示惋惜。
哀叹一会，大家的话题又转移到湾里一个稍大一点但一般不和大家玩的女孩子身上。
“听说最近‘绿克马’（会游泳且喜欢穿绿色游泳衣，所以大家背后都这么叫她）经常下塘游泳，穿的那个衣服这里露着那里露着，胳膊腿都露在外面（那个时候连饭都吃不饱，衣服是新老大旧老二破老三，没有几个人知道游泳衣这个东东），她怎么好意思呢？在水里游啊游啊，一大群男孩子在上面看，你们说羞不羞？”
“羞羞脸，羞羞脸！”大家异口同声。
有人接着说：“听说她还要和男孩子比赛，可是没人跟她比。”这一点大家都是很认同的，因为一般家庭都管得比较紧，大人都不太希望自家的男孩子和她接触太多。
“可是她家有钱，她总是穿漂亮衣服，她还有洋娃娃玩，她凭什么有这些？”有人表示不满。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暂时忘记了捡谷的事。
大一点的孩子突然意识到该继续捡谷了，招呼了一声，大家又都下到田里了。一般没有水的干田里大人抱谷抱得干净些，漏下的谷很少，半天也捡不到几根，于是大家准备到低一点的水田里去捡，想尽量多捡一点。
翻越着一道又一道田埂，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喊起来：“快来看啊，这里有一窝乌龟蛋！”话音一落，大家赶紧从各个方向聚拢过来，几个小脑袋迅速凑到一起，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有人质疑：“你凭什么说这是乌龟蛋而不是斑鸠蛋、秧鸡（长在稻田里的一种野鸡）蛋或者蛇蛋呢？”
“我爸爸说过，斑鸠和秧鸡生蛋前都会用干草做窝，然后把蛋生在窝里，水蛇把蛋生在水里，“土公蛇”（黄陂音，毒蛇）把蛋生在土里，只有乌龟是把蛋生在草丛里，而且一般是单数，我刚才数过了，正好是七个。”发现乌龟蛋的小朋友说得头头是道。
“你怎么运气这么好？我们怎么没碰到？”有人心有不甘。
发现乌龟蛋的小朋友马上解释：“我走着走着，突然感觉脚底下有什么东西，幸亏我手脚轻反应快，赶紧把脚挪开，扒开草丛一看，我也惊呆了——一窝蛋啊，一个都没踩坏！我今天也是第一次碰到啊！”她的脸上露出的是无以言表的喜悦。
“我以前也碰到过，跟这差不多多。”有人接过话茬，“乌龟蛋很有营养，味道也很好，我爸爸以前煮给我们吃过。”
“我们把它拿回去煮熟吃了吧，一人一个，见者有份。”有人建议。
“不，不能吃，也许要不了多久，它会孵出小乌龟呢！小乌龟在地上慢慢爬才好玩！”有人强烈反对。
到底该如何处置这些乌龟蛋，大家意见不一致，最后焦点回到第一个发现乌龟蛋的人身上，大家都同意由她决定，这个惊喜来得太突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大一点的孩子发话了：“你们看这样好不好？乌龟蛋我们暂时放在这里不动，仍然用草盖好，隔两天我们再来看看它有没有动静，有动静就让它孵小乌龟，没动静就再拿回去煮熟了吃。”
大家都表示赞同，然后又说了一番大人们经常说笑的“大雁蒸着吃煮着吃”的笑话。事实上，过两天，这个事多半被大家遗忘了。
水田里的水并不深，一般也就没过脚踝，深到小腿肚的情况很少。靠近田埂边沿或周围有荆棘的地方大人漏下谷子的可能性大些，所以大家经常找这些地方去捡。
刚捡了一会，听到一声尖叫“妈呀，有蛇！”大家赶紧飞奔过去。可是蛇已经无影无踪了，大家稍稍安慰了她一会，因为田里有蛇一般是水蛇，不会有什么大的危险，于是继续低头捡谷。
有人发现有鸭毛，大一点的孩子马上广而告之：“这一片水田肯定有鸭群来过，大家眼睛睁大点，说不定可以捡到鸭蛋！”
这一点大家是有经验的，每逢水稻收割季节，专门放鸭子的鸭棚（实际上是放鸭子的老板，我们俗称鸭棚）就会把鸭子赶过来，让鸭子吃吃谷子，吃吃虫子。一个鸭棚一般少则管着几十上百只鸭子，多则两三百只，所以鸭子偶尔在田里留下一两只鸭蛋而没有被老板发现是有可能的。
于是大家的目光，从关注周围一米之内的谷子马上辐射到起码三米开外——鸭蛋是很引人注目的，而且鸭蛋比谷子来得似乎更实在！
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专心捡谷了。一根根谷子经右手捡起，迅速传递到左手，由大拇指和食指攒集。
等到大拇指和食指之间容纳不下的时候，从其中挑选出两根穗子稍长的，把所有的谷子在谷粒下边三分之一处绕两圈扎紧，这样一把谷子就算处理好了，然后在田埂上选择一处有标志性的地方放好，等着到下一间田捡的时候顺便拿走。
从一块田走到另一块田，不知不觉已捡了一个多小时了。捡得少的捡了五六把，捡得多的捡了上十把了。抬头看看天，太阳像一个大火球，离人似乎很近，周围的云彩也被染红了，火红的一片，十分壮观。
鸟儿迅速地在天空滑过，似乎着急地回巢；放牛的老人牵着牛悠闲地往回走，形成一幅美丽的剪影；大人扛着冲担（挑草头用的）慢慢地走着，他们也放工了。
我们披着美丽的晚霞，带着收获的喜悦，不禁唱起了《铁道游击队》主题曲——西边的太阳快要下山了，微山湖上静悄悄……歌声在空旷的田野中久久回荡。
本文作者孙斌华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孙斌华，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六十年代出生于黄陂一个普通的乡村，对家乡怀有深厚的感情，常常梦回故乡，忘不了故乡的山山水水，忘不了故乡的父老乡亲，不时写点文字抒发自己的思乡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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