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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李克胜
起伏的山岭是无边的碧绿，绿色的空气混合着树脂清冽淡香，风起松涌的样子，让苍茫的山峦走进了青翠欲滴的季节。这是八月的刘家山，它是武汉市辖区内最高最美的山村，在黄陂区蔡店街办西北面的大山里。
去刘家山，从西峰尖东坡有唯一一条盘旋古道，千百年来，人们靠着双脚行走在这条山路上，挑着担子，肩背背篼，在大山里耕种、探亲、访友、赶集。
去刘家山的那年，正值文革期间，学校停课，我辍学在家。我家与刘家山有两户嫡亲，高山气候比山下凉爽，亲戚邀我到山上小住几天，于是我接受了这份盛情。
图：鹿脚山人
八月天，我随同下山来家的亲戚到刘家山去，我们走在丘陵、潜伏在沟谷、逶迤伸向山际的山路。苍翠的群山，次第在眼前，似曾熟悉的山，似曾亲近的水，虽然是第一次途经，我心里早已柔软起来，仿佛和这山这水有着不绝的前世今生。
翻过山岗，穿过山垭，我来到西峰尖脚下，向山峰望去，高耸的大山就在眼前，一朵朵白云在峰顶飘逸，我心里暗暗咕噜“这山好高好陡啊！”
上山的路七弯八拐地盘旋着，逼仄的山道被踩踏出一条沙石路面，宛如一条带子缠绕着向远方伸延。之字形的山路拐弯处又踩出一条垂直坡面的小径，这是弯路超近的岔道，陡峭且光滑，空手行走还费劲，若肩背手携物件那就更困难了。
图：鹿脚山人
有时，我们有选择地走这条近道，走累了，时不时坐下来小息一会。当我们慢慢攀上山顶，一阵山风吹来，凉爽极了。
登上峰顶，回眺山下，视野开阔，远方的地与天际相交，山脚下的村庄缩得小小的，河流成了一条白布带。刚刚踏上来的东坡，坡面长着低矮的小树和杂草，一处处灰褐色的岩石兀立在坡面上。山头一处断崖剖面用白石灰书写的“封山育林”格外引人注目。
山下植被稀稀，山上满山遍野林木花草郁郁葱葱，蝴蝶飞舞，风吹叶响，耳边全是鸟儿欢快的对唱。山岭上，半坡绿色树林中，散落着几间农舍——土砖，石墙，瓦屋，还依稀可见茅草搭的棚舍。大山如铁铸的壁垒，阻挡着山里人去外面的世界。
图：刘桂芳
沿着一条小路向深处走去，路旁布满丛草荆条，走着走着，“呼”的一声，一只灰麻雉鸡拖着长长的尾羽从草丛中腾空飞起，带着长长的惊叫声飞到不远处，钻进丛林不见踪迹。
通往村子的小道沿着峡谷河岸上行，河水在奇形怪异的河石间东撞西碰地向下流淌。这条小路是乡亲们顺坡依势一处处刨凿的，一年年砍伐林梢垫补整修出的小路，越沟和垮塌的地方，凌空搭着原木，用藤条捆绑加固。
走过几处弯坳，便看到树木遮天的青岗林掩映下的山里人家。走到村前，河岸边是一幢青砖、石条、瓦屋的刘氏宗祠，被刘家山小学所占用。据说宗祠里还保存着刘姓宗牌，虽是文革时期，村里人朴实的情感没有附和时代潮流，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潮流挡在山外。
图：鹿脚山人
河岸坡上，龙钟老态的银杏树在树丛中隐现，挺拔高大的杉树年年长出新嫩的刺叶。村前河畔，可闻鸟啼空涧之声。一级级，一台台石块台阶连着农家，坎上坎下有鸡鸭踱步，屋前舍后绿树陪衬，屋旁搭有盖着茅草顶的草屋，走近发现是牛棚猪圈。
农舍边的坡地上堆放着柴垛，屋房周围围起的田园里是新鲜的菜蔬，南瓜、丝瓜、眉豆藤爬上篱笆墙，爬到坡面的树枝上开着艳丽的花。门前晒场簸箕篾席里晒着豇豆、南瓜片、南瓜籽，还有刚刚焯过水的黄花菜……野百合在瘦石嶙峋的莓苔丛中开着白色的喇叭花。
刘家山村住户分散，有独门独户的，也有几户人家紧紧依偎的。大湾里的房屋连在一起，门前道路坎坷不平，卫生条件较差，陈旧的老屋满藏沧桑。一座座石条、山石、土墙的瓦屋，进门是堂屋，左右两旁是臥房，房屋拥挤而简陋。
图：甘永泽
晴天有太阳从瓦缝中照进来，雨天有雨水滴滴答答漏下来，人们从河沟、水井里挑水吃。夜晚昏暗的油灯闪烁着弱光，被火塘、灶烟熏得发黄发黑的墙壁挂着带尘的蜘蛛网，堂屋地上堆放着南瓜和打回的猪草，条件差点的只养着几只土鸡。
刘家山人格外勤劳，身居高山，在村庄的周围及远处的山坳里开垦了大片耕田，因山高坡陡，有些农田只有十多平方米，虽广种薄收，粮食也能自给自足，除大旱之年外，从不向政府伸手要照顾，丰收年景还交公粮。
刘家山的早晨，女人早早起床，打着哈欠，推开大门到门前扫一眼天空，仅扫一眼，她便知当日的天气，把衣服掖了掖，卷起袖子，忙碌起来。男人起床走到屋房坎下的牛圈里，老牛梦呓般的咀嚼被打断，摆动着尾巴送走悠闲梦境。
图：甘永泽
男人腰上插着一把镰刀，一根赶牛鞭，从牛角上解开缠绕的牛鼻绳，牵着健壮的牛，像一名壮士奔驰战场。他们同步走进季节的繁忙中，牛蹄的嗒嗒声消失在山垭里。
我还看到村民背回刚砍的木把，还有从田地里挑回的作物。因交通阻挡，山里的珍品，山下人喜欢的野菜，野果，土猪，土鸡，牛羊，山里的木材，药材，自烧的木炭，茶叶等等很难从山路盘旋的山里运下山去。
山里人做梦都想有一条水泥大路，夏收秋收的东西，只要从山里运出去，就可以变成钱，生病的人就能及时医治，山外的媳妇就能娶进门来，深一脚浅一脚爬山越岭的日子就到了尽头。
图：甘永泽
我在山上住了几天，到山里钻林穿沟爬山去采风，山水的确让人迷恋。在那个还没有电扇、空调的年代，刘家山的夏夜是凉爽凉快的。我也盼望什么时候能通电、通公路。夏天的刘家山是那么清凉、那么美丽的山寨！
次年春天，我参军离开了家乡，从此我再没有踏上刘家山的山路。
岁月匆匆，十多年前，有人告诉我说，刘家山要开发成旅游景区，进山的公路从西峰尖南坡劈山开路盘旋而上。动工当天，刘家山人敲锣打鼓欢庆了一天。
图：刘桂芳
先是有人告诉我说，通向刘家山的公路修通了，铺上了水泥路面，有些地段还铺上了柏油，公路还装了护栏、路标，到刘家山不再走东坡那条古道。西峰尖已被林木遮盖，郁郁葱葱的松树、枫树已长到十多米高，刘家山的森林遮盖面积达到98%了。
后来有人告诉我说，刘家山村已成鲜花盛开与绿荫成片的山村，村民们每天到景区上班，植树绿化，参与景点工程项目的开发和建设。因山村不准养牛羊，田地不能耕种了，已被改成茶场、果园，还种植药材，山上原开垦种植的万亩油茶林，结的油茶果如乒乓球般大小。茶油和“龙泉”茶叶名声远扬，供不应求。
村里的房屋统一维修，建成了仿古、徽式、明清式的古式民宅，装了水电，村里修有宽阔的停车场，河道改造，修了诸多景观，环境优美，村民的居住和生活条件有极大的改观。
图：刘桂芳
后来有人更加兴奋地告诉我说，刘家山改名“木兰清凉寨”，还是4A级旅游景区。景区把藏匿的有深厚文气浸染，生长于刘家山的刘彬士参加清朝科考中榜眼（第二名）的历史挖掘出来，演绎出诸如书香河、状元桥、进土桥、读书亭、放牛坳等景点。
刘彬士告老还乡时，道光皇帝御批的“木本水源”匾额还完好地保存着。二百多年来，因其内敛和低调，刘家山人一直被人忽略，与纷至沓来登临这座名山的游客擦肩而过，很少有人停下匆匆的脚步，细细打量一下这个不起眼的地方，听它讲述自己的岁月故事。
再后来，我的亲戚告诉我说，他们的孩子都离开了刘家山村，在县城、省城购置了自己的房产，在外都有他们自己的事业；山上的老屋，开着农家乐和旅社，生意红火，他们只有雇人帮忙，孩子们有时或节假日开车上山瞧一眼就走了……
图：刘桂芳
后来，再不用人传递故乡醉人的报告了，我要上刘家山看一看，因为，我把自己的心连同我远离家乡的家一起连接着故乡。
当我驱车驶到刘家山村后，轻步于书香河，漫步于玻璃栈桥，乘船游荡于通天湖，攀爬于百米三级瀑布，登上清凉寨山寨。我亲历过昔日的山水，享受到今日的美景，于是，我写了两篇文字，被家乡的网站刊载。
昔日的刘家山，如今的木兰清凉寨，开始被人羡慕和向往！
本文作者李克胜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李克胜，出生于黄陂蔡店李家冲，现居荆州。初中肄业，1969年入伍，后入学进修，曾工作于油田，现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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