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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潇湘溪缘 · 图 | 网络
作者按 人过中年之后，特爱回头看看自己所走过的路，特爱回顾一路上所邂逅的人所遭遇的事。尤其喜欢转身回去端详自己的故园，以及她所发生的一切。
小翠、大翠、凡凡、大季叔叔、小生哥、红伢等一个个富有乡土气息的名字划过我的脑海。他们都是我同村的伙伴或熟人，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他们平凡得几乎像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这些身影早已是离世的游魂，却不时出现在我的梦里或遐思里，让我不得不邀请他们，一一走进我的文字；让我不得不提笔，把他们安顿在我的笔墨深处。
小翠——女薄命？男薄情？
小翠要是活着，现在大概也有50多岁了吧！
小翠是我的小学同学，她随改嫁的母亲来到我们村里。她一直是一个头发不甚浓密也不甚乌黑，皮肤却有几分黝黑、身量娇小的女生，叫她黄毛丫头可谓名副其实。我的印象中，她实在称不上漂亮，但眼神中透着几分古灵精怪。
小翠的原生家庭中，病病歪歪的母亲为她生了很多哥哥姐姐，她在家里排行最末。大概因为这个缘故，母亲对她格外宠爱，比如她上学时，经常请病假——有时真的生病了，有时也因天气不好，特别是冬天。
那个年代，在人多力量大的指导思想下，一个农村家庭生养5、6个孩子是司空见惯的。由于贫穷与落后，孩子们大多只读个小学似乎成了宿命，也并非全是家长胁迫，还因同龄的很多孩子都辍学了。小翠和村里其他女孩都没有踏入初中的门槛。
小翠在她刚满20岁的年龄，生命戛然而止——因婚恋缘故服农药自杀。
那个时候我大概还在上大学，懵懂之中听说了此事。当时听之闻之远没有现在想起这件事那样令人震憾，大概只有经历了足够的世事沧桑，才会对生命有更深体悟，更加敬畏吧。
当时小翠的母亲早已离世，他的哥哥姐姐们都已成家，继父的两个女儿跟她有着不亲不疏的联系。她与我们村的小禾（化名）恋爱，并怀有身孕。然而，男方的母亲坚决不同意儿子与小翠婚事。没有至亲家人关爱和支持的小翠，只有一个人偷偷抹泪。
年轻的小翠，自尊的女孩，心中的痛楚没有任何排遣渠道。没有人告诉她那不是她的错，没有人给她指明一条生路，也没有谁吿诉她生命比颜面更重要更珍贵。大概她也不知道，堕胎活下来恰是一次凤凰涅磐再度重生的机会。
未婚先孕和不能成婚的羞辱把她带进死胡同，或许服毒自杀才是她保留自己最后一点体面的方式吧。
令人发指的是，在小翠最需要安慰的时候，那个与她一起的肇事者却不知躲哪儿去了。这时的小翠最需要支撑的力量应该来自那人，又恰恰是他，协同把小翠的活路深深地堵死了。
一个年轻的生命，再也不能扬帆远行了……
大翠——命由天定，运托来生
大翠是小翠的姐姐，她与小翠一样，黑黑的。比起小翠的小巧玲珑，大翠身材中等且敦实，性格也更泼辣，为人大大咧咧，有点像个男人。大翠嫁人后，连生几个女孩，又积劳成疾，加之脑溢血未及时救治，40几岁就撒手人寰，留下四个未成年的孩子。
之所以提到大翠，是因为她做姑娘时的果敢和壮实与后来的听命和羸弱反差太大，让我唏嘘不已。
记得夏季的某天，村里的孩子们都去较近的河堰摘菱角、采莲蓬、捞“鸡头包”，我也去了。我们是没有船可用的，只能下到水中去采摘，想必，那种和衣跳水的狼狈，当时是没有一个人会觉知的，虽然与落汤鸡或落水狗一样滑稽。
我大概是农村少有的几个不会游泳的孩子中的一员吧，不知天高地厚的我可管不了那么多。谁知，这一次，不会游泳的我在深水处呛了几口水，连呼救命，幸亏大翠在我身旁，也可能是听到我的呼叫后游到我身边来的，才不致我溺水身亡。
健壮的大翠不仅水性好，而且很有办法，让我趴在她背上，将我驮到岸边。大翠救我的事，于她可能是举手之劳，在村里也没有什么反响，几乎无人知道，但水中惊恐又绝处逢生的我对此印象太深了，我永远记得且感激她。
在农村，因经济落后，积劳成疾的人多是实在撑不住才去就医，可这时已经晚了。大概，大翠的病死就是这样。
我曾想，是什么让这样鲜活的生命过早地凋朽？是什么让生命的赞歌提前喑哑？是什么让一些人生大戏速速走向谢幕？是真的由于疾病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吗？
几千年“重男轻女”的思想桎梏一直压迫着女性尤其是落后农村的女性，她们生育机器的命运始终没有改变。有的女人接二连三生闺女受到唾弃不说，还得“再接再厉”。她们得不到喘息机会。
男人要生儿子，女人就得拼命，一个接一个生下去，男孩便是终点。所有的痛楚都由女人独自承担。
到了现代社会，农村女人不仅没有摆脱生育机器的厄运，而且还顶着一个半边天的帽子，让她们像男人一样，承受着繁重农活的压力。若碰到一个知冷知热的男人，便是前世烧高香的福报，若碰到一个鲁钝蛮横之人，便倒了大霉。
这样的际遇，这样的生活，再怎么结实的女人，都会被生活的重负和生育的压力折损得不成样子。再鲜活的生命能经得住几次这样的摧残？再坚韧的骨骼怎能受得住百般的打压？
或许，没有人痛惜是她们运气不好，如同花草过早凋零才是她们的宿命。大翠，那么有活力的一个人，只活了四十几岁，大概她也曾想逃，但终是逃不出这样的厄运。
红伢——人间桃花落，天庭朵朵开
那年的女娲还没有找到补天的石头，那年的天河居然决了堤口，那年的王母泪如滂沱。那年的春姑娘实在等不及，赶着要去会她的夏天情郎，丝毫不顾恋自己春风化雨、柔美矜持的形象，在哗哗的雨声中，急急地奔走。
正值春夏之交，暴雨下了十天半月还不肯停歇，让干活的人出不了门，让生病的人只能在家里坐以待毙。
红伢，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壮小伙被一场“感冒”击倒了，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帅小伙似被一个妖精逮住了。连日高烧镇日不退之后，家人请来村里的兽医给他看病，把脉后以应对猪、牛等牲口的办法予以退热处理。
屋外的水涝与屋内的火燎都达到了极致。红伢在高烧中历练，他的父母在焦虑中煎熬。持续不退的热潮毁坏了红伢的五脏六腑，也摧毁了他尚未开启的人生。
刚刚牵起的红绳正等着打结，刚刚下聘的妹子正等着迎娶。却不知老天阴阴地使了一个横招，派出那个叫“出血热”的妖孽把红伢带到了天堂，让来不及牵系的红绳瞬间松开了绑，也撇下了待嫁的新娘。
只听人们说红伢多么经得住事、下得了神，有少年少有的老成持家品行，赚的钱一五一十地存着，从不乱花一分，为的是办大事。媒婆曾踏破家门，她们看重的是他的敦厚勤俭的性情。
水乡泽国的河川水道都留下了红伢的足印，打大网他最卖力，下卡子、拖钩（捕鱼的几种方式），他最能干也最上心。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初中毕业之后，红伢就主动辍学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或许玉皇大帝也看中他玉树临风的姿态和敦厚朴实的性情，或许天庭的仙女正在寻觅乘龙快婿，便依仗着权势和威慑力，来人间横刀夺爱。也恰恰表明，上天若是不厚道起来，哪管人间悲怆！哪管世纪洪荒！
也许上天在玩一个没有谜底的游戏，也许上天在嫉妒人间的美事。
“还我孩子！还我红伢！”红伢的父母如母狼丧失了幼崽般动天哀嚎，可惜，他再也听不到。
原来上天那么虔诚地送一个赤子来到人间，却只是想要人间父母代为收养。
本文作者潇湘溪缘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潇湘溪缘，六零后写作新人，籍贯黄陂，现供职于武汉市某企业内的一个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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