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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北水利一一五十年前的回忆(上)

  

文 | 图:肖中耀

前些日子,听说滠水西堤建了绿道,且道长景美,便骑单车去转了转。

如今的西堤是1977年建的,从钓鱼台到四联院是秀丽的河滩公园。而从四联院向南延伸就是堤上绿道,路面由彩色沥青铺设,平整靓丽悦目。绿荫夹道,有的地段还有花卉盛开。漂亮的绿道护栏装着太阳能灯分列两旁,绵延至汉口北,洋洋一十七里,自成一景,一眼望不到尽头。

西堤虽美,但我心心所系的,却是我拼过洪荒之力的滠水东堤。

沿着滠水东堤的起点——老滠水大桥遗址,缓缓前行,直至三里桥地界的童门口——当年的筑堤工地,只见长长的堤面上,时而柏油辅路,时而路面四分五裂,时而坑坑凹凹,犹如一块块新旧各异的补丁,缝在绵长的堤面上。

高高的护堤林已被初冬的冷手脱去了绿装,赤条肃立。树上稀疏的残存黄叶不用冷风催促,纷纷飘零落地,与护堤的草皮间绿相拥为伍,在冬阳的疏影下斑斑驳驳,颇有点岁月沧桑之感。但大堤之躯依旧岿伟壮硕,默默地圪立在清澈的滠水河畔,护卫着滠水直抵长江。

这就是滠水东大堤!这就是抵御了半个世纪惊涛骇浪的东大堤!!这就是当年千军万马战犹酣的东大堤!!!目睹此堤此景,让人感慨,让人想起那被历史尘封的峥嵘岁月,眼前不断浮现五十年前建筑这座大堤的一幕幕场景。

1969年,刚忙完秋收,一场声势浩大的汉北水利(注①)工程(即修建滠水东堤)便开始了。全县十二个公社的民工,挑着箢子行李,扛着锄锹,拖着炊具柴米,担着打地铺的稻草,开着手扶拖拉机运着搭工棚的材料,从四面八方涌入各自的沿河工地,一片沸腾。

滠水东大堤(即武湖大堤),从城关老大桥至武湖江嘴(长江口)全长22公里地段,进行大堤重建和原堤加高培厚,整个工程844万土方,标工906万个,劳力67000余人,是解放以来黄陂最大的水利工程。

我们塆当时青壮劳力和大部分姑娘都悉数上工地,行前,姑娘们的父母纷纷出门送行,叮嘱她们一定要互相照顾,注意身体。我当时因未满十七岁,未入此列,但目睹此情此景,颇有点父母送儿女上前线的悲壮之感。

随着工程的全面展开和赶进度的需要,不久,我和另一个同伴及两个年老的“四类分子”也被征召上了工地。

我们到一个叫“朱家窑”的塆子安顿住宿。这是一个紧挨滠水西堤以烧老式黑色布瓦而闻名的塆子。塆里住满了民工,这比在野外搭棚子住要强多了。我们住的是一幢三间瓦屋,房东很客气,将堂屋和一个上房给了我们塆民工住,我就和他们挤住在一起。

晩上我便和塆里人肩并着肩挤睡在地上的通铺里,垫絮下稻草的微微草香和臭脚臭鞋袜的异味混合在一起,并没有影响劳累了一天的人们的情绪和睡眠,谈笑须臾,大家便呼呼入睡了。

天还没亮,随着一声尖厉的哨声,人们揉着睡眼纷纷起床。洗潄中,到处是催促出工的吆喝声和劳动工具的撞击声。整个村子都躁动着,让人有种紧迫感。

去工地的路上,地上铺着成片的白霜,天空挂着弯月,闪着寒星。有的人好像还没睡醒,边走边打哈欠。队长则边走边清点人数。工地在河斜对面的陈玉宫村附近,大约有三里路远,走着走着,天已大亮。

这是个激情燃烧的岁月和沸腾的工地。

进入工地的第一感觉就是人多,声势浩大。做堤工地从北到南一字摆开,从左往右看又从右往左看,到处都是望不尽的人流,用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来形容,毫不为过。

在高音喇叭的嘹亮歌声中,在挑土返程途中,我很好奇,总喜欢蹲下身子看挑土人群的双腿。只见眼前无数来来往往密密麻麻的双腿,不断地以不同的角度、步幅,快速地交叉着,迈进着,变动着,像无数战马的四蹄在来回驰骋,看得我眼花缭乱,兴趣盎然,情绪高涨。

置身这样的人流中,你会觉得你是沧海一粟,很渺小,但你又在这千军万马的队伍中参与这一历史性的工程,又觉得自己也是强大的。那时做堤,并不像现在用专用机械,而是完全靠锹挖肩挑,劳动强度之大,匪夷所思。

工地挑土,分为两个班子。一个是每天拿10分的的青壮劳力,一个是每天拿7分的老弱和姑娘们,队长看我体力小,便安排我和一个同伴加入姑娘们的班子。

平心而论,那10分也不是好拿的,两只箢子都是满满的堆着装,每担足有百斤重。而我们的担子就轻多了,也就七十来斤重。但挑土的路并不好走。取土场就在滠水河道,到大堤处有一百多米远。

这段路由于土质湿润,经无数次踩踏,就变成了弹簧路。挑着担子走在上面,一脚踩下去就下陷,一脚抬起,路又复原,很不得力。只能随着扁担的闪闪跌跌,两脚起起伏伏地配合着走路,开始觉得蛮好玩,但时间长了,就感觉很累人。尤其是开始时两脚板的前半部分很疼很疼很疼。

随着时间的推移,取土场向前延伸,大堤每天都在长高,挑土的路渐渐变远,上堤的坡也在日益增长,其劳动强度也在逐渐加大。

按照工程设计,大堤截面底宽180米,顶高32米,顶宽7米,迎水坡度1:2.5,堤坡的上仰角度达到二十多度,整个坡长达八十多米。

走完弹簧路,就要上堤坡了。我来时,堤已做到二人多高。当堤逐渐升高到十多米,二十多米,三十多米时,肩上压着担子,仰头望着徒徒的长长的堤坡,既生畏,又要给自己鼓劲。这时,往往能听到高音喇叭里领袖的最高指示:“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还别说,真是有精神作用的。于是,挑着担子一步一步往上登,腰酸肩胀,坚持着,两腿发软,坚持着,气喘吁吁,坚持着。看看前后左右的挑土人,全是这样坚持着,相互比拼着。虽然冬衣早脱,但人人都是身热汗沁,寒风阵阵袭来,也不觉冷。

待挑到堤顶,倒掉土,伸下腰杆,长舒一口气,才顿觉一阵轻松。但这种轻松是很短暂的,当你挑着空箢返回土场,刚调整好呼吸,去除了腰腿不适,又得无穷次的负重前行,艰难攀登。

我曾访问过两位当年亲历者,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一担土的往返行程约四百米,毎天平均最少要挑九十担土,得走三十六公里,纯挑土要走十八公里,而挑土走二十多度的堤坡则要走四公里,就这么每天十个小时担不离肩,脚不停步地挑着,其劳动强度可想而知。

每天到了下午三四点以后,腿就没什么劲了,步速也渐渐慢了下来。从土场要上一段缓坡到弾簧路,尤其是上堤坡,这是一段艰难的路程,挑着担子,沉沉的扁担频繁地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试图减轻身上的压力。每登一步,都是在喘息与鼓劲中进行。有时太累了,也会借机到附近用芦席围成的厕所里稍息片刻,以缓解疲劳。

而用锹上土,相比挑土要轻松一点。这时会有人主动换下挑土时间最长最累的人。但上土也是个技术活,弄得不好也是会出事故的。

随着取土场向前延伸,取土场也逐渐下降到一人多深。这时取土则要将底层掏空,让整壁土自动垮下来,这叫取“神仙土”,既减轻了工作量,又易于装箢。但操作起来既要大胆,又要小心观察。不然,就会出事故。我们邻队有一个民工,就是在挖“神仙土”时躲闪不及,锹把被垮下来的土瞬间压下打断了腿,至今仍有腿疾,这样的事并不鲜见。

一天劳累下来,在收工回住处的路上,人们挑着劳动工具无精打彩地走着,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当经过滠水河上窄窄的木头栈道时,经常有人因脚力不稳掉进冰冷的河水,没人能笑得出来。

那时,整个汉北水利工地,虽工程浩大,但组织管理严密。此前,县里搞了撒区并社的行政改革。即原来的区改称公社,原来的区属公社改称片。在工地,实行军事编制管理,县设指挥部,公社设团,片设营,大队设连。

每个团、营、连的工段划得清清楚楚,哪个堤段进度、质量如何,一目了然,出了问题,马上问责。特别是大队一级,要把印有大队名称的旗帜插在堤段上。这样,进度问题就给大队干部很大压力。而大队又把各小队的工段也分得一清二楚,这样,进度慢的就紧张了,因此各生产队都在不断地往工地上加人。

整个工地你追我赶,如火如荼。各大队都是以红旗作分界线,因而堤上路上土场上,到处都是红旗,而宣传专栏,横幅标语比比皆是,高音喇叭则成天播着先进大队,先世个人的模范事迹和鼓足干劲克服困难的最高指示及革命歌曲。数万挑土大军就在这红旗间穿棱,广播声中快行。

当时姚集广播站的一句“姚集广播站现在嘎式广播”的开头语,给工地民工们带来一阵阵轻松的谈笑,也成为相互调侃的口头禅。

而片里的干部也经常拿个用铁皮卷的土喇叭,到各个工地给大家鼓劲和表扬好人好事,总之,就是要让你神经总绷着,精神兴奋着,干劲总鼓着。

那时的干部带头作用很强,公社、片干部都到堤上捡踩,现场指挥。特别是大队干部,拿着宽耙到与相邻大队的结合部捡踩,现场指挥倒土,土高处立即用宽耙扒平,随时掌握进度。推土机则在旁边来回碾压,以确保大堤质量。尤其是到了下午四点钟后民工松懈的时候,他们往往亲自带头挑土,以鼓励大家的干劲。在生活上则是与大家同吃同住,没人搞特殊化。

待续……

注①:滠水扺长江处,有一条汉北河,而滠水东堤工程正在汉北河北,故当时命名为汉北水利工程。

本文作者肖中耀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肖中耀,黄陂前川人,文字爱好者,当过兵,做过个体户的乡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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