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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陈三多 · 图 | 网络
腊月二十三，八十四岁的老母亲还在黄陂中医院7楼住院。病因是陈年老疾，冠性心脏病。母亲这病好发于寒冷的冬季，主诉心囗闷塞，难受，严重时犹如有只小皮球一跃一跃地要鼓出老母瘪瘦的胸部，把我们姊妹几个给吓得！
母亲却似病房里的“老油条”，她对怎么也找不到血管、无奈找来帮手的护士责问：打个针，你啫把我摁咧紧做么？要杀人是不？！怼得俩护士好气又好笑，还得轻言哄她；母亲见了她的主治刘医生，瞬间又可怜兮兮：医生，么样天天吊瓶，口里越来越冇得味咧？
刘医生温言相慰：您啷说没有胃囗？没事，药的副作用，会好的！其实我也这样说过，但母亲不信。此刻，她却像得到褒奖，连连点头，还不好意思地问：我是不是蛮结人，医生？你莫嫌我哈！
哎，母亲善良劳作一辈子，老实内敛一生，老了老了竟性情莫测，变得像个细伢样。
许是快进母亲的本命年，这次住了半个多月的院，她晚上仍然时有胸闷，不能入睡。腊月二十七，刘医生酌情告知我们，母亲这次的病情比往年严重，叫我们做好在医院过年的准备。我怜惜老母亲之余，不免担忧，今年春节难道会有什么沟坎？
腊月二十八，我赶到上班的中百超市，满眼都是人们购置年货，人潮拥堵的繁闹景象。磨房专柜的同事递给我一只一次性口罩，示意赶紧戴上。
再看埋头购物的顾客群里，也有不少戴着口罩，皱着折的、鼓如球的、带气阀的……各种款式。不过都是些年轻人，没见有老年人戴的。
晚上回家，桌上赫然摆着三四摞口罩，标注为一次性医用，黑、粉、蓝各色三包，再是两个包装大纸盒子，仍然是内置口罩，上面密密麻麻英文排列，仔细揣摩应该是工业防尘口罩。见我疑惑，老公让看家族群。
群里尽是居住武汉、做着网约司机的四弟的时实通报：一种新的肺部病毒，传染性极强，似在汉口漫延；已有同事家属感染，送医无策，生死无计；各大超市药店口罩告罄，哪怕价格飞涨，仍是一“罩”难求。
同时，四弟还不断提醒家人，趁疫情还没有扩散出武汉，大家赶快在当地囤些囗罩。于是，老公紧急出门，跑了多个药店选购（不知哪种更有效），准备明天快递给四弟。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同事们在繁忙的工作间隙，议论着不远的武汉市区，被官方正式宣布封城！去往武汉市区的高速也随即封锁。看来瘟疫确实存在，还近在咫尺，不由人心忐忑。
下午两点半下班，我准备前往医院，换班照顾母亲。行前却被大姐电话告知，母亲已出院。不是说年前出不了院吗？我问姐。姐说她也奇怪，刘医生是突然叫出院的，只嘱咐让回家按时吃药，多多保暖，一定要静卧，少动。
虽然回家过年正是母亲的期盼，只是上午还吊瓶吊着，氧袋吸着……几天后我们才明白，那时黄陂就有疑似新冠肺炎病人，都悄悄地往中医院集中收治呢。所以尽量分流些病人出院，大概也是院方无奈的举措。
腊月三十，没有出车，困于家中的四弟万分沮丧，于群里敲出：高速封路，今天恐怕回不了黄陂。老公和婆婆鼓捣出的满桌年饭，只迎来同住黄陂，均用一次性口罩罩住大半张脸的三弟、弟媳和侄儿。
我婆婆高龄七十有八，虽然早就巴望着老四一家回来，但她天天看电视新闻，终究明白事理。于是她说：他啫不能回，就不回算了，听国家的话，孤（呆）自嘎屋里，病毒才不会传上身，咧好！咧好！
老公却暗自追悔，前天不该听四弟的话，不让快递口罩，直说三十他会回来拿的。不想昨日封城，进不能进出不能出，去武汉的快递也已停运。但愿四弟一家三口，听国家号令，少出门不出门，宅在自家屋里拒止病毒，保家人平安。
鼠年大年初一，手机里满霸屏的拜年祝福，失了往年的繁华，不过几句“平安健康”和“远离病毒”的简单重复，似乎穿梭其间更多的，则是“不聚餐”“不串门”“来年再相邀”等特色壮语。同时，我意外地收到公司发来可以休假的通知。
如果说作为超市一线人员，大年初一被放假，不亚于听闻刺耳的鸣笛警报，而接下来真正感受到战斗的烽火硝烟，俱显现于小区扯起的红色横幅上：
不聚餐是为了以后还能吃饭，不串门是为了以后还有亲人
今年春节不聚餐，聚餐就是惹祸端
见面就是互相残杀，聚会就是自寻短见
带病回乡不孝儿郎，传病爹娘丧尽天良
串门的都是无耻之辈，打麻将的都是亡命之徒
上下班的路上（为了方便民众，超市照常营业，我们还需隔天去上上货、理理排面），到处张贴着八十三岁钟南山院士严峻的面容，以及他的号召：老实呆在家，就是对国家最大的贡献……
看到他老人家为我们湖北流下的泪水，我忍下内心的惴惴惶惶，缩回阻拦老公参与抗疫志愿者的手臂，只能默默示意每天晚归的老公：洗手！洗手！然后对他周身，喷洒一气消毒水。
宅家的几天里，我的眼眶几度发红发热，湿了又湿——先是全国各地的捐款捐物，外省来鄂的医疗救助；再是中央及军方的雷霆举措，包括全免的新冠医疗费用……也为邻邦的那句“山川异域，风月同天”……
2020，本应有个金鼠送瑞的祥和开端，哪曾想一只“怪鼠”却蹦出来闹。怕吗？认怂吗？才不！听听在家养病的老母亲，跟我们姊妹发下的狠话：伢们呐，我冇得事！你啫各人把自己顾好，一定要听国家的话，莫出门，让病毒进不了屋，憋死它！再看看我们居住的小区微信群里，各种斗志！各种鼓舞！还有我们同楼栋“村夫”成爹爹的即兴诗：
送毒魔
庚子年初笑意多，长江汉水逐高歌。
忽闻疫病已侵入，才晓江城早暴疴。
百姓惶惶过日子，中央急急调华佗。
千行百业伸援手，协力同心战毒魔。
本文作者陈三多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陈三多，出生于黄陂长轩岭，前川街办下岗工人，现各超市打临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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