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里的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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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图：随风

2020年1月27日（正月初三）

武汉大疫，封城第四天了，城市乡村，风声鹤唳。早上8点半，戴上口罩，出门。久雨无晴的天依然阴沉着，风有些冷，吹过小区的香樟林。一排排车停在楼下的道路两旁，冷冷清清，几乎无人。

小区大门紧闭着，仅留侧边人行通道，有两社区人员登记。门口芙蓉超市，各类物品满屋满架。老板一人戴着口罩，站在玻璃门后。只有我走进去，隔着口罩短话，买了一箱方便面，带往村里，以解决中餐。

车行在木兰大道，有一二私车同行，应该也是非常时期赶赴岗位的人。到街道，给村里领了两包口罩，一壶84消毒液。领了四张表，其中《归乡人员登记表》是必须走村串户问询摸排登记的。

与村支书杏子碰头，没有往日过年见面的寒暄。隔着口罩她还是说，大过年的，中午在家里吃饭吧。我理解乡间的客套，她也理解我的婉拒。毕竟，我们正处在未知的状态，彼此戒备是最好的保护。

进村入户。问询登记。宣传防护。村民们大多没有口罩，街道领的口罩有限，只能重点发给归乡人员。嘱村民少出门，一定不要串门拜年，更不要聚众打牌。

有村民玩笑：我可以去菜地不？当然可以啊，还可去爬个山，但不要与别人一起。乡间过年本喜欢聚，东家西家，你来我往，如此禁足，也是迫不得已。

好在乡村空旷，村居散落，村人的活动空间还是比较大的。这是此刻城里人最想要的吧。

归乡村民建建戴着口罩，主动走到门口，隔着一段距离报我信息，一家归乡五人。末了还加一句，你们辛苦了。

村头一树腊梅，繁花满枝。因戴了口罩，闻不到香味。但我知道，她一定清香袭人。

静水在今夜写了《疫城日记》。居然不约而同，对这从未经历的经历，我也写下简单的记录。今天晓雪说：“听到今晚小区各窗口飞出的歌声与吶喊，眼泪掉下来”。震撼与悲愤，无以言表。让我们记住这样的时刻，记住这座城市曾经的劫难和今夜这围城里的万家灯火，还有这万家灯火下的每一个战士。

某人晚上十二点多才回。隔门喊话，让他喷洒酒精，外套、鞋子放到阳台去。问他在哪里吃的饭，说单位食堂份饭。

带来好的消息是，我的街道、乡村，大量的归乡人员中，初步摸排筛查的结果，暂无发烧及新冠病毒感染的人。

2020年1月28日（正月初四）

封城第五天。久违的阳光终于照在江城，照在木兰。太阳透过阳台，透过玻璃，照在我的兰草上。

接娘家堂弟媳电话，原定正月初八的孙子百日宴已取消。又电话婆家大嫂，侄女初六婚礼也要改期。过了这段再办吧，等到春暖花开时。

获知，陂邑之地，有四十多人感染，二百多人疑似，广西133人医疗队驰援黄陂人民医院。隔一栋大楼，隔一条街道的战场就在近旁。

获知，木兰水镇、木兰花谷两酒店已住满隔离的人。

获知，我曾经工作十一年的天池风景区，那一片远山的净土，那一座雅致的木兰小筑，或许要接纳被隔离的人。

我的大城病了，我的小城也病了。我们奔走了这么多天的乡村，不知道能不能幸免。

工作群里下发了交通管控的紧急通知，各行政村进出口立即封闭管控，发出的照片里，有各种车辆横停阻挡，也有“硬核”做法，堵死封路的。街道立即通知禁止断路，留人员值守，并留岀了应急通道。我村也就近让肖家湾路边的刚子将车停在入村口路中间，一天下来，有些烦，因为不时还有车出入，需要挪车。

这些天有许多“硬核”出现，比如河南的硬核断路，孝感的硬核封门，应城的硬核喇叭，警方的硬核砸麻将桌等等。对于硬核，我倒不以为然，硬核无非是手段简单态度粗暴，未必能达到最好的结果。当然，非常时期，对于“硬核”的人只能硬核了。

家里没青菜了，母亲在乡下种有白菜、萝卜、芹菜、大蒜。让她扯一些，嘱某人去村卡点拿，也不知拿了没。

2020年1月30日（正月初六）

阳光很好，城市和乡村安静得近乎萧索，让人心慌。

封城已经一个星期了。楼上有小孩的脚步跑去跑来，咚咚的声响大概是大人按捺不住的。楼下传来播放楚剧的歌声，声音很大，咿咿呀呀的。对面三楼的老人站在阳台，伴着歌声的节奏双手打着节拍。大概老人们都喜欢楚剧吧。

我从小就不喜欢楚剧的唱腔，扯着嗓子的慢慢拖腔，悲悲戚戚的，不知何时能停。母亲倒是喜欢，常常听《葛麻》《三世仇》，好像还有《四下河南》。当然她还喜欢黄梅戏，说俏皮欢快。

工作群里异常繁忙，防疫包保到村到人，这是我的工作，懈怠不得。

又电话老家的母亲，她在院子里晒太阳。问及湾里的人，母亲说都在各自屋里，没有在外面晃。

我的小小山村，平峰顶山脚下不足二十户的小山村，空气是干净的。乡亲们没有咳嗽、发烧。村里安然着。母亲安然着。我自己包保防疫的户冲村，也是安全的。

今天，有外捐蔬菜都分发到各村。户冲村拖回十几箱蔬菜，在家村民98户，因村小，可以每户分送一份。别的大村，优先贫困、低保、五保户。

2020年1月31日（正月初七）

今天阳光依旧，如果不是疫情，应该是个舒暖的日子。小区门口又加了几个保安值守，手套、口罩、罩衫、护目镜。防范更严格了。

木兰大街空旷着，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一辆环卫车孤孤单单地开过红绿灯路口。我的小城安静得有些忧伤，突然眼泪就落了。

去往村里，阳光勾引下的村庄，村民也许关不住了。登记、测温、劝说、解释，重复着昨天的事情，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昨天的行走，一湾又一湾。

芳芳在海南香水湾发来冰晶兰被包围的视频，问询黄陂情况。我回复她：一切还好。长岭目前还无一例。冰晶兰视频不实，只是看到个120车就瞎散布。这些天各种疫情信息、视频争相霸屏，真真假假，加速着人们的恐慌。各种辟谣也是精疲力尽。

得知今天有一个归乡密接人员被送到木兰花谷隔观。他回乡前在外接触过的人确诊了。黄陂除人民医院、中医院外，又增加了定点医院，也增加了隔离点。

2020年2月1日（正月初八）

早上9点多，就胡主任车，去村里。到羊角山村，换上我自己的车。一人一车，平时繁忙的两车道，此刻空无一车，偶有一个戴口罩骑摩托车的人飞过。两边村庄掠过，胡家湾刚做完美丽乡村建设，白墙黛瓦静立，只是了无人声，少了生气。

十棵松往石门的路口，有路障挡板，仅留一车出入通道，有五人当关，严格管控着进出车辆。

我出示了街道打印盖章的工作车辆临时通行证，口罩外的五双眼睛扫描了我以及我的车，并做了登记。额温枪测了体温。我顺利通过。给他们道一声辛苦的时候，我认出了一双眼睛。万桃园，你怎么在这呢？那双眼睛笑起来说，代替父亲值班。桃园是木兰天池风景区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因为疫情，景区暂停开放。往年春节游客如潮，检票很忙的桃园此时也放假了，替父“从军”。

车过阮家田，我放下车窗，拿下让人憋气的口罩。山风吹来，呼吸顿时清透，远村近树掠过眼前。翻过户冲岗上，石门山巍然远立，云山雾罩处，天地苍茫。

约一里路，左拐进户冲村的入口肖家湾，已有活动挡板横亘路中。有两个戴口罩的村民正好路过。我降下车窗，麻烦他们移一下挡板。其中一人立即警惕起来，正色问：你是哪里来的？去搞么？我回答了我的来龙去脉，他才犹疑地放我进村。看到路口有横幅：“过年串门的人，都是潜伏在人民群众中的敌人”，这也是借鉴的硬核标语吧，我是外来之人，也有可能是“敌人”。我苦笑着，村民的警觉又多了一道安全防线。

过肖家湾，几个老人散落围坐在湾子中间的空地上，老队长也在其中。一盆劈柴烧的火，半明半熄，冒着烟。他们坐着小木靠椅，阳光照在他们的蓝灰棉衣上，笑纹深刻的脸上，熠熠的古铜光泽告诉我，他们是安康的。我知道他们是留守村庄的老人，并无外接的危险，他们在外打工的儿女未归，或者被隔在武汉之外。尽管不忍打破他们的宁静，但还是劝他们回自家门口，提醒他们出门还要戴上口罩。

中年的胜奇倒是戴着口罩，穿着一件蓝色半长外罩衫，一如往常地做着湾里的卫生，村头几个垃圾桶集中在一起，有的贴上了“废弃口罩投放”字样。还有疫情期请的消杀员老肖，正背着喷雾器，在湾子西头的公厕喷洒消毒液。

往前，村湾公路变窄，在鲍家寨的路口，与街道清运垃圾的车会车。车主正华，他是我中学的同学，几年来一直承担着石门片区的垃圾清运。过年更是他不得闲的时候，加之现在非常时期，回乡村民增多，久居在家，垃圾增多，清运工作量也随之增大。

车停在鲍家寨，与杏子碰头。她是户冲村书记，一个40岀头的爽利女人，扎着马尾，戴着口罩，正在一户归乡人员门上贴着“温馨提示”，内容是家有归乡人员，劝阻外人不要靠近。我看到路边中心户墙上还贴着区分级分类诊疗图，贴着相关应急电话。

鲍家寨，听到这个名字，也许很多人似曾相识。是的，这就是传说中的鲍氏地主庄园所在地。如今庄园遗迹全无，只有一座2012年党史遗址纪念碑，记载着三打鲍家寨的简史。一个二十多户人的自然湾，坐北朝南，门前越过几块田地，就是院基寺水库。青山远黛倒映，一湖碧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阳光下的村庄，一改前日的阴冷空寂，伴着几缕炊烟，竟有几分安暖。

闭关几天的村民，似乎受了太阳的诱惑，几家门前坐着晒太阳的人，嗑着瓜子，看着手机，听到抖音的声音，还有游戏的伴音。

有主妇趁着太阳，洗晒衣物被单，花花绿绿的，点缀着乡间山黄草枯的冬色。

老鲍在自家门口池塘边网箱里捞鱼，一条二十斤左右的胖头鱼，活蹦乱跳的。他说本来是留给外地姑娘回来过年吃的，这不，回不来就卖一些给湾里，调剂一下湾里外出购买不便的需要，自己也吃点新鲜的。说着这些话时，仿佛这个年没有与往日不同，乡间的烟火，平静如常。

从外归乡的建建，戴着口罩，看老鲍杀鱼，并买走了半条。他说车不能外出，家里没肉了，这条鱼正好解孩子们的馋。建建在汉的生意做得好，乡间临水靠山的别墅也格外引人注目，二层小楼典雅大气。初三去他门口登记他家归乡人口信息时，得知一共五人回乡，都自觉在家隔离，连他母亲家也没去，就电话拜年了。母亲家就隔着几户人家，每天升起烟火，儿孙们却不来吃饭。她每天去菜地，扯些萝卜白菜，掐了红菜苔，新鲜的青菜送到儿子的门外。

此时此刻，我们坚守的阵地，270户的户冲村，过年在家98户317人，常住147人。尤其是返乡的170人，归乡时间，打工地点，是否发烧，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以及邻居，我们都要密切关注。杏子手里的测温枪，是此时最值得信赖的武器，我们的武装，是一只口罩。

在鲍家寨东路口，越过村民自动用两棵老树蔸设置的路障，又搬开耀子不知什么时候捡回的公路临时警示路桩，去辽叶湾。遇两夫妻上街回来，提着一些生活用品以及米、面。他们戴着口罩，夹带着汉腔的石门话，女人与杏子说，她喝的高血压药快完了，石门街上没有卖的。杏子电话给户冲村乡医黄红丽，说了药名和数量，让乡医进药时带回。说这话时，湾东头的婆婆拿着几个药盒，我们拍了发给乡医，嘱代购回。归乡女人说着感谢的话，又自语着，怕是在屋里还要住些时哦。

杏子的电话成了热线，因为在各湾张贴和村民群里公布的号码，除了乡医、应急车辆的，就是她的。

杏子家门前的腊梅，正含苞待放。而路边朝北的那树梅却是繁花盛开。杏子说，越冷的地方，梅越开得早。

下午离村时，红兵帮我折了几枝腊梅，带回家里。

2020年2月2日（正月初九）

坚持，坚守。村民守着山村。我们守着路口，守着村民。

女儿电话母亲，关机。我又担心起来，独居乡村的母亲，今天是安好的吗？

下午5点，大概母亲手机充好了电，致电问候，母亲说，她还好，湾里也还好。

如果这样的坚守，能换得一方太平，能换得村庄安全，能守得母亲安全，我愿意！我们愿意！

晚8点，获知，长岭已确诊2个病例。前几天已入院，疑似，送检，隔离诊疗。今天结果出来，确诊，正安排送往区指定医院。疑似期间，其密接人员已隔观。

另有3个疑似，送检结果未出来。其中1例在长岭卫生院，另2例已在区指定医院治疗，户籍属长岭，生活工作不在长岭，所以直接从所在地去了区医院。我的初中同学dc也不幸遭遇。

工作群里，领导发岀消息：很沉重地告诉大家，长岭破零了。

一直担心的事情，在我的街道终是没有逃过。一直庆幸还是健康的乡村，也病了。

但愿止于此，但愿无蔓延。但愿大家能好好的。

2020年2月4日（正月十一）

封城第十二天。今天立春，大地阳和暖气生，山水苏醒着，也疼痛着。

小区的小喇叭从早上6点就开始了，重复着多天来的内容。

凌晨一点多，工作群传来紧急的消息，一丝不祥袭上心头。微信某人，却是更痛的消息，一个鲜活的生命败了，黯然离去，悄无声息。凌晨2点，村与工作组将其家人接到隔离点，昏黄灯光下的身影，难掩悲伤。

忽然眼泪就落了，悲从中来。生命个体的卑微与无力感，在这个午夜竟是如此的强烈。

一位耄耋老人为武汉哽咽泪崩，因为他深知“英雄”背后有多少血泪！

都说，我的城是英雄。可是壮士断腕，是忍受着剧痛，伴随着血泪，如此惨烈而悲壮。我宁可她不是英雄。可是她别无选择。

我一直期盼的平安无恙呢？我们一直奔走坚守的乡村，曾经干净健康的乡村，也病了。

丫头也知道昨晚的消息，早上对我说，外面太危险了，呆在家里最安全。我也想呆在家里，可是我不能。

昨晚的悲怆，催促着脚步，我必须去村里。也许我们的努力也会败在某一个潜伏的病毒里，但看到村民不串门，无发烧，粮草还有，我的心稍安一点。

也许乡亲们看到我们，也会安心一点。我这样想着，也祈愿着，春天早点到来。

2020年2月5日（正月十二）

城市似乎回归了乡村般的安静，楼房如森林，静静矗立。

人们似乎平复了最初的焦灼不安，归于斗室，拾弄烟火。有人做着小吃，有人喝着小酒。有人在阳台散步，有人在书房健身。当然，循环播放的还是白色的战役，红色的坚守。悲喜交织着心情，抹着眼泪，又笑着说我们都要好好的。

而乡村，总是乡村的样子，远山田野，静谧如常。乡亲们没有如城里人那样，由车水马龙到门前冷落，由繁华到寂静的巨大反差，面对封城反而从容淡定许多。除了不串门不能打牌，生活也无太多的变化，山上菜地，打柴弄菜。更有归乡人在水库边钓鱼，算是对身心最大的抚慰。

道路设了关卡，这是对散淡乡村最大的惩罚吧。有归乡志愿者踊跃守卡，他们常年不在家，而这个年，却意外地让他们不得不留在家乡，不用过完年就背上行囊，远离家乡。此时此刻，值守升值为保卫。保卫家园，保卫父老乡亲，保卫妻儿。他们对外来者的警惕，让我看到他们对家乡的情感，朴素而深挚。

2020年2月8日（正月十五）

下午五点多回，问丫头中午吃的么？她说泡了一碗老坛酸菜面，我中午也是泡面，早已饿了。赶紧蒸饭洗菜。炒了两个菜，两个人的元宵节。无烟花，无元宵。

艳霞与刘律在刘家湾点燃了烟花，一幕璀璨点亮乡村的夜色。我说这还有点元宵味。她回我：明月别枝腊梅，一束漫天烟花。别样清愁，次第静开，如她送给刘老更的那枝梅。

又见舒吟的诗，“东风细柳又元宵，故里孤城两寂寥。明月不知伤别事，穿云犹照楚江桥。”来不及回乡，却藉一轮明月，照在故乡，也照在身旁。

今夜乡村无灯，无花市灯如昼。却有鹿脚山人的《散灯闹元宵》，留下乡村记忆。那些昔年往事，那些散灯闹腾，那些乡村不息的烟火，民俗的沿袭传承，如此风情而温暖。

今夜乡村无龙。有人说，全村的龙已把最硬的鳞给你，哪怕自己也伤痕累累。今夜，举国无龙，全国的龙已把最硬的鳞给你。所以，我的武汉，不是孤城。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因为心情，因为时间，几天未在印象群露面。看到印友的关心，我在晚8点回复你安好，我无恙，这是此时此刻最好的消息，也是最贴心的祝福！让我们彼此都安康。非常时期，照顾好自已和家人，安然渡过疫情。

我所驻守的乡村，也平安无事，至今无一发烧病例。

丫头又打电话给老家的母亲，声音平静，她和老家的人，依然安好。

生活还要继续，春天总会到来。祈愿着，我们都好好的！

2020年2月10日（正月十七）

昨天半下午头开始痛，五点多回陂，晚上9点就睡了。早上醒来，好了，头不痛了，只是有点晕。吓一跳，以为自己染病了。这个反应也许是这个时期有点头痛脑热人的通病。今天在家休息一天。

这几天都不愿看那些数字了。省外的新增数字连续六天减少，病亡率也比武汉低得多。

尽管全国之力驰援武汉，尽管全省人民都在全力以赴，而我的围城里，数字却居高不下。这些数字暴露出，我的英雄的城，依然遭受着医疗资源的不足。

看到外省的患者治愈出院，我又异想着，在保证绝对安全的前提下，是否能将我的围城里的患者，运往临近的省城医院救治，这样或许能降低那个可恶的数字。

某人已经十多天没回家了，他说街道一班人都马不停蹄，每天有上百个电话，有一天他接打一百五十多个。昨天去单位，看他手里拿着一摞纸，门口的车辆、人员进进出出。在抗疫的后方，也是抗疫的一线，一个最基层的单位正快速地运转着。我没有过去打招呼，径自去了村里。

天又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我的兰草居然开花了，淡淡的黄色，馥馥的香气。

在这初春的早晨，有些花开了，有些花落了。在这个世间，有些人新生了，有些人殁了，如花一样。所有的生命，皆是如此。若是季节变换，花开花谢，也是自然。

可是，在这个早春，却有许多的生命殁于一场瘟疫，我们终是沒能拽住那些逝去的手，让人痛惜。

2020年2月11日（正月十八）

早上接到金枝农场张金枝和兄弟农场肖继松的电话，希望捐些农场的产品给长岭医院和抗疫一线。我联系了街抗疫指挥部，并在街道等。

肖顺利岀村，送来了农场自产的鸡蛋、青菜，因为规定不接捐资，他又买了十五箱牛奶。

张金枝，我曾为之感佩的农场主，一个坚强乐观勤奋的女人。因湾子路口设卡，不让她出湾，村里正在协调。十一点多，才到街。送来了农场里现存所有的鸡蛋。

他们是地道的农人，种地养鸡，自愿自发，说国家有难，只是尽自己微薄之力。

去往村里。乡村菜园，张家白菜李家萝卜，接济着归乡的人。一瓢一碗，你来我往的乡情，在这个让人忧伤的季节，更温暖动人。

老晏带着归乡的儿子在地里劳作。他说儿子现在去不了城里的工厂，就学学种地呗，反正日子总要过。小晏才22岁，身手矫健，铁锹嚓嚓的声音在山间回响。新翻的沃土，湿润松软。此刻，他们关心着生命的起落，也关心着播种与生长。

今天听老妈讲，我湾的人，原来这个时候，基本外出打工了。可是今年，不得不窝在乡下。第一个14天后，他们开始上山打柴，下地种菜。这几天，都把屋后山上的两个炭窑修整好了，砍些杂树，一家一家跟班烧炭。把损失降到最小。我堂哥家四兄弟也在跟班烧炭，二哥家已烧好一个窑，大约三四百斤炭。

鲍家寨南山坡上的一棵野樱开花了。细碎繁花，浅红淡紫。今天，耀子在茶园里剪枝。电动剪枝机嗡嗡扫过茶垄，横枝繁叶纷纷落地。几畦茶园，也就一个上午的时间，便修剪得整齐光溜。想必一场春雨，定是满园青绿。

田野总有生生不息的希望。生生不息的更有乡村的精神。

《大鱼海棠》里说：命运如风般不可捉摸，人生起落是无常，我们都皆在其中。唯一能做的，是在有限的生命里，心中有爱，眼底有光。

在初春的气息里，看到这样的字，想着许多平凡人的伟大。

也想着我的乡村，春天来了，东风带雨，大地阳和，万物苏萌，农家谋耕……

这样期待着，春天已不远了。

本文作者随风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随风，出生于梅水湖畔，偶有小文，悦己。虽从未远离故乡，最爱的亲人们都在身边，可乡间暮色中野烧枯秸的烟香里，有我永远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