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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稻田明月 · 图 | 网络
站在青石旁，进入老屋只是一步之遥。我没有进去，而是把眼光投向巷子深处。
巷子深处有人家，但那是以前的事，而今这家人已经绝户了。我的童年有他们参与，记忆里也应该有他们一笔，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没有后代，没有人缅怀，没有人记起。
巷子深处，住着一对老公婆，他们有一对儿女。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家成分是富农，这才是致命的。
童年记忆中，他家人深居简出，轻轻巧巧，不多言语。老公公的胡须和光头，经常刮得干干净净，平时喜欢看着很厚很厚的书，神情很专注。老婆婆一头白发，一身布衣，清清瘦瘦，慈善和睦，按辈分我喊她“胡阁嫂”，其实她的年龄比母亲大一辈人。
不知怎的，后来长大了，看到有关钱钟书和杨绛的文章时，老是联想起这对老公婆。
同居一巷，经常相遇，他家人总会在老远就先让道。哪怕我是个孩子，哪怕他们挑着担子，总是很礼貌地贴着墙壁站着，等我先过去了才走。母亲说他们遭孽，被斗怕了，被整怕了，连小孩子都怕。
少年不知愁的我，经常疯得不知白天黑夜。很长时间没看见老公公坐在巷子口看书了。母亲说他去世好久！没放鞭炮，没办酒席，更没开追思会。他静静地活，悄悄地走。走得连同居一巷的我也不知道！
后来女儿远嫁了，嫁给更偏更穷的山坳，没有迎亲队伍，也没有打眼的嫁妆。富农的女儿有人要就算不错了，一个包裹就是老母对女儿殷殷的祝福和一生的嘱托。
这个教过我断文识字的大姐姐，这个名叫青莲的年过三十的老处女，出嫁时，就像上街赶集一样平淡。只是她这一去，我再也没有看见她回来过。如果她还在人间，应该年过古稀了。
后来老婆婆也去世了，默默地走，正如她谦谦地活。没有留恋人间清苦，只有儿子的婚事是终身遗憾。
其实儿子比女儿还老，婚事终是无人问津。富农的女儿谁也不愿再往火坑里跳，更何况贫下中农的女儿。孤独难耐，他让同命相怜的两个堂哥，来与自己一起同居。
三个成年光棍住在一起是这个家庭独特的悲壮！是什么力量让这样三个健康正常的男人，生生地失去了作为人的最基本的权利？光是我们这个村里，这等命运的人何其多！
地富反坏右的帽子终于被摘下了！这个老哥古木逢春，迎娶了一个老寡妇。几十年来，这个家庭里，再次嗅到了女人梳头油的清香。
三个老男人，农闲时出去打点零工，有时做点小买卖，老妇人在家浆洗煮炊。老哥也像老公公，酷爱看大部头书籍，日子平淡却不乏正常的家庭气息。
少年的家道败落，青年的打击和压抑，中年的绝望和贫困，使得这三个男人的老年，比一般人衰老的更快。他们依次病倒，死去。老寡妇的命运苦如黄连，送埋了最后一位家人，她再一次无依无靠。
刚开始，有村里好心人不少的搭救，时间久了，大家各忙各事，也就淡忘了。她不得不出门乞讨，早出晚归。又不知过了多久，人们发现她再也没有回来过，是投亲靠戚，还是被哪个鲧夫收留，还是客死他乡，不得而知。
村里干部去收房时，人们发现这个被称为富农的家里，除了用得发光的磨掉了边角的桌椅和两副床外，最富有的是那一箱祖上留下的书籍。
我从来不认为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是虚构的，也是因为这样想的，《祝福》上留下了我许多眼泪。
有些文友害怕看我的文章，说我的文字低沉压抑，看了难受。我说，就把欢快留给生活吧，对于文字，我还是认为记下这些故事、这些感触更迫切些。
幸福的人大致相似，而不幸的人则各有各的悲哀。李娜也说过，锦上添花的人很多，雪中送炭的人很少，雪中送炭的意义远比锦上添花的意义更及时更重要。
从纯文学艺术上讲，莫言的作品远不在高端，这也是许多国内外学者所腹诽的直接因素。但是，文学或者艺术并不是诺贝尔文学奖的最重要宗旨，她的宗旨和其他奖项一样，是鼓励支持那些能够给人类的幸福发展，带来最直接的卓杰贡献的人士。
莫言能够以荒诞的形式、巧妙的语言，近似地揭露了真实的现实和社会最深藏的矛盾根源。他是狭缝里求得生存的一朵奇葩，有几人能做到？
百十年来，中国大地为文人们提供了广大深邃的素材，以写中国题材的作家，就我所知，最少有三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这远远不够。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将会有更多中国题材的作品，震惊世界。
本文作者稻田明月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稻田明月，出生于蔡店郭岗，定居黄陂前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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