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溯古探奇苗寨行:我听见两百年前历史书里传来的厮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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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群山

1

缘起

2019年6月6日,星期四,端午前一日。

我收到这样一条消息:“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们寨子有一个古代的苗族刻像土地庙哦,可能是目前发现的唯一的清代苗人刻像土地庙,明天端午我有空回家,要不要去看?”

“你休息几天?”

“三天。”

“好,我请假一天,我有两天时间,差不多了吧。”

“好的,我现在买凯里的高铁票,晚上凯里见啦。她也去。”

高老师原是西昌的汉族,现在毕节学院教书,她的研究目标主要是西部方言的苗族服饰,因为兴趣又关注到中部方言的苗族。岛哥则是剑河本地的苗族。这一次,恰巧我们三人有机会同行。

晚上十一点半,我们在凯里汇合,我们决定次日一早由我开车前往剑河。

这一次我们将来回穿越苗语区、侗语区、西南官话区,从海拔四百米到海拔一千四百米,高山峡谷、大山大河;苗寨、侗寨、古城、古道我们都将一一抵达。

星期四的夜晚,凯里下起了大雨。一夜无梦。

2

劫火余生

有些东西,我分辨不出是真的还是虚幻,是已经过去的还是正在发生的,好像是纠缠着呈现在这方山水里,它古老,也新鲜,它破旧,也辉煌,它残酷,也和谐,真耶幻耶?

一些碑刻才百十年前的东西,我们居然视之为“古老”,一些几百几千年的东西还鲜活才存在我们眼前,我们却觉得“新鲜”。

从凯里开车走沪昆高速约一小时到达剑河县城。从县城到鸡摆尾则要两个多小时。这是我们第一个目的地。

在去鸡摆尾苗寨的路上,经过中都村,这里有一件“著名的大衣”,现在已经放在博物馆里了。我们停车看了这块纪念碑。

我们不由得聊起了种种过去的饥饿、灾荒,等我们驱车到达鸡摆尾山上,忽见高峰对立,大江东去,轰隆隆,鸟鸣啾啾,恍惚一梦醒来,几十年前的那个话题让我们遥远得像做了一个荒唐的旧梦。

“鸡摆尾,到了。”下车。

可以说,研究清代以来的苗族历史,尤其是战争史的话,鸡摆尾苗寨无论如何都无法被绕开。它仿佛是一个精神坐标,历史坐标。

这真是一个值得一说的寨子。

鸡摆尾苗寨(局部)

鸡摆尾,苗语叫 Dlib Bangx Waix ,意译是“天上的花”之地的西氏族。据说西氏族人最早迁徙到这里的时候看到山上开着一朵妖艳的花就砍烂了它,结果第二天又长出来,又打烂它,第三天结果又原地开花了出来,又用火烧毁了它,在烟雾中这朵花变成了一位仙女飞上天去,此地因此得名。

然而历史,并不如神话这边有趣。

因为历次起义,鸡摆尾无不首当其冲,引领一方豪杰举旗聚义于此。

张广四和方显“开辟苗疆”的时候,鸡摆尾是清水江流域著名的反抗苗寨之一。几年之后,雍乾起义爆发,鸡摆尾再次成为苗军的重镇和双方争夺的重要战场。约六十年后的咸同大起义期间,鸡摆尾再一次成为重要据点,鸡摆尾争夺战是咸同起义中重要的一战。

为何历次反抗鸡摆尾都积极参与,成为苗军的重镇?

我们站在这山梁上苦苦思索答案。

或许是寨大人多,鼓社大而势力强,地势险要,是深入雷公山区腹地台江和雷山等地必要攻克的要地。

方显《平苗记略》记录雍正七年“开辟苗疆”时候,“十八日,公俄寨勾结鸡摆尾、柳利、白索、白汉等二十余寨,渡江劫营。……十五日,鸡摆尾勾结千余人来犯。又大败之,斩馘甚众。”

劫营之后,鸡摆尾,公俄等寨围困清军大营于柳落坡达27天之久,在这27天的时间里整个柳落坡清兵大营笼罩在恐惧当中,柳落坡之围,是在清水江流域开辟苗疆最大的“失利”。

安定不过四五年,雍乾起义再次爆发,被武力压服的苗族人不堪盘剥,再起反抗。

清军将领李椅从湖南来参与这场战争,他的《南征日记》里对鸡摆尾有许多真实的记录:

苗人供词称:“见大兵汹勇来打寨子,不敢抵敌,同汪龙带各寨逃散的苗子连夜过江到鸡摆尾。”

鸡摆尾苗寨几乎成为这一带苗族人自然而然想到的安全之所,鸡摆尾这么大,一定可以安守。

“火利供:我是柳讲人..............包利带的兵是白索汉、鸡摆尾、元江、稿武、南脚、沿江一带苗子。往利带的是汪江、南宫、反排、乌罗一带苗子。汪龙带的是革东、六甫、稿旁、巫尼一带的苗子。我是火利,带的是乌亮、东都一带的苗子。”

鸡摆尾还是苗王包利的兵营。

“雍正十三年八月初十日。清江守宋禀上宪曰:柳受一寨听信妖言,迷惑不解,窝顿众逆围聚柳罗,最甚最狠。李副将等既到柳罗后,令其献凶赎罪,该寨犹不遵依,抗拒逾力,出牛砍款。合鸡摆尾一带逆苗于江之南岸结扎连营,堵截路径,又结附近之台革等寨为之后应,将妇女搬入山箐。聚集各寨老虎汉数百人,日夜生守。今于七月二十七日,清江协柳副将等慎密布置,发兵围剿。不但将该逆寨房屋一火皆烬,而守寨之老虎汉或于寨中斩杀,或于河中及各小径擒获,或毙命于水与火,不及擒斩者,总无逃脱。至台革等寨,柳副将等击败追杀奔窜至鸡摆尾。”

然而,却在战火里化为一把灰烬。

雍乾起义的结局无论是“苗人死者前后不下三十余万。至是,杀戮十之七八,或十百寨无一人”《张广泗传》的说法,还是“新疆内陆附逆背叛者共1224寨,内倡谋党,素称顽悍者共836寨悉经剿获,痛加歼处。……临阵斩杀,枪炮重毙未及割耳取首级,因寨焚烧以及饿毙山林者不下数万,又因久匿箐林,冻馁所迫回寨之后染疫毙命者亦不止万人”《清史稿》的数万人的说法,可以说都非常惨。

鸡摆尾苗寨断了的大枫树

《清江志》记载:“鸡摆尾土把总李奇玗祖籍镇远府民籍,伯祖父李尚忠随师征苗有功,授予今职。”劫后鸡摆尾幸存部分人口,并设了一座汛城(归清江厅管辖)并一土千总管辖,等于说,小小一个鸡摆尾,居然设了两个单位来统治,可见其地位之险要和官府深深的恐惧。

摆尾汛城周围一百四十丈计七分,设城门二座,炮基五座,设千总一员衙署十间,外委一员额外委二员房屋三间。兵丁一百名,房屋一百间。

雍乾起义后大约五十年的乾隆年间清江厅核查人口,鸡摆尾有150户788人,这其中应该包括不少安插而来的汉族人口。

等到咸同起义时期,苗军维修了汛城,加固了几道栅栏,李洪基、潘老帽等义军首领率大军云集于此。鸡摆尾的汉人逃亡一空,此后这里成为一个纯苗寨。

如今,鸡摆尾有三百多户,屋舍鳞次栉比,古树蔚然成林,炊烟袅袅,人声鼎沸,一颗颗巨大的枫树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依旧述说着传奇,记录者历史。

文献太多看起来枯燥,下边的我尽量不引用文献了。

离开鸡摆尾,行车几公里就到更大的巫留苗寨。巫留苗寨现在有四百多户人家。乾隆五十三年统计巫留有100户459人,如今却反倒超过近邻鸡摆尾了。

巫留苗寨(局部)

鸡摆尾在山上,巫留则在河边,巫留苗语叫 eb hlieb 就是大河的意思。但是两个这样大的寨子居然毗连在一起,应该也算少见了。

这两个寨子都是同一个氏族,文化完全一样。不过巫留更有枯藤老树,小桥流水的趣味。

恰这一日,巫留在过“五月卯”(nongx mol,而不是端午节,只是恰巧日期重合),苗族妇女看到我们几个在桥头拍照,走过一个就问一次,“你们是谁家的客啊?吃饭了没有啊?没吃饭快到我家来吃饭吧!”

我们说“吃了”(其实不好意思蹭饭)。

她就打开腰间的酒壶用壶盖筛上酒劝酒哦,几经劝酒我只能找高老师代喝了,毕竟我还要开车的。

高老师代喝了几杯,说快走了,再不走今天就要醉在这里。这苗寨也太热情了。

作者在巫留苗寨,苗族同胞敬酒

巫留苗寨(局部)

在巫留苗寨和老人交流

巫留苗寨的现代苗名碑刻

3

苗人的刻像

汉人的雕像十分常见,佛道寺庙,宗祠馆阁,上至神佛鬼怪,下到英雄祖先都有各种雕像,刻像。然而苗区一向是没有这些东西的。

即便是汉文化传入的较早的地区,也多是雕刻汉人形象,苗人的雕刻像极为罕见。

沿着清水江往下游走,从鸡摆尾到柳川、经过巫包,终于抵达南包苗寨,这就是岛哥的家。

南包苗寨(局部)

《张秀眉之歌》里面说“展就张秀眉/纠响李拱皆/朗德杨大六/平寨包大肚/八埂九大别/报效张开格/寨头刚宝牛/九榜扬赞理/南包麻大王/他们八九个好将领/真是一条心/亲如自家人。”

南包曾经也是也是风云聚会之地。今天不说南包的抗争史,而说一件值得载入历史的文物。

这南包也曾是剑河县的官道路过之地。野生状态的清代官道,远去了历史沧桑。

雨中穿越清代官道

在官道的清水江码头边原来有一个土地庙,十多年前因为下游三板溪水电站蓄水,土地庙上移几百米。这个庙很有可能是黔东南苗疆唯一的苗人刻像土地庙。

此碑此刻县志文献无载,查看碑文,是清朝嘉庆二十五年立的。庙中雕像二人,左一人椎髻盘发着百褶裙,右一人椎髻盘发,有须,似长袍或裤。为两典型苗人雕像,打扮和今日该寨苗族无二。

看到的时候真的是震惊的。岛哥口中的这个文物终于见到了!

苗人刻像土地庙(清代文物)

嘉庆二十五年,是为什么缘故,把苗人的形象刻在这碑石上?为何不是常见的汉族佛道人物刻像而是如此独特的苗人刻像?那这刻上去的又是谁?就是籍籍无名的两个苗人形象,抑或是苗族传说中的哪个神灵?

这一切,无解。唯有耳畔江水,悠悠。

这庙因在渡头不远,香火旺盛,远近苗族人都来烧香,视之为圣物,从这碑上的装饰就可见一番,将钱纸贴在碑上也是苗族人独有的祭祀方式。

我觉得这是一个预示,接下来我们将会发现更多有趣的东西。

下午我们去了牙么苗寨,这里有一块连剑河县志都没有记录的碑文,碑文是抄录的清代政府告示,主要内容是不许汉人冒充官员勒索苗民以及不许下级官员对苗人苛捐杂派等等。

这块碑也被苗族人供奉起来了,像是一件神圣的东西,四时烧香烧纸。由于他们的保护,我们今天才看到这样的历史。

不见于文献的牙么苗寨清光绪三十四年碑刻

古树下的牙么苗寨

随后又去了八百多户的高雍苗寨,然而翻看乾隆五十三年《清江志》记载,竟然找不到一个叫高雍的寨子,这么大个寨子居然仿佛一夜之间出现在历史之中。离高雍不远的三穗县寨头和它是同一个服饰圈,向来号称千户苗寨。

高雍苗寨(局部)

4

苗姓

苗语三大方言中东部方言和西部方言基本都有苗姓,但是中部方言过去史书多记载“有名无姓”,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这次不仅发现了中部方言苗族锡绣服饰圈有完整的苗姓,而且发现了可能是国内最早的苗姓碑刻!

路过七百多户的小广侗寨

在我们去展留苗寨的路上,岛哥开玩笑说:“苗族银饰、苗绣、芦笙什么的很多地方都有,剑河的不算突出,估计剑河最拿得出手的就是锡绣吧,这里的锡绣全国仅此一处。”

展留,苗语 Zangx Hlieb ,大平地的意思。如今因为优良的森林覆盖率,古木参天,神奇的苗族锡绣而声名远播。

 展留苗寨(全图)

在展留,不仅看到了刺绣、垂布、锡绣,重要的是,我们在这里看到了非常有意思的带有苗名苗姓的墓碑,而且很多。

正在做锡绣的苗族妇女

仔细一看,名字刻法为汉姓+苗名(子父两代联名)+苗姓的模式,凡刻有苗名苗姓的都是这样四字格式。

这让我们吃惊不已,也惊喜不已。天哪。苗名苗姓碑刻实物!

忽然才想起来展留苗寨著名的锡绣匠人龙女三九,她这不就是一个典型的苗名吗?

一打听,原来在这一带这样讲苗名苗姓上到身份证的人很多。

然而,这个习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最早的苗名苗姓碑刻是什么时候的,在哪里?

从这里苗族的语言中也可以找到苗姓的痕迹。

比如两个不认识的苗族人见面一般会问:Mongx dios bit ghab xid?(你叫什么名字)

但是这里一般还有另外一种说法——问:Mongx dios(寨子) zaid ghab xid?,答:Wil dios (寨子)zaid X bangf.

问:你是(哪个寨子)姓什么的?答则是:我是(哪个寨子)姓什么的。

会直接问一个人的姓氏。

我们可以确认苗姓不仅是完全存在的,而且是这一带苗族社会里十分重要的身份和家族的认同。

这一带苗族夫妻汉姓相同的比比皆是,那是因为就像展留一样,很多苗姓共用一个汉姓,而开亲是以苗姓为区分,不分汉姓的。

据2010年统计,展留有120多户,全姓龙,然而苗姓却有11个。乾隆五十三年展留却仅仅6户19人!

这么多的苗姓汇聚展留,恐怕是因为各种起义造成“或百十寨无一人”,劫后余生的零星苗族人如荒野的星星火点重新聚在一起生活,才有今日这般景象。

看起来展留也算不小寨子,实际细分下来,一个家族人口远不如周围随意一个汉族寨子(一般独姓一寨)。

因此展留苗寨虽然汉姓相同,但是不同苗姓家族之间是可以互相开亲的。

在锡绣服饰圈之中,柳富和高丘是最为著名的大寨,也就是历史上的大鼓社,是一方苗寨社会的中心。

我们选择去更大一些的柳富苗寨。

乾隆五十三年柳富有120户660人,现如今已经是人口达到500多户的超大苗寨了!

柳富苗寨有一座远近闻名的石桥,是清代苗寨里王氏(汉姓)三兄弟合建的石桥。

石桥、石板路、古树以及桥头的土地庙和古碑

溪水潺潺,石桥依旧,桥头古树林立,古树下有两块修桥纪念碑和一座土地庙,仔细辨认以为土地庙又会有所发现,十分遗憾的是土地庙里的刻像是道教仙女模样持如意的造型,不是苗人刻像,和小广侗寨几无二致。

而在那纪念碑上,我们欣喜的发现了大量苗名苗姓!不过也有一部分汉名(清代多叫“粮名”,上粮时造册所用),是光绪年间的碑刻。

从桥头石板路一直延伸到寨子里,在一棵古树下我们又发现一块嘉庆六年五月修石板路的纪念碑,碑上所有名字全为苗名!

这真是让人喜出望外了,我们在展留看到如今男性已经基本不使用这样的苗名苗姓了,但是从这碑刻来看至少在光绪以前、不晚于嘉庆时期,当时男性也普遍使用这样的苗名苗姓为正式名称!

雕刻各种祥瑞图案的清代“王氏路”

也许是后来随着外出经商、做工、读书,汉名逐渐成为男性的常用名字,而苗名苗姓只存在于他们的口头语言交流之中,而不见诸文献了。

这块碑我不确定是不是就是最早的锡绣服饰圈的苗名苗姓碑刻!

我们三人达成一致看法:全面梳理这些苗姓碑刻将是极有价值的发现!

在柳富古代碑文上记录的许多男性的苗姓,同样出现在不远处的展留苗寨的现代墓碑的女性苗名当中。我们可以想见,假如将这一地区的苗文碑刻全部清理搜集出来,通过比对古今的数据,完全可以梳理出一张不同村寨之间的婚姻和人口流动个关系图谱!

这对研究苗族社区内部的交流肯定是一个非常有力度的实证。

交流中,我惊讶的发现,原来锡绣服饰圈和这一套苗姓文化圈并不重合,更不是一个氏族一个圈子,这个服饰圈包含了dlib(西)、fangs(方)、liux(柳)、gud(固)四大氏族。

虽然以锡绣服饰圈为主,但是个别锡绣服饰圈的苗寨却并没有苗姓。像其他的短裙服饰圈,红绣服饰圈的部分苗寨也同样有苗姓。

因此,梳理这一代的苗姓的历史和边界,不仅仅是锡绣服饰圈一个小圈子的问题,因此更可以窥探到苗族不同氏族、不同服饰圈、不同家族的多维多向交流的历史。

路上

从《南征日记》等古代文献、古代现代苗姓碑刻、当地苗语社区现存苗姓资料和信息的三方整合和比对,对于我们深入理解苗族的社区互动模式和更加隐秘的历史细节,显然是一个重要的手段。

据我所知,目前这一方面详尽的研究是还没有的。

沿着古老的石板路慢慢晃悠,让我们的思维从遥远的过去又穿越到遥远的未来,让我们在这里思维交战不已。这些历经岁月磨炼而光滑的石板,那些精美的雕刻图案,依旧流传着久远的信念和祝福。

我真的向说一句谢谢过去的那些人,他们把历史刻在这石碑上交给了我们后人,而不是随着时光一起湮灭无踪。

6

缘起

路上

柳基古城可能苗疆保持最完好的古城之一。

敢说这句话,我是有底气的。

像武陵苗疆,苗岭苗疆,历史上有“边墙”,有成百上千的各种城、关、堡、营、屯、塘、卡、哨、铺等等单位来镇压、监视苗人,这些单位也不知细数来几千几百。而今,却基本灰灰湮灭,连夯土都不剩下几段。

而柳基古城,清代为柳霁分县,多数时间归清江厅(剑河县)管辖,偶尔也归天柱县管辖。据说柳霁而字来源于苗语 Liux Jid。

柳基古城的城墙和城门

柳基古城里有一个据说的贵州省使用年代最久远的校钟,从清代的蔚文书院到现代的柳基小学,200多年来,每天的钟声都会在朗朗书声里响起又结束。

穿越苍老的青石城门,进入高耸的大块青石砌筑的城墙的内部踏上清代的石板和鹅卵石砌筑的“花阶路”,古韵依然流淌。

完整保留清代格局的“花阶路”

老路从城西门拾级而上,穿过整个柳基古城,达到他的制高点——关帝庙,清水江和远近的苗寨尽然在望。极目远眺,对面那远远的山梁上模糊的影子高入云天似乎就是展留苗寨。

哎,真是巧合。

古老的花阶路穿城而过又绕城一周,四面八方,各个厢坊,直接入门入户,在那个年代,住这样的干干净净的城里,和乡下泥泞不堪尘头飞扬的苗寨不可同日而语。

除了基本完好的城墙,三座基本完好城门,蔚文书院遗址,清代的碑林,古老的遗物,这里还有一处特别的伤心之地。

柳基城里,许多老人都会唱一首起源于130多年前咸同大起义时期的《破城歌》:

柳基1城,柳基城,内无粮草外无兵。

柳寨2的人来起点,南旁3的人来起心。

十二南旁4开的会,一心要破柳基城。

头子坐在青龙脑5,兵马扎在马大营6

兵马粮草搞齐备,开兵连夜来攻城。

太爷闻听事不好,急忙传令关四门7

城上的人严防守,决不开门放一人。

连攻三月攻不进,不知是何的原因。

后经风水先生引,破城要挖灯盏型。

破城将军无主意,无奈带兵去挖坟。

事隔不过一星期,果然仙神来显灵。

城上的兵难守夜,城下的人难打更。

苗兵看见施巧计,连忙传令暂退兵。

太爷闻听退了兵,急忙开城赶救兵8

去赶救兵尚未到,西门守将当叛军。

兵马一齐汹涌进,手提钢刀未留情。

只想发财收银子,不想一刀命归阴。

太爷听说兵马到,急忙化装逃北门。

打开北门兵马进,献上白银让逃生。

左边把银接过手,右手钢刀不留情。

可怜太爷死得苦,死在北门四脚伸。

东门百姓死更惨,死在东门层迭层。

人死千万无葬地,横七竖八葬一坑9

注释:

1:柳基城,清代也写成柳霁城,今柳基村,是苗语 Liux jid 的谐音。

2:柳寨,今柳寨村,柳寨苗寨,是苗语 Liux zat 的谐音。

3:南旁,今南旁村,因三板溪水库已经移民,是苗语 Nangl bangl 的谐音。

4:十二南旁,不是十二个南旁,是十二个南旁这样的大寨子。

5:青龙脑,汉语地名,苗语为 Dleb lob。

6:马大营,今马大云村,汉语地名,苗语为 Aib kaib。

7:“关四门”,《镇远府志》记载:“门三,城楼三”。所谓关四门是套词,意思是关闭全部城门。

8:赶救兵,当地汉语,意思是搬救兵。

9:“人死千万”,夸张语。东门外有地名叫万人坑,前些年是一块菜地,现在已经改成一个广场。

李洪基率领苗军攻克柳基城,在东门外留下一个汉族的“万人坑”,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实际上远远没有这么多人,当时柳基城不过几百户总数几千人而已。

然而,我们路过的剑河另一处苗族的“万人坑”,血腥更甚。

观么乡,清代有观么堡,现代观么镇上分“观么汉寨”和观么苗寨,汉寨三百多户,苗寨四百多户。然而汉寨在乡镇马路上,苗寨却在乡镇街道的后山上,何为?

“同治八年正月初十日,已已,谕军机大臣等:“刘崐奏,汇报剩抚苗寨情形现分路进剿一折。贵州清江厅属苗寨林立,大为楚、黔边害,席宝田正拟督兵次第扫荡。而槁雍等寨苗匪,竟敢纠党围攻巴冶,席宝田派令荣维善等往援,匪众解围遁走,乘胜攻拔槁雍(今高雍)、六甫、柳罗、乌包(今巫包)等寨。败匪麇集者磨(今观么),恃众抗拒,官军枪炮轰击,贼始败溃,统计杀贼五六千名,并收复耶磨、平夏(今坪夏)、高邱(今高丘)、白兜(今白都)等寨清江北岸苗寨悉就荡平,剿办极为得手。”

小小的观么溪河谷,河水为之变色,尸体塞满河谷。

给当地的苗族人心里留下了永远无法磨平的恐惧和震撼,在他们传统的观念中,河谷死人太多也是“冤魂”众多,“怨气”重重,不再适合居住。因此长期居于山上。

近年来因为思想观念改变,个别人家开始居住到河谷马路边上。

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没有答案。

张秀眉等曾经的口号说“不冤枉一个好汉人,不放过一个坏苗奸”,是深得民心的。

在南包苗寨,120户人家里有约40%的人家是汉族,如今一样说苗语、穿苗衣,屋檐相连,邻舍相接,如果不告诉你的话,远远看去你又知道哪一家是苗族哪一家是汉族呢?

他们彼此融洽,似乎不分彼此,共存于这一方山水了。

远眺南包苗寨

当我们从新审视过去的那场战争或者数场战争,我们可以窥见,揭竿而起的苗人并不是为了封侯拜相入主中原,也不是某一个民族针对另一个民族的的报复,而是对那些无休止的剥削和压迫的反抗。

生而为人,热爱自由。或许这些游离于中原帝国视野之外的人更明白那个所谓的帝国不过是一个疯狂的汲取机械,永不停止吸取劳动者的血液的吸血者本质。

那样一个帝国心心念念不过是“开疆拓土”“用夏变夷”“万邦来朝”,从来也不是为了服务于人民,更没有一点点宽容,只想着用自己的一套来消灭别人的文化。因此无论是经济的压力,还是文化上的冲击,这些苗人,不愿屈服。

而硝烟过后,苗寨一样接纳了那些来自底层的汉族人民。

据悉,在这一带的苗姓中居然就有一个叫做“zaid diel”,名为“汉姓”的苗姓,抑或如汉语世界里的“胡姓”,早已成为汉人的一部分了。

这更足以证明苗族社会是开放而宽容的。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走马观花,我知道,这一方苗疆山水里还有太多的问题值得我去思索去探求,还有太多的惊喜再等我发现。

在回凯里的路上,岛哥、高老师我们三人再次约定: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剑河。

图文来源:楚西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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