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心中，都流淌着一条河——家乡河。每一个游子都曾被家乡的那条河恩惠，那条河就终日淙淙地流淌在他的梦里。——正如他对母亲的记忆——刻骨铭心。
我的家乡——河南平顶山。是一座煤城。小。很少有人知道它。即便晓得，也只是因为它的滚滚的乌金，流向全国。当然也有随之而来的煤尘满天。与清澈、绿色不搭界。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会对它憎恶不已——当在它的身边。我会远远地逃离它。只站在远处，向它投之以怜悯。然而事物总有它的另一面。在我的城市，居然有一条河，而且叫着一个很响亮的名字——湛河。想必是清湛、透底。——以前的确是。——现在否也。因为过度地发展工业。——但依然有着水的特质。——滋润着两岸茂盛的树木。有杨树、柳树、冬青树，以及各种叫不上名字的花树。站在桥上，看河的两岸，高低错落，葳蕤欣欣。
我时常漫步在它的身边。在那里，有着由各种颜色的草组成的花纹的河堤，斜斜地漫上去。在那里，我与翠嫩的柳叶，呼吸与共，相融相生。我同河水一起荡漾，享受生命的恣意。那些风，那些一年四季有着不同质地、不同力度的风，早已、早已揽我入怀。——它滋养我、灌溉我、拯救我——给我精神上所需的一切。在这里，爱的定义是：有值得你爱的，在那里，让你去爱。——你是幸福的。
走在它的身边，我是柔弱的，柔弱得像脚边初春发出的一叶嫩草；我是渺小的，像它径上的一颗沙粒。我愿意把自己变得虚无，成为它晕染的绿，成为它镜子样的流水，成为它捕捉不住的风……
春天，我走在它的身边，争奇斗艳的百花——有似雪的梨花，有馏金的迎春，有浓艳的玫瑰；有似碗的芍药，有如豆的相思……每一样拈一点颜色给我，我就成为一个花魁王，所有的蜂儿、蝶儿都扑向我，与我一起嬉舞、翻飞……夏天，骀荡的风将我托起，掩过一团团的绿，我也成为一团绿的风……沁人心脾的草香，被风儿带往四面八方……一个绿衣仙子，飘举衣袂，遨游天空……秋天，蕴藉风韵的秋天，每一片叶子都是一句诗行。一棵棵树，挂满了诗的一串串风铃。在风的敲打下，呤呤作响……还有秋天的颜色，金黄的颜色，铺天盖地漫卷而来，将我们扑棱棱演化为它吟唱着的诗的翅膀……冬天，那博大无边、捕杀一切的冬天。它冷峻、峭拔，那锥心的冷让我们的思想复苏……冬天的河水，凝而不动，像河道里灌满了冰砣的凉粉。它以它青色的冰冷，拒绝着与世间为伍。让我们知道思想的深度。凌厉的风将我们从里到外冰冻。一块冷硬的石头，臣服摩拜于自然之中。这该是我们本来的面目。这该是我们本来的心愿。
湛河的四季，就是我的四季。我愿意循着它，我愿意被它引领。但它的四季是不老的，每年都要发出嫩芽，抽出嫩枝；而我的四季，终要委顿于它的风，它的尘土。——但现在是快乐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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