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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项原来不读书
竹帛烟销帝业虚,关河空锁祖龙居。
坑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
这是唐朝人章碣的《焚书坑》诗,这首诗理解起来不是很难,具体的意思我就不做解释了。引用这首诗,我当然是不想介绍它,而是想用它引出一个道理。
我们家的家谱上记录着,我们是夫子的后人,可惜明朝初年,朝廷的一根绳子,把我们的祖先从婺源驱赶到了安徽。
离开婺源,我们不仅丢掉了祖居,而且丢掉了祖先遗留的书脉。到达安徽以后,祖先们变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读书与我们家族好像没有太多的关系,可书一直没有在我们家族中断过。
小时候,看见年迈的爷爷,整天躺在床上,戴着老花镜,手里卷着一本书,那本书没头没尾的,竖版繁体字,除了吃饭睡觉,爷爷都是手不辞卷。爷爷没有告诉我们他读的是什么,他从书里读到了什么。
读书好像可以遗传,爷爷把读书的习惯传给了叔叔。叔叔差不多也保持了爷爷那个样子,跟爷爷不同的是,叔叔读书会经常遭到父亲的讥讽,说他读死书。那时候的农村,假如什么本事没有,爱读书不仅不会得到别人的尊重,反而会成为村里人的笑话。
叔叔一直活在笑话中,这个笑话是村里人传的。农村里很现实,读书如果改变不了命运,读书不能出人头地,那就是书呆子。当然,叔叔也没有读那么多的书,他读的也许就是仅有的几本。
记得我读高中的时候,叔叔有时候还考我读书,我自然不屑于搭理他,因为,我刚刚读过鲁迅的《孔乙己》,叔叔在我的眼里,还比不了孔乙己,起码孔乙己还穿着长袍马褂,还留着长指甲,叔叔是一个典型的泥腿子。
父亲作为家中的长子,很小就在曾祖父的调教下承担起了家庭的责任。曾祖父读过很多书,我感觉曾祖父是个智者,他知道读书无用,因此,也没有给父亲读书创造条件,不过,曾祖父倒是把他看家的本领“掐课”传给了父亲。这是非常古老的一种算命方法,虽然只有六个命数,可父亲在曾祖父的调教下,很快就懂得了命数与命理的搭配方法,以至于后来很多人家,丢失东西、亲人离家等需要推算的时候,他们都会央求父亲给掐上一课,父亲给的课辞,十有八九都是对的。
父亲鄙视读书,但是崇尚学习,我们兄弟几个都得到了农村里特别好的教育,在我们学习好的时候,父母亲就有了小野心,让我们通过学习跳出农门而彻底地改变命运。
我读书不用功,可我小时候学习成绩一直很好,这让父母亲在我身上有了很大的奢望。我依然不喜欢读书,可是我学习很用功。母亲过世后,我跳出了农门,估计父亲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家里也算是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了。
我好像慢慢地理解了曾祖父和父亲的内心,书应该怎么读。大学期间放假回家,以及后来参加工作后,叔叔一直也没有跟我“讨教”过书的知识,他经常戴着老花镜躺在床上看书。
直到我把我的《理说明朝》和《理说宋朝》送到叔叔手上的时候,叔叔才彻底地改变了对我的看法。记得那年过年,叔叔喝了一点酒之后,专门请教我朱熹是怎么回事?
我耐心地给叔叔解答了,我看到了叔叔眼里闪过一丝火一样的光亮,他立即问我,我的书里有没有。我的回答,让叔叔有点失落。很快叔叔就央求我,希望我在南宋的历史里好好地写写朱熹,他说非常想看。
当我回到北京整理朱熹的有关资料的时候,家里传来噩耗,叔叔得脑溢血走了,心里的失落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点。村里再也没有人笑话叔叔了,因为,叔叔已经不在了。
读书真的没用,比如爷爷和叔叔,书在他们的手里好像不是圣物,而是一堆笑料。村子里很多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在外面混得人五人六的,在家吃香的喝辣的,而我们家的这几个人,几乎食不果腹、酒无隔夜。这样的书读得有什么意义呢?
很多游牧民族,在帐篷里的僻静处都会保留着一个微弱的火源,这些火源一直以不被关注的形式存在着,在游牧的过程中,火源很多时候会成为家庭的累赘。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火源的存在,他们不会担心有断炊的可能性,火源一直传承者他们稳定生活的信心,在必要的时候,他们可以将火源发扬光大。
假如没有爷爷和叔叔读那无用之书,我们家的读书的火种是否能够接续和光大?没有人给出答案。
焚书坑儒的秦始皇,皇位只传了两代人;项羽虽然力拔山兮气盖世,最后被逼自刎乌江;刘邦听了读书人的话,最后传承了几百年的汉家基业。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常务)兼秘书长;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7部,累计出版26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2部):《一车一世界》《炊烟袅袅:一乡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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