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战火纷飞的小寒日

到了北方生活之后，我才知道，当年写在课本里面的农谚其实是分区域的。不在一片蓝天下，二十四节气的农谚差距自然也很大。

我不知道北方人如何定义“小寒”的，也许“小寒”真的如其字面说明的那样，属于一年中次寒冷的日子。在我当年学过的“二十四节气歌”里，我背诵的是“小寒修水利，大寒迎新春。”

因为这是当年小学课本里面的句子，意思自然是非常直白的，即小寒的时候要做好水利设施建设，以便大寒到来的时候，有更多的闲暇时光庆祝新春的到来。

小寒的时候，在北方就是天寒地冻，北方人都是缩在家里猫冬了，别说太冷出不去，即使咬着牙出去了，现在也做不了水利上的事，因为，土层已经冻得像水泥一样的硬，根本修理不了。可在我的家乡，冬天大部分时间，气温都在零度以上，土地很少有冻的时候，即便下雪，大地的表面也是薄薄的一层冰，一锹下去，土就翻起来了。

小寒季节，是我们家乡农人相对比较闲适的一段时间。小麦和油菜在地里蜷缩着，大冷的天，他们不生长其实是最好的，因为肥料已经早早地埋到了土里，天寒地冻的，这些嫩苗估计也吸收不了，一切都等着春暖花开的时候，借着春势茁壮成长。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现在准备年货，怎么说还是早了一些。可在生产队里，不干活是没有工分的，于是，每年这个时间段，队长都会安排大家去修水利，即开沟挖渠，以便将来抗旱和排涝所用。

一般的年份，就是将田间地头的沟渠里面的堆积物给清理一下，队长组织社员们，沿着地头的抗旱沟走一遍，有淤泥的清除一下，有不通的涵洞，疏浚一下。通常的年份是开沟挖渠，田地中间的水渠，一年下来，雨水会裹挟很多泥沙，回填到低洼处，假如不对沟渠进行清理，几年下来，沟渠就会被填平。那是不小的力气活，需要男女老少齐上阵。

冬令时节，沟渠里面的水都缩到底了，农民可以站在沟渠的底部，挖出下面的泥土，堆在远处，或者就直接作为沟渠的堤坝。挖沟渠经常有意外的惊喜。一锹下去，感觉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农民们就开始小心了，他们慢慢地把周围的泥土掏掉，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大大圆圆的黑壳，那是一只大大的甲鱼，它原本想躲在泥里过冬的，被揪出泥土的那一刹那，它是睡着的，一直静静的趴着，以至于都以为是死的，可拿回家里，也许是温度升高了，它便在地上爬了起来。

记忆中最大的一次修水利工程，是开挖“幸福渠”工程。从工程名称就可以知道，这是特殊时代的产物。

所谓“幸福渠”就是人工开挖的一条大河，河面约20米宽，河有三公里长，那是将长江通过一个闸口与大堤内沟渠连接起来的一条人工河。幸福有它本身的意思，更主要的还是借鉴那时候的热词“红旗渠”。当然，开挖“幸福渠”就是劳作量有点大，其难度跟“红旗渠”是没办法比的。

即便如此，那也是不小的工程，附近两个大队的各个生产队，在小寒的日子，男女老少齐上阵，渠两边插满了红旗，红旗上写着各种突击队的名字，劳动号子此起彼伏。为了不耽误工程进度，我们这些放假在家的孩子也被派上了用场，白天的时候，负责给沟渠上的大人送水或者送一天三顿饭，以便大人们能将所有的时间都充分利用起来。

突击队之间是相互比较的，都怕比别人落后，大家都憋着劲比拼着进度。工地上时不时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估计这都是完成了一个阶段目标后的庆祝仪式。

家里最忙的人是哥哥，他不仅是普通的社员，且还是大队里的团支部书记，他组织了一支青年突击队，这个突击队贯穿于各个突击队之中，目的是为了帮助落后的突击队，快速地完成本份的任务。因此，他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到工地上，别人回家都收拾完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即便如此，他还是保持着高度亢奋的状态，在全体休息的时候，哥哥还有一项任务，即组织大队里的青年男女表演宣传节目，这些节目都是他们自编自导自演的，假如说最早接触演出的时间，那就是从这时候算起。

幸福渠提前竣工了，这是公社里的喜事，记得公社里连着几天在大队里放电影庆祝。幸福渠其实就是一个水位调节渠，当长江里水位高的时候，它会适度地放一些江水进来，以备夏天抗旱之用。当沟渠里面的水位过高，又会释放一些内水到长江里，以此来保证内外部水位的平衡，防止干旱和内涝。

幸福渠修通之后，小圩里的人确实幸福多了，起码遭遇旱涝灾害的几率小了很多。幸福渠也是我见过的最宏伟的修水利工程，当然，这样的工程也只有在大集体时代才可能存在。

包产到户之后，再也没有人组织这样统一地修沟挖渠的事，排水渠年久失修，渐渐地淹没或坍塌了，还有贪小便宜的人家，把沟渠推平变成了自己的地垄，水利事业就彻底地葬送了。

小寒修水利成了纯粹的农谚，可惜，现在，这句农谚也被人忘记了。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常务）兼秘书长；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7部，累计出版和发表3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2部）：《一车一世界》《炊烟袅袅：一乡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