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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车一世界》之《江南桂花香(绍兴)》

一提到绍兴,很多人的脑海里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绍兴师爷”,尤其在清代,官场有句谚语:“无绍不成衙。”,由此可见,绍兴人在官府各衙门中为官员当幕僚的有多少。李鸿章的师爷叫娄春藩,他是绍兴人,先后供职于李鸿章、袁世凯、端方等六任直隶总督,湖广总督张之洞、东三省总督赵尔巽、两江总督曾国荃都聘任的是绍兴师爷,可见绍兴师爷中有多少能人。

绍兴民间流传这么一个故事,说有一年康熙皇帝到绍兴祭奠大禹,康熙带领文武官员在台阶上跪拜大禹的时候,队列中浙江藩台不慎将朝冠掉落到地上,这样的行为在当时会被定为大不敬的罪名。藩台帽子掉落的事被他的对头浙江将军看在眼里,将军抓住了这个把柄,立即参了藩台一本,浙江巡抚想挽救这个藩台下属,但又不敢得罪这个满族的浙江将军,巡抚就请了一些绍兴师爷,并重金求两全之策。师爷中真的有高人,有一个师爷听到这件事情的经过以后,写出了九个字“臣列位在前,礼无后顾。”,这几个字真的是“一字千金”,巡抚给师爷8000两银子,之所以少要1000两,那是因为第一个字是“赠送”的。巡抚找到这么好的托词,估计那个将军看到这样的“证据”,他也不敢追究巡抚包庇的罪责了,因为他要是回头也会担上“大不敬”的罪名。这个故事说的是一个“机巧”,绍兴师爷能在官场上闯荡几百年,靠的不仅仅是机巧,没有广博的知识,没有纵横捭阖的谋略,绍兴师爷绝对发展不到那么庞大的规模,绍兴能出师爷,主要是因为绍兴这地方有深厚的历史和人文积淀,说起绍兴的历史,浙江甚至江南地区都没有一个城市敢跟绍兴攀比。

传说大禹治水后就留在绍兴,并最终老死绍兴,葬于现在的会稽山,随后越王勾践定都于此,通过卧薪赏胆一举消灭了吴国。越国灭亡后,绍兴不仅没有随着越国的覆灭而沉寂,而是跟上了时代的步伐,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人在绍兴留下了足迹,绍兴有美女西施,有铸剑鼻祖欧冶子,有哲学家王充和王阳明,有画家徐渭、王冕,有教育家蔡元培、陶行知,有政治家周恩来,有诗人贺知章、陆游,有最为现代人所熟知的鲁迅,以及古往今来最为人乐道的王羲之及友人在会稽山兰亭雅聚,说绍兴人文荟萃,真的一点也不虚夸。

绍兴的旅游景点有很多,有三个景点是必须要去的,一是鲁迅故居,二是沈园,三是会稽山,至于禹陵蔡元培故居周恩来祖居秋瑾故居马寅初故居王羲之故居、贺知章故居等景点,可以根据游人自己的兴趣决定取舍。

鲁迅故居已经成为绍兴地标性的旅游景点,去绍兴没有去鲁迅故居等于没有去过绍兴。而对于很多人来说,去了鲁迅故居也等于白去,因为故居里早已没有鲁迅的影子,如果不是院子的大门上悬挂了鲁迅祖居的匾额,这间院落也就是一家普通的江南四合院,实在让人难以将这个院落与鲁迅大师联系在一起,祖居对面是一个百草园和三味书屋的景点,很多人估计都想从中感受大师少年的往事,可惜的是,嘈杂和拥挤的人流打破了书斋的宁静,大师门口的街面上充斥着臭豆腐的味道,大师家隔壁就是一个很大的酒肆售卖绍兴黄酒,街的尽头是咸亨酒店股份有限公司售卖各种当地的特产。

鲁迅先生是我特别尊敬的文学家,当年读高中的时候,我从鲁迅先生的文章中汲取了无穷的营养。在鲁迅先生写的所有题材的文章中,按教科书的说法,写得最好的是杂文,评语是“鲁迅先生善于用他那泼辣的笔刻画出封建社会的丑恶嘴脸”,读了鲁迅先生那么多作品,其实我更喜欢鲁迅先生的小说,在我的心目中,如果鲁迅先生只写小说,那他真是一个完人,他依托深厚的文学功底和南方人细腻的性格,将笔下的人物栩栩如生地展示在我们面前,你能读出豆腐西施的蛮横,你能读出孔乙己的辛酸,能读出范爱农的曲高和寡,能读出冯铿的果敢和倔强,你还能读出赵司晨在听说自己因为比贫穷的阿Q哥有钱,晚上偷偷摸摸让自己的女子将身上的褡裢取下塞在箱子底下的惴惴不安,还有很多很多,虽然吃了革命者夏先生的血沾过的馒头,但是华小栓还是驾鹤西游,活泼的闰土因为时位移人而称呼自己的发小为“老爷”的凄凉,能听到祥林嫂等待阿毛回家吃饭的悲悯,还有为唤醒吃人社会而呐喊的狂人,这是伟大的鲁迅!记得以前一个浙江的同学跟我说,如果你没有看过《鲁迅全集》,你不敢说自己懂中国文学,我有幸读过《鲁迅全集》,但是我好像看不懂中国社会的现状,如果嫌鲁迅故居免费开放亏了的话,我宁愿掏钱买票,也不愿意让满街铜臭去熏染伟岸的鲁迅先生。

鲁迅先生不知道生前是否去过沈园?我想他应该去过,因为沈园就在他家斜对面,沈园在鲁迅幼年时期应该是一个荒废的园子,陆游与唐婉在沈园的故事,鲁迅一定是知道的。1151年,诗人陆游与前妻唐婉不期而遇于沈园,想到以前与唐婉之间的恩爱,醉酒之后的陆游在唐婉夫妻离开后,提笔在沈园的墙上写下了一首《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一年以后,唐婉故地重游,在沈园的墙上,唐婉看到了陆游的词,心中百感交集,也写了一首《钗头凤》和陆游: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两首《钗头凤》成为了古今爱情词中的绝唱,当年的秋天,唐婉病故,沈园成为陆游永远的思念,陆游的爱情没有因为唐婉的故去而消失,他思念了唐婉一辈子。自从绍兴二十一年(1151年)在沈园与唐婉匆匆一见,唐婉就成为陆游心中永远的痛,在几十年宦海沉浮的过程中,我们不知道陆游是如何思念唐婉的,估计用魂牵梦绕来形容应该不算过分。陆游75岁时告老还乡,此时,陆游已是垂暮的老者,而沈园在他的心里还是那么的念念不忘,在沈园,陆游写了两首 “沈园怀旧”诗:

第一首: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飞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帐然。

第二首: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无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

沈园是陆游怀旧的场所,更是陆游的伤心地。沈园是陆游爱情的一个符号,也是陆游永远的思念,来年春天,陆游又回忆起了几十年前那个春天在沈园与唐婉相遇的情景,他又写了 “梦游沈园”诗两首:

第一首:

路近城南已怕行,沈家园里更伤情;

香穿客袖梅花在,绿蘸寺桥春水生。

第二首:

城南小陌又逢春,只见梅花不见人;

玉骨久沉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尽管其后沈园多次更换主人,沈园已经完全失去了旧时的样子,陆游84岁(1208年)的那年春天,陆游又去了沈园,陆游满怀深情地写下了最后一首沈园情诗: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写完这首诗不久,陆游就追随唐婉而去,陆游将自己在人世间与唐婉的匆匆一聚化成了时代的永恒,不知道在另外一个世界他们的命运如何?但是他们在人世间的故事成就了一段历久弥新的爱情佳话,也许会被后人永远吟诵下去。

在绍兴,类似沈园这样的故事应该有很多。晋穆帝永和九年(353)农历三月初三,有一群文人雅士在会稽山进行游春活动,这群人中有书法家王羲之、王献之,此外还有司徒谢安、辞赋家孙绰、矜豪傲物的谢万、高僧支道林等42人,江南三月原本淫雨霏霏,而这天的天气特别好,蓝天白云、惠风和畅,他们坐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边,玩古老的曲水流觞的游戏,在清流急湍的水中,他们放进一个盛满酒的杯子,杯子每停一次,离杯子最近的人就要赋诗一首,如果不能即兴赋诗,他就要端起杯子连饮三杯,游戏结束,这群人共做了37首诗。为了保存活动的成果,他们推举王羲之为这些诗集写一篇序文,王羲之乘着酒兴,挥毫泼墨,即兴而成一篇324字的短文,名字叫《兰亭集序》,我们现代人知道这次雅聚就是通过这篇序文,这篇序文最精彩的是,它被认为“天下第一行书”,这篇行书成为古往今来书法爱好者练行书的范本“始祖”。

我们现代人能看到的《兰亭集序》已经不是王羲之的真迹,真迹据说被唐太宗李世民带进了自己的坟墓,唐太宗从王羲之的七世孙智永禅师骗得《兰亭集序》,顿时如获至宝,立即吩咐当时的大书法家欧阳询虞世南褚遂良等人临写,又命冯承素临摹出很多副本,分给皇子和重臣,这些副本成为我们今天能欣赏到的“真迹”。《兰亭集序》虽然被后人津津乐道的是王羲之的书法成就,其实,它能被推为天下第一行书,不仅仅因为它的书法,更重要的是,这是一篇非常优美的散文,文字灿烂,字字珠玑,王羲之这样的写作方式让当时人耳目一新,这篇散文中留露出东晋士大夫的一种人文情怀——“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兰亭集序》是文、字、故事三者集大成的作品,这也就是时光过去了近2000年,到绍兴旅游的人还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翰墨香的原因。

绍兴还有很多故居,对于一个游人来说,如果时间充足的话,可以逐个去凭吊或者缅怀一下,我去绍兴的时候由于时间比较紧张,因此这些故居都没有去,因为我心里惦记着绍兴的一个不是旅游景点的地方——柯桥,记得上世纪90年代,我们家乡很多人离开了土地去浙江打工,从过年回家的人处获悉,他们去的那个地方叫柯桥,这个地名很多浙江人都不知道。十几年过去了,陆陆续续地听说有些在那里打工的人现在有钱了。现在过年的时候,有在柯桥打工的人开着豪车回家,柯桥还有直达我们家乡的长途客车,村里近乎一半的人都去了柯桥。我愈发有到柯桥一游的愿望,亲自去看看家乡的人在那边做什么,做成什么样?

从杭州到柯桥可以直接走杭甬高速,大约有50公里的路程,一出柯桥收费站,我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见到的不是一个乡镇,而是一个建设得非常漂亮的城市,说它是城市,那是因为它的设施建设跟一般的地级城市没有太大的差别,仔细看这个城市的建筑,发现它又不是一个一般的城市,因为一般的城市哪有那么多外资银行,一般的城市街头哪有那么多豪车奔跑,更为重要的是,一般的城市哪有以“中国”命名的楼宇,而柯桥小镇上,有中国轻纺织城、中国轻纺织批发市场等建筑。印象中的批发市场被极具商业气息的商城所取代,我联系上了我的表弟,他已经是浙江安徽商会的副会长。听到我从北京过来,表弟欣喜望外,原本想看一眼就走的我,被表弟的盛情挽留住了,在他的介绍下,我参观了中国轻纺织城里面的商铺。柯桥之行让我大开眼界,以前一直不知道中国的乡镇企业发展的现状,到柯桥是真切地感受到乡镇企业发展的生气,柯桥镇上的轻纺城里有几千家商铺,能在柯桥开商铺的人资产都在千万以上,也就是说,在柯桥镇上你随便遇见一个人,他就有可能是千万身家的大老板。柯桥的主干道是双向六车道,但是这条主干道上经常堵车,因为街面上车辆川流不息,每天不知道有多少数量的布匹会从柯桥打卷、分装、运输、销售到全国及世界各地。在北京的时候我们看到的企业,尤其是国有企业处于不景气的状态,到柯桥能看到的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中午的时候,表弟邀请几个在柯桥做得比较好的老乡一起用餐,实在想象不到这些看似朴素的人,个个都是成功的企业家,他们身上几乎看不到乡土痕迹,实在想不到这些当年放下卷起的裤腿从田间走出来的农民,现在谈论的都是市场、商机、品牌和社会责任,跟他们一起交流,我才知道以前学过的管理学知识是那么的空泛,那些知识离我们的实际差得太远了,现代西方管理学知识好像没有接上中国乡镇企业发展的地气,在中国经济建设和发展的过程中,知识好像没有找到自己该落地生根的土壤。来柯桥的目的是旅游,现在感觉这次柯桥之行也是学习之旅,我学到了很多书本上见不到的东西,看到了很多新闻里面看不到的新闻。

柯桥没有历史,但是柯桥由表弟这样的外乡人在这个地方创造了历史,不知道若干年后,人们研究现在的历史,柯桥是否能被后人写上一笔呢,也许会,也许不会,这就像当年去建设上海的宁波人一样,现在的上海人还有几个知道他们的祖上是从浙江宁波过去创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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