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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到中秋分外圆

熙宁七年(1074年)八月,北宋的大文豪苏轼担任杭州通判三年期满,为了能跟自己的亲兄弟有个照应,他向朝廷申请去山东(当时山东分隶京东东路、京东西路及河北路)为官,朝廷任命他为太常博士直史馆、权知密州(今山东诸城)军州事。这时候,他的弟弟苏辙在济州(山东济南)当官。不巧的是,苏轼去密州赴任没有赶上好时候,当时的密州正在闹灾荒,苏轼就任之后就立即投入到紧张的救灾工作中。

从地图上看,诸城到济南的距离不过200公里,苏轼在密州任上2年多就是没有抽出时间去看望弟弟。熙宁九年(1076年)中秋节,苏轼依然由于公务不能去看望弟弟,想想与弟弟分别五年多的时光,当年的中秋夜,苏轼满怀对弟弟的思念之情,提笔写了一首《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惟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这首词被后来的文人称赞为中秋节最好的词,收到这么好的词作为中秋“贺礼”的人是幸运的,世界上只有苏辙这样一个幸运儿,因为中国几千年只出了一个性情豪放、感情丰富、才情激荡的苏轼!苏轼以文学上的的真功夫,结合当时的真场景,写出了千古传诵的真文章,苏辙因为能收到这样的礼物而自豪终身!

除了苏轼之外,历史上每个文人都写过关于中秋的诗句,这些诗句大多以月亮为载体来寄托或者表达自己的情感,如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杜甫的“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宋代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等诗句,这些脍炙人口的诗句现已经成为中秋的“装饰物”,因为有这些诗文的装饰,节日的气氛原来越浓烈,节日的味道越品尝越厚重。

中秋节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据说在《周礼》中就有有关中秋的记载,“嫦娥奔月”和“吴刚伐桂”这两个民间故事发生在史前的神话时代。历史资料显示,中秋节是从唐宋之后才被正式确定为节日的,在明清时被发展成为仅次于春节的第二大节日。虽然中秋节的时候,全国各地的气候、风俗和环境不同,但是中秋节的礼物是一样的——月饼,月饼类似天上的圆月,月饼预示或者期盼着亲人们能团团圆圆。

除了吃月饼的风俗全国是统一的外,中秋节全国还有一个统一的“约定”——不烧香,这也是中秋节与清明、端午、春节这几个传统节日的不同之处,清明节是祭奠先人的节日,端午节据说是祭奠屈原的节日,春节是回家团聚的节日,春节的回家团聚其实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请先祖回家,二是在外生活的人回家。只有中秋节跟先人或者故人无关,中秋节是专为活着的人设计的,过节的时候,人们盼望着能与亲人团聚,中秋之夜,在皎洁的月光下,一家人团座在门前的院落中,桌子上摆放着月饼和水果,讲究的人家,会将月饼按家中的人数切成相应的瓣数,这预示着每一个人都是家中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少了谁都不圆满,在家中的每个人都要吃一瓣月饼,最后桌子上如果有剩余的,说明家里还有人在外地不能回家过节,家长会说一些思念或者祝愿之类的话,期盼在外地的亲人平平安安、幸福快乐。

中秋节是团圆的节日,我在成年的那个中秋节离开了家乡,记得那天晚上,全家人将我送到码头,临行之前,父亲给我拿了一块月饼,这块月饼有一斤重,月饼的馅是红糖做的,在那个食品匮乏的年代,月饼也算是难得一见的“美味”。父亲将月饼给我当成路途上的“口粮”,因为从家里到南京坐船要走一天一夜,那时候还没有在外花钱吃饭的习惯。

那是我一个人第一次出远门,想到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在兴奋的同时我的心里还有着淡淡的担忧,南京对于我们这些乡下孩子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我能适应那里的环境吗?我将如何开始我新的人生?当然,当时最让我惦记的还是我的行李箱,在箱子底下的夹层里放了300块钱,这些钱是我大学第一个学期的生活费,为了凑这300块钱,临行之前,父亲找遍了家里的亲戚朋友,要是行李箱被人偷走,我就读不成书了。行李箱几乎成了我的命根子,为了看住我的行李箱,我几乎一夜没有敢合眼,半夜困得不行的时候,我便到舱外的船舷上欣赏中秋之月。

船行在江中,月亮挂在天上,周遭万籁俱寂,天像水洗过后一样的清澈,偶尔能远远地看见江边岸上有点点灯光,略显潮湿的江风吹拂在脸上,让人时刻能保持清醒,脑子里面好像想了很多事,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偶尔有起夜的人从身边走过,我的眼睛始终不敢离开我的行李,间歇地我也抬头仰望挂在船尾的一轮满月,中秋节原本应该是团圆的节日,家里人将我送到外地,好在这个中秋节是收获的季节,父亲收获了一个大学生的儿子。“江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船离家渐行渐远,估计远在家乡的父亲也会跟我一样,共一轮明月,分享着一样的离愁别绪。

记忆最深的一个中秋节是我读大二那年,我和同学王君二人,在中秋节那天,我们各借了一辆非常破旧的自行车决定来一次“自由行”。从学校骑车去燕子矶,单程大约40公里,我们两个人早上从学校出发,一直骑到中午才到燕子矶下,我们买完门票之后,身上剩下的钱只够买一根烤红薯,那天的天气是秋高气爽,吃完红薯之后我们身无分文,饥渴难耐时,我们便卷起裤脚站在长江边上,用手捧江水聊以止渴。

之所以说这个中秋节是记忆最深的一次,因为这次旅游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的旅行,当时我们虽然没有钱,但是活得单纯;虽然我们的生活很单调,但活得自由。这件事已经过去20多年,现在每每与王君提及此事,我们都还特别留念当时的自在、自立和自由,这是我们第一次自己给自己过的中秋节,因为这个节日的安排完全按照我自己的意愿,这个节日我们收获了许多从未有过的经历:没有月饼,我们用心闻到了烤红薯的芳香;没有酒肉,我们喝出了长江水中的甘甜。那天回来的时候已是满天星斗,一轮明月挂在我们前方的天边,我们脚踏大地,头顶青天,用宁静的心欣赏了一次吴刚的勤奋、嫦娥的美丽和玉兔的纯洁。

大学毕业之后,我再也没有在家乡过中秋节,家乡的月饼不知道现在是否还有人爱吃?当年的月饼估计现在难得一见,因为月饼制作得太粗糙,家乡的月饼馅是芝麻面拌糖,被面粉包裹压成饼状,饼的外面再粘上芝麻粒,最后在炉火上烤熟。饼的大小分三类:一斤一个、半斤一个和一两一个,过节的时候根据赠送的对象不同,选择不同大小的月饼。这样的月饼摆在现在的孩子眼前,估计他们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在物资稀缺的年代,有机会能吃到这样的月饼,真是感觉香甜可口,吃后齿颊留香。

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什么样的好月饼都有,令人遗憾的是,现在的月饼好到我们都不知道去选择什么样的月饼,也不知道还有谁在节前仍然惦记吃月饼的日子呢?还有谁记得当年盼月饼的那份心情?还有谁去用心享受月饼的味道呢?其实,中秋节吃不吃月饼似乎并不重要,人们更奢望中秋假期可以获得更多的闲暇时光,在假期里可以以过节的名义,去延续相忘多时的亲情和友情。

现在人活得太累了,累到将彼此都迷失在江湖中。在假期里,你没有时间去探望你需要探望的人,因为你的全部时间都消耗在手机或者电脑上,你没有心情去赏月,因为空气的污染已经让我们很少看到月亮了。节日期间尤其让人伤感的是我们对过节失去了兴趣,这样的流逝其实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节日,而是慢慢地在失去自我。不是我们不想过节,而是我们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过节了。

中秋节的起源有很多传说:一种说法是,后羿整天忙着射日,在家无所事事的嫦娥误食了长生不老之药飞到了月亮中,后羿在月圆之夜因思念嫦娥,便对着月亮进行遥祭;二是吴刚得道成仙后来到天庭,在天庭犯了错误,于是玉皇大帝便让他五广寒宫砍桂花树,吴刚每次砍下去之后,桂花树上被砍的地方又立即合拢了,吴刚就一直在月宫中做着这样徒劳无功的工作,中秋节是为了纪念吴刚的;三是说朱元璋决定起兵反抗元朝,准备在八月十五日夜起兵,由于当时元朝统治者搜查很严,朱元璋起兵的消息传不出去,于是,朱元璋的军师刘伯温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人将消息写成纸条放到饼子中间带出去分发,朱元璋称帝后,他给臣子们分发带馅的饼子,以此纪念当初的“创意”。

以上这几种传说,我都不是很相信,嫦娥和吴刚的神话故事在中国民间流传了几千年,作为一个故事,在民间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还是可以的,但是作为一个节日的起源,似乎有点牵强,更不会值得日后的人们永远地怀念;朱元璋的故事要是作为月饼的起源,还是有点可信度的,但是它不会是中秋节的起源,因为在明朝之前的人,中秋节已经是一个大节了,这从文章开头的苏轼的词就可以证明。中秋节能成为一个大节我觉得它应该与它所处的时节有较大的关系。

中秋时节是成熟和收获的季节,南方水稻刚刚收割完毕,北方也正在收割玉米、大豆和高粱,在农耕文明时代,丰收的农民会载歌载舞欢庆一年的收成,这个时候他们会谢天谢地。月亮作为天的代表,自然会成为人们崇敬的对象,尤其在月圆之夜,月亮成为世间的主宰,在圆月下起舞的人们以新收获的作物为贡品,在月光下答谢天地,以企盼上苍赐予更多的丰收年景,未来的岁月更加风调雨顺。

据说,中秋节那天的月亮是一年之中最圆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准确的答案。人们选择八月十五夜赏月,那是因为它是一年中最适合赏月的月圆之夜,中秋的月圆之夜,南方已经摆脱炎热的炙烤,北方快进入漫长的隆冬,中秋没有春天的潮湿,没有夏天的闷热,没有冬天的寒冷;与春夏冬三个季节不同的是,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收获是喜悦的,收获是幸福的,幸福的时候,人们最先想到的是跟亲人一起分享收获,这是中秋节的喜庆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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