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进入古历四月中旬,我们就开始盼着年度第一顿美食——发粑。
地里的麦子变黄了。
父亲带着一家人拿着镰刀到地里,一把把地将麦秆割断放到地上。不会割麦的我们,将地上一把把的麦子拢到一起。父亲和成年的哥哥将堆在一起的麦秆捆成一捆,用两头带尖的扁担,将麦捆挑回家堆成垛。
天气晴好的日子,一家人将麦捆搬到稻床上,麦穗压着麦穗地平铺开,大家拿着连革,顺序地击打着麦穗,一阵击打过后,将麦穗翻过来再次击打,直到麦穗完全从秸秆上脱落下来。
打下来的麦粒经过扬尘后,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晾晒,等麦粒干透,父母亲就让姐姐背着麦粒去大队里绞粉。一个大队只有一家绞粉厂,在麦收的季节,家家户户都等着绞粉后,尽快地发出第一锅粑粑。
当年的新面粉,兑进去陈年的酵母,经过简单地发酵后,母亲将面团放在巴掌大新摘的荷叶上,经过一段时间的蒸煮,揭开锅盖的那瞬间,整个厨房里都弥漫着浓浓的麦香,发粑吃在嘴里,除了麦香还有沁入的荷叶清香。
发粑是家乡端午节的一道美食。
吃发粑的节令叫芒种,小时候读过的课文里有“芒种收青麦,夏至管好田。”
芒种的“芒”,通常意义上都会理解为,这是谷物尖上的锋芒,这是谷子的“护身符”。因为有芒,所以麦子不容易被鸟类侵吞。我更愿意理解为,芒是谷物的生命哲学。
芒生长在谷物的顶部,意味着光芒。带着露珠的芒,在初生太阳的照耀下,露珠会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先于谷粒而发生,芒仿佛是谷物生长的温床,在谷粒不断长大的过程中,芒变得益发的尖锐和刺激。随着谷粒的饱满,芒渐渐地变钝了,芒刺也变得柔和了,仿佛已经生长到和颜悦色的老年时期,由此慢慢地变老。最终,芒将全部的活力,留给了还差一丝成熟的谷粒。
有人把“芒”与“忙”混同起来。芒种季节是非常忙的,“芒种不忙,白忙一场。”这句话有多层含义。
芒种时家乡进入到雨季,这时候异常天气情况非常多。麦收之前,一场大雨、一阵狂风,可能会导致小季颗粒无收。就算把麦子成功收到家里,假如天公不作美,在麦子没晒干之前天天下雨,由此造成麦子霉损变质,损害也是巨大的。麦收在我们家乡叫“小季”,小季几乎占了家庭一半的食物和经济来源。
收获结束,人们还是要忙的,这个忙就是“种”,这是芒种作为一个节令最好的理由。
芒种前后,农人们会将最后一批种子种到地里,因为过了芒种再种植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节令过了,种出来的作物也结不出果实,这是中国农民几千年种植经验总结出来的结论。
我们家乡的人,在芒种之前,大多已经将棉花苗种植在麦子两边的地垄上,麦子收割后,就开始了棉花的茁壮生长期。在边角或者不规则的麦地边,农人会插上新剪的山芋苗,插进雨浸泡后松软的土地里,等着秋天的时候,从土里刨出一串串的山芋。
一阵繁忙之后,能及时地将种子种到地里,这才是真正的成功。闲下来的晚上,女人们开始在厨房里忙碌。在发粑的蒸笼下面的锅里,她们会放进去事先用苇叶包好的糯米粽子,开锅后,他们不仅可以用新鲜的粽子和发粑庆祝端阳节的到来,而且可以将这鲜美的食品送给周围的亲戚邻居,以便与大家分享新年的第一个收获季节。
端阳前后的夜晚,以前的乡下会有社火表演。可惜这些传统,就像当年美味的发粑一样,渐渐地远离了我们的生活。当芒种仅仅代表一个节气,当端午只祭奠屈原的时候,人们已经失去了忙中取乐、乐中生活的情趣。
芒种无“芒”,似乎生活中也缺少了快乐的种子。唯一剩下的,就是端午安康!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专著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涉及《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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