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在临终前对我说,孩子,这年头好手好脚的人是饿不死的。
母亲之所以对我说这句话,估计她是怕我觉得高考的压力大,假如将来考不起大学会背思想包袱。母亲是在考前给我减压。也许当时她自己意识到自己来日不多了。
母亲走后,我凭着好手好脚做了很多母亲生前都想象不到的事。凭着我的一双好手脚创了一片天下,日子过得也算是舒舒服服。
我从来没有想过,不是好手好脚的人如何过生活。凭着想象,他们应该比我们更加艰难。
今天早晨走路去单位,经过污水处理厂的时候,看见厂里的保安在门口集合。为首的保安,高高大大的身材,大概1米八几的个头,皮肤还非常白皙、细嫩。
在集合的队伍里我关注他,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材和皮肤,开始吸引我注意的是,当队长喊出立正口令的时候,别人双手垂直紧贴裤缝,他将双手背在身后。我心里暗暗地奇怪,这是个什么立正姿势?
当队长喊出稍息口令后,队伍稍微松弛了一些,我看见那个排头兵放松了背在身后的胳膊,他的两条胳膊也是自然地下垂了。我突然发现了一个让我难以忘怀的场面,那个帅小伙子,右手齐手腕处是切断的,前面包了一个圆圆的头。
小臂以下感觉跟大臂不成比例的细,估计这只齐腕断掉的手,是小时候造成的创伤,小臂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瘦小不少。
那一阵,心里感觉非常的遗憾。这么好的小伙子,真的可惜了。
带着遗憾的心绪我又一直往前走,在快到环岛的时候,我前面有个人推着一辆三轮自行车,在我前面摇晃地走着,三轮车是老式的,车兜里放置了一些杂物,好像还有几个空的矿泉水瓶。
我原本自顾自地往前走着,看见三轮车挡在路中央,心里还是些许的不悦。
我的目光从车上移到推车人的身上,瞬间,我心里又感动震惊了。
他右手推车三轮车,缓慢地往前走着,因为是单手扶把,所以,三轮车难免会因为阻力而显出不规律地摆动。
我看了他的身体,他的长袖上衣的左边只剩一个空荡荡的袖管,我快速地追上了这个推车人,在跟他平齐的时候,我看了他一眼,这是一位应该算是非常英俊的男人,185以上修长的身高,满脸络腮胡子,标准影星的长相,从他的侧前方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的左边从肩头以下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我的举动无意之间冒犯了这位老兄,他的脸上露出了不悦的颜色。就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我错了。
我以自己的好奇,冒犯了这位老兄的尊严。以至于我都不知道如何去弥补。
这位老兄也许不想继续我们之间的尴尬,他将三轮车停在路边,走到路边的灌木丛里,他拿出一段软管,开始给路边的灌木浇水。
看他的动作,非常的娴熟和精确,我知道他做这些工作应该有些年头了。我不想给老兄心中留下误会,我特意地走得离他近了一些,用右手握拳,然后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老兄先是一愣,接着,那张布满胡茬子的脸上绽放出爽朗的笑容。我又重新给他点赞一次,他咧开嘴笑了。冰释前嫌之后,我转身走了。
我是泪点特别低的人,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我偷偷地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这个泪水不是悲伤的,而是激动的。
我是一个好手好脚的人,可我经常会为生活中的些许不如意搞得情绪低落或者悲伤压抑。可想想早晨看到的这两个人,好像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天空是异常的蓝,空气是特别的洁净。
我看到了两位肢体不全的男人,我赞誉他们为“擎天一柱”,他们以常人一半的手,支撑了跟我们健全人一样的天,我不知道,他们的天空是不是跟我们一样的五彩缤纷,但是,我觉得他们的世界更该是精彩纷呈!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的耳机里正在播放刘震云的中篇小说《塔铺》,原本凄苦的过往,那一瞬间成为我不断追求和向上的力量。这正如好多年前读《活着》,我超越了苦难,感知到了更加丰满的人生。
我在心里暗暗祝福,这两位及更多的“擎天一柱”,能为自己和家人撑起更高更宽广的天空!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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