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延续

养儿防老，积谷防饥。我一直不认同这句话。

母亲生了我们一群子女，可她的生命竟定格在60岁之前。母亲没指望我们给她养老，事实上，她也没有享受到我们给她养老送终。我们以代际更迭的形式，延续着母亲的生命。

30多年前的周六下午，母亲就一直念叨着，我要放学回家了。

那时候我读高中，学校在县城里，每周回家一次，周六下午回家，周日晚上返回学校。也有几个星期回家一次的同学，母亲让我每周回家一次。

那时候，家里兄弟姐妹多，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母亲挂念我才让我每周都回家的，父亲和母亲从来也没有说想念我们的话，当然，我们也不好意思说，思念父母，最多就说“我想家了。”

那时候的一切都是以周为单位计划的，包括洗澡和洗换衣服，当然，零用钱也是以周为单位拿到的。每周回家，母亲像变戏法一样，给我一块钱，有时候也给一块五毛钱，那是我去县里读书一周来回的菜金和交通费。

周日吃过午饭后，母亲将厨房收拾妥当，就开始给我准备下周的菜。

下周的菜，要是用现在比较通俗的词叫“时令菜”，即什么季节给我们带什么菜。冬天带的是咸白菜、腌萝卜，夏天带的是咸豇豆或者是咸黄瓜。

装菜的家当不是瓦罐就是玻璃的梨汁罐头瓶，炒菜的时候，母亲总会可以多放点油，咸菜盛到瓶子里，过一会儿，瓶子底部会溢出一层油。

大概3点钟，我背着书包，拎着咸菜去码头煤场或者化肥厂去搭顺风车。那时候坐客车去县里，单程就要3毛钱，码头总会有去县里的顺风车。

到码头上，看哪个货场有车，就去那个货场，小心翼翼地求着看货场的师傅，或者搬运站的工人，让他们跟师傅说说，把我们带到县里。那时候的司机都比较善良，基本都会同意，除非车子装的是不方便带人的物品，如拉斑蝥的车，或者是拉农药的车。

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坐拉煤的车，因为，司机师傅和搬运站的大哥认识的车多。煤装满车厢后，我们爬到货箱里，用脚小心地将一块踩实，就可以踏踏实实地站到县里了。

在路过家门口的时候，看见母亲坐在门口做着针线活，我冲着她挥挥手，母亲看见我走了，她也就安心了。由是，我和母亲开启一周的等待，以迎接下一周的重逢和反复。

我是一个爱回忆的人，这样的场景尽管以前复现过很多次，可今天中午做饭的时候，回忆的更加真切。

从上周开始，女儿正式住校了。按照疫情管理规定，学生周末是不可以回家的，正好女儿的周末在本部有选修课，因此，她周末可以正常回家。

周五晚上，我开车接她离校，回家后，我们就开始给她忙碌着，先是换下学校不方便洗的外套衣服，接着是给孩子准备各种学校里缺的物件。然后就是做饭吃饭。

现在不像当年，我们不仅不用担心她的生活费，更不用给她准备一周的饭菜，以我们的经济条件，孩子可以在学校里凭着爱好，过非常惬意的生活。这是我母亲当年做梦也想不到的。

给孩子做饭，她甚至会爱吃不吃的，不是嫌腻，就是说她不喜欢吃。我们当年仅仅是盼着，能在咸菜的底部溢出一圈油花。

下午，孩子学校有课，我开车将她送到100里外的学校，这个距离差不多相当于我们从老家回故乡一趟，在短短的三个小时里，我们就走了个来回，而这个路程，母亲在世时，差不多要筹划一年。

时光过去了三十多年，物质条件跟当年是完全不同的，可情景仿佛是一样的，母亲和我在做着同样的事，只是主角从母亲和我，变成了我和女儿，换句话说，我以更好的生活条件，在延续着母亲当年的事业。

可惜，这样的生活场景也许不会在女儿的脑海里留下跟我一样深刻的印象，即使将来她会替换我今天的角色，估计她也不会做这样的类比了。其实也不可惜，我记得牢，那是因为当年的母亲太苦了，假如母亲能有我们今天的生活，我也许不会记录下这么多细致的场景。

时空转化了，母亲将育儿的角色延续给了我，我也会延续给我的女儿，也许她会以不自觉的形式延续，这是生命的规律，或者说是人生密码。

养儿不一定防老，但是，一定可以代际叠加的形式延展和延续着生命。

朱晔（古磨盘州人）

安徽望江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作家协会理事；2008年开始文学创作，已出版著作6部，累计出版200万字。

已出版作品

历史散文（3部）：《理说明朝》《理说宋朝（北宋篇）》《理说宋朝（南宋篇）》

旅行随笔（1部）：《一车一世界》

长篇小说（2部）：《最后一个磨盘州人》《银圈子》

期刊发表作品若干：散见于《文艺报》《厦门文学》《中外文摘》《金融时报》《安庆日报》等。